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因為你是Legend

　　「你講吧，我聽著。」

　　木樨等了一會兒，以為他會就此沉默下去，正想自己直接講了，就聽男生說了這麼一句。

　　她堅定了眼神，喝了口水又放下。

　　「我呢，很喜歡TvT。」

　　「在那次總決賽之前我都根本不知道電競是什麼東西，因為你們，才慢慢瞭解的。」她看著他，就看著他，想說，其實是因為你呀。

　　「我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所以喜歡上你們之後，到現在都覺得熬夜追直播的自己不可思議，以前的我根本沒有辦法想像。」

　　她記得他跟她說過的全部的話呀，所以她想告訴他。

　　你不要這麼難過呀。

　　也沒想著他會回應。

　　Legend其實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他挺清醒的，只是任由自己沉醉罷了，喝了完全形容不出來味道的醒酒湯，現在整個人的魂魄都歸了位。

　　所以不用她這樣拉著他，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拉著他講話，安慰他啊。

　　他一點都不難過。

　　現在的他隻痛恨自己的無能，厭惡自己的謎一樣的自信。

　　想讓女生不用說了，結果女生莫名其妙講到了別的東西。

　　「最近我參加一個市裡的演講比賽，因為我輔修了一門新聞學，被推薦上去的，稀裡糊塗的要準備稿子，畢竟不是本專業的人，我其實挺害怕的。」

　　這是什麼意思？他沒懂。

　　「我其實挺笨的，很多事情也做不好。」酒勁上來，他在內心點了頭，天馬行空地亂想，他也覺得，能把醒酒湯做到這程度的人算是人才。

　　「很多人選擇讀大學，不知道為了什麼而讀，專業很多時候也不是自己選的，我就是這樣，我沒什麼理想，只是為學而學。」

　　「所以，我真的很羡慕有夢想的人啊，而Legend，就是夢想的代表。」這條路是他自己選擇的，和她完全不一樣。

　　他就安靜地聽女生講著，酒的後勁上來，他有些暈，天旋地轉。

　　他聽著女生輕柔的聲音，腦子裡莫名想到了一些東西。

　　Legend是夢想的代表？

　　這是什麼話。

　　電競這條路本身就難走，一條獨木橋，很多人上來，被擠下去，最後能到達彼岸的就那麼幾個。

　　是因為錢嗎？

　　獎金池以美元為單位，以百萬計數，多少人紅了眼。

　　可是不是的，至少於他而言，根本不是這樣的，

　　他們付出在上面的青春，沒日沒夜與鍵盤為伴，磨練著各自的操作。這些根本不能用金錢計算。

　　光宗耀祖什麼的根本就不可能。

　　他可是被父親打了一頓說做不出成績就別回家的人，呵，真可笑。

　　他也真的沒回家，埋頭打比賽，後來就沒後來了。

　　在那個根本不願意想起的春末夏初，Chuan找到了在家無所事事，就等著大學開學的他。

　　Chuan問他：「我給你一個戰隊，絕對不會被解散，你來不來？」

　　他抬眼看Chuan，沒什麼表情，問他：「目標是什麼？」

　　他至今記得平頭男人那時候的表情，男人聽到問話愣了下，然後大笑，非常張揚，遞給他合同，扔給他筆，覺得他肯定不會拒絕他的邀請，眯著眼看他，說：

　　「s賽的第一名。」

　　「你想不想為中國，拿下s賽的第一個冠軍？」

　　他們幾乎算是順風順水的。

　　TvT本來就是個強大的戰隊，將以前的韓援換成他，組成全華班後，更是一路贏了下來。

　　可是這兩年他們一直是國內頂尖的俱樂部，然而一次也沒有進過S賽的4強，更別論奪冠。

　　原本想著，啊，這次終於可以，終於可以有機會贏了。

　　木樨不知道他聽進去了多少。

　　她講著講著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她停了下來。

　　他的呼吸聲很重。

　　她聽到他講。

　　「我沒你想的那麼偉大。」他手輕輕搭在膝蓋上，頭微微仰著，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想告訴她，她沒必要將他神話。

　　那天比賽的時候，他明明可以早一步到4級邊上，他明明可以阻止他們被團滅的。

　　實力的差距是有，但是這次比賽的失利，更大程度上，是因為他的判斷失誤。現在的他閉上眼，就能回憶起那天比賽的全部畫面，他明明知道該怎麼做，也能在腦子裡演算出，在哪一秒怎麼做就可能贏。

　　可都是馬後炮。

　　很久了，很久沒這麼深刻地感受過輸的恐懼。

　　比失敗的恐懼更明顯的，應該是他自己的力不從心。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來崇拜這樣一個我啊。

