第11章 生病
第二天醒來時,齊遇仍然沒有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受了涼,四月覺得有些頭暈,縫合的傷口處傳來了絲絲的疼痛。掀開衣服一看,局部的痂皮被蹭掉了,最深的刀口處有些發炎,仔細一看,已經發膿了。
她暗怪自己粗心,用沾了水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傷口,心一狠,直接用手擠出了膿水,等到擠出了暗紅的血水,她才收了手。
她喘了口氣,簡單地用酒精給傷口消毒,又從抽屜裡找出了感冒藥消炎藥,一股腦兒地就著水吞咽了下去。忙完這一切,她無力地倒在床上,腦袋裡昏昏沉沉,天旋地轉,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睡了過去。
朦朧中聽到了一陣的腳步聲,女人勉強睜開眼睛看向聲源處,見到來人,她虛弱地笑了笑,「阿遇,你回來了。」
話一開口,她就發現自己的聲音啞的不成樣子。
齊遇抽空看了她一眼,低低地嗯了一聲,似乎沒有發現她的異樣,找到了換洗的衣服後,他胡亂地說了一句︰「我去洗個澡。」說完,他徑自溜進了浴室,乒乒乓乓地搗鼓著什麼。
見他回來了,四月心安了安,只是整個人渾身乏力,似乎是生病的前兆。
一定不能生病。她在心裡默默地跟自己說。伸手掖了掖被子,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想用土辦法把自己唔出一身汗來。她睡的不甚安穩,全身發燙,腦子燒的糊塗了,嘴裡說著胡話。仔細聽,似乎在喊媽媽。
睡到半夜,她胃裡翻騰的厲害,沒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她很難受,臉上燙得通紅,剛嘔吐過得味道實在不算好聞。有氣無力地叫著阿遇的名字,連著叫了幾聲也沒得到回應,四月只能強撐著掀開被子,踉蹌著步伐找來了拖把,粗粗地打掃了下。
接連幾天陰沉的天空,終於在這個夜晚下起了雨。雨聲持續不斷地敲打著窗戶,發出淅淅瀝瀝的響聲。
這麼晚了,又下著雨,阿遇會去哪裡呢?這個疑問在腦海裡一閃而過,四月頭痛的皺了皺眉,頭重腳輕地往回走。許是眼花,她沒有看清腳下的路,砰地一聲被一張椅子絆倒在地。
這一下摔得極狠,腳腕處頓時傳來鑽心的劇痛,密密麻麻的冷汗從她的臉頰滑落,像是一滴滴眼淚。她有些心慌地動了動腳踝,兩手撐地,試了半天也沒有爬起來。不一會兒,右腳踝就腫的有饅頭那麼大,一片烏青。
那一刻,四月心底產生了濃重的絕望跟無力感。
有一瞬,她幾乎想自暴自棄了,心底有一個聲音,就這樣吧,什麼也不管,就這樣吧。她趴靠在地,像鬼一樣慘白的面容上盡是麻木和空洞。身體一陣冷一陣熱,腳踝處的劇痛一波蓋過一波,她神色冷漠,如果不是額頭沁出了冷汗,根本看不出她在忍受疼痛。
***
齊遇中途回來過一次,見四月還睡著,就沒吵她。他是個閒不住的人,反正沒事幹,索性收拾收拾工具出攤了。他去的比較早,沒什麼顧客,就跟一旁的小販插科打諢的吹牛皮。後來人稍微多了,天又下起了雨,不到晚上七點,他就草草收了攤。
因為跟熟悉的小販聊得興起,他們就相約著喝酒去。他那會兒心情正鬱悶著,幾杯酒下肚,他就向人倒苦水。
不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到後來就成了兩個傷心人互相安慰。你一句我一句,你一杯我一杯,時間流逝的飛快,後來要不是人老婆找來了,估計他倆能侃一整晚。齊遇酒量不錯,雖然頭暈,但腦子還算清醒,得虧大半夜的路上沒什麼車輛,他慢悠悠地騎著三輪車回去了。
等到回家見四月跌坐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樣子,他腦子轟的一聲,頭皮都炸開了。驚慌失措地抱起四月,一摸她額頭燙的厲害,又掃到她腫的變形的腳踝,他急瘋了,大半夜的抱著個人奔走在飄著雨絲的夜色裡。還是好心的出租車司機停下了車問他要不要打的,他才稍微恢復了些神智,抱著四月坐上了車。
在就近的醫院掛了急診,看著四月被護士推了進去,他恨恨地打了自己兩巴掌,懊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四月生病了。一想到自己在外面喝酒吃肉,而四月正倒在冰冷的地上承受病痛的折磨,他就恨不得生病的人是自己。他心焦不已地等待著,心裡不停地求著各路菩薩,保佑四月平平安安。
兩小時後,四月從手術室中推了出來,齊遇上前詢問病況,醫生簡明扼要地說︰「發燒燒到了40度,再晚一點,就要轉化成肺炎了。右腳踝的肌肉有些拉傷,幸好沒有傷及骨頭,你要記得按時給她敷藥。還有,她身上右側的傷口有些發炎,你要多留意些,注意清潔防止感染。她現在情況穩定下來了,你去辦一下子住院手續,保險起見,最好在醫院留院觀察三天。」
在聽到醫生說四月身上有傷口時,他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沒有多問,乖乖地去門診窗口辦了手續,才回到病房守著四月。經過這麼傷筋動骨的一頓折騰,四月似乎更瘦了,臉頰都深深凹陷了下去。他這才發現,從昨天回家到現在,他都沒有好好的看過他的四月。
自從他被放高利貸的人拘留,他就一直想著四月,好不容易對方把他放了回來,還沒和四月待夠一天,他就賭氣離家出走了。他固執而自我地認定四月不關心他不在乎他,這對四月根本不公平。
其實,說來說去,就是因為四月對他的求婚沒有回應,他才借題發揮,動不動就徹夜不歸。這樣任性的舉動,真是太衝動了,他暗暗提醒自己以後不要再犯。
說起來,他和四月在一起兩年了,她是什麼樣的人,他最清楚了。還記得三年前他爸媽把她帶回來時,他是瞧不上的。他爸媽心善,收留了這個無家可歸的女孩,還給她在自家經營的飯店安排了一份接待的工作。她為人沉默寡言,對任何人都不冷不熱,唯獨在面對他父母時才會給出笑臉。
由於她住在他家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日子久了,總是看到她那張冷臉,他心裡難免覺得不痛快。暗地裡游說父母把她趕出去,他們沒答應,一個勁兒地誇獎四月人勤快踏實,還反過來勸他要向人家學習。
這下把他氣著了,死心眼地認為父母覺得自己不如她,便處處看她不順眼,明著暗著給她使軟釘子,想讓她知難而退。沒成想,這姑娘是沒眼色還是裝傻,硬是一一應對了過去。
就這樣磕磕絆絆過了半年,他父母發生車禍出了意外,人沒了。被他父母牽連而死掉的路人的家屬上門索要賠償,七大姑八大姨也想分一杯羹,就連他爸媽不知道什麼時候貸款的放貸公司也過來了。一時間他家門口各種爭辯吵鬧,好不熱鬧。
他那時候突逢巨變,父母離開了自己,正悲傷的難以言喻,他的女朋友也跟他提出了分手。接二連三地遭受打擊,他整個人都垮了,完全沒有了對未來的希望。如果沒有四月在關鍵時候拉他一把,他也許就熬不住了。
後來的事情很簡單,他看清了那些親戚的真面目,痛快的跟他們斷絕了關係,至於身後的那些財產問題,他分文不要,任由他們瓜分去。
如果時間重來,他可能會爭奪一下,而他在那之前一直被父母保護的很好,壓根對錢沒有什麼概念,只一心想離開這個傷心地。直到他跟著四月來到了她的城市,正真意義上的踏入了社會,他才明白,原來賺錢是那麼的不容易。
剛開始的生活肯定很艱難,他們住地下室,吃著沒有味道的白饅頭,大冬天的凍的瑟瑟發抖,手上腳上都是凍瘡,他覺得自己活得連狗都不如。一直是四月,蒲草一樣柔弱又堅韌的四月,她從不喊苦也不喊累,要緊牙關四處打著零工,用單薄的肩膀給他撐起了一片天。
頭兩個月,他找不到工作,是四月用少得可憐的薪水養著他。後來,他見有人在東邊的小夜市擺地攤,看著生意挺好的樣子,不由得動了心,把想法給四月說了,四月沒說什麼,轉身就把掙來的幾張薄薄的鈔票交到了他的手裡。
他永遠不會忘了四月望向他的目光,乾淨,純粹,似一蹲冰雕的月,樸實無華。也就是在那一瞬,他忽然有了跟四月天長地久的想法。
買好燒烤用的工具,又去舊貨市場淘來了幾張塑料桌椅。回來時去了菜市場購置了些金針菇韭菜還有小雞腿跟火腿腸之類的肉質食品。因為是剛開始,他們沒敢買多,怕生意不好虧了本。
因為他們家是做餐飲的,他雖沒親手操作過,但理論知識還是有的。實驗性地調配了好幾種調料,讓四月一一品嘗過,挑選出了其中幾種後,他們開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擺攤生涯。
也許是他配的佐料好吃,又有好幾種不同的種類,才第一天,他們的生意就出奇的火爆,很快就賣完了。剛開始就開了個好彩頭,他們有了信心,後面直接批發了大包大包燒烤用的肉串。只有蔬菜他們會上菜市場買,然後洗乾淨,用一次性木棒穿好裝盤。
生意好了,掙了些錢,他們就租了個小套間,又去二手市場淘了個電冰箱跟一輛電動三輪車,畢竟二手的總比一直租著劃算。半年後,他跟四月表白了。
他到現在還記得自己那時很緊張,頂著個大紅臉,話都說不利索了,四月那個傻姑娘還以為他生病了呢。後來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說了出來,四月也沒臉紅一下,只是單調地哦了一聲。
他那時就心想,這姑娘可真酷啊,他給她告白呢也不給他點暗示,讓他只能胡亂猜測她是不是嫌自己比她小三歲而拒絕他。他見她反應冷淡,也沒抱什麼希望,象徵性地問了她一聲願不願意,心裡倒是做好了收拾包袱走人的準備。
可這姑娘還真是一酷到底了,簡潔明瞭地回了聲好,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確認了好幾遍,她一律點頭,他這才有了點真實感。
一晃兩年過去了,她跟他的相處方式跟過去沒什麼不同,他依舊打著地鋪,看得到吃不到,清心寡欲的像個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