　　我是夢想的代名詞？

　　說什麼呢。

　　他驕傲又自負，甚至跟著她說，贏給她看呀。

　　木樨懵了，想反駁，就聽他突然講：「沒有TvT，就根本不會有Legend。」

　　語氣重了，壓低了音。

　　他開始煩躁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麼一句，沒什麼理由，就看著女生的樣子覺得比賽前的自己挺可笑。

　　如她這樣的人很多，他被他們奉為Le神，他同樣鞏固著這個名字的地位，可只有他自己再清楚不過，沒有TvT，Legend就只是一個單詞，字母排列組合而已。

　　沒有任何意義。

　　他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

　　在這個他喝著他一點也不喜歡的啤酒的夜晚，在這個他來過一次的家裡。

　　他看向她的眼睛，不知道想從裡面找到什麼。

　　沉默著。

　　木樨想反駁，想說不是那樣的，他就是不一樣的。

　　她緊張地要瘋，在演講比賽的後臺，看到前一個選手下臺，聽到安楠叫她，慌亂不已。

　　想起他，想起他每次贏之後都會搭的那個手勢，給自己也搭了一個。

　　想起他現在也在他自己的賽場上加油。

　　瞬間心安。

　　她莫名地想起了晚上去酒店前安楠問她，你為什麼喜歡TvT

　　木樨的手機鈴聲響了。

　　她愣了，接起來，是鐘琦。

　　「木樨姐不好意思能告訴我一下具體地址嗎，來接Le神。」木樨跟他說完，示意他到了按門鈴就行，那邊掛了電話。

　　木樨掛掉電話轉過去。

　　就看見Legend踩著拖鞋搖晃著往玄關走了。

　　她追上去。

　　看他系鞋帶，上次也是這樣的，上次他來她家也是在這個地方告別，可是氣氛完全不一樣。

　　他身上酒氣還有點重，蹲下身在系鞋帶，恍然跟那天的他重疊。

　　她有些明白這個人所說的話，但是Legend這個名字之於她，意義是不一樣的。

　　他推門出去。

　　那邊電梯到達的滴滴聲響了，有聲音伴著腳步聲一起來了。

　　「嗷，Le神你在哪呢？」是鐘琦。

　　他要走了。

　　看著他搖晃的背影。

　　木樨腦子裡蹦出了很多的想法。

　　第一個浮現的，竟然是當時他們到達洛杉磯後，TvT官博發的，他們全員的背影圖。

　　畫面重疊。

　　為什麼會喜歡TvT啊。

　　或許，或許是因為那個會場裡，氣氛濃厚，五個人贏下比賽時他搭的那個手勢，引得許多人跟著他一起比手勢是那麼令人熱血沸騰。或許，或許是後來慶功宴，他們在那插科打諢，聽贊助商天南地北一通胡侃。或許，或許是那天她機緣巧合下得以到Chuan家裡去，也發現了他們也會害怕，他們也會想著怎麼才能戰勝對手。

　　或許是他們輸了比賽，也會像這個年紀所有失意的人一樣，喝酒，耍酒瘋。

　　沒有什麼了，她可以列出好多好多或許，可沒有答案。

　　而Legend，這個人，她也能列出好多好多或許，來說明自己什麼時候喜歡他的，可是有一點毋庸置疑，他在是TvT的Legend之前，是他自己。

　　而她有多麼想告訴他，那天她拉住他要聯繫方式，沒有要其他人的，只是因為，他是他。

　　他就是他。

　　他再不可理喻，她無法理解他所想，也是他。

　　木樨突然往前走兩步，一把拉住了他。

　　Legend回頭，眼睛眯著。

　　覺得自己今天講的他自己都不太懂，大概是因為他現在無法兌現當初給贏給她看的承諾，而且說到底，當時自己究竟是怎麼做的承諾，他也不明白。

　　什麼都不清楚，不明了。

　　無法控制。

　　酒精麻痹了大腦，他沒再想下去。

　　看著女生拉著他衣服的下擺。

　　他看向她。

　　就看見女生輕輕舉起了手。

　　兩手大拇指和食指抵了一個框。

　　這是？

　　他睜大了雙眼。

　　正不知所措，聽到她說，說的很清楚。

　　「因為你是Legend，所以，你就只是Legend，我喜歡你又不是因為你是TvT的Legend。」

　　很繞很繞。

　　繞得她也不太明白自己想說什麼。

　　他就看著女生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大概是很激動了。

　　她又急又氣，不知道怎麼才能表達自己的想法。

　　他粉絲那麼多呀。

　　隔壁的王燁，她認識的南瓜姑娘安楠，王和文應該也是，邱柒柒已經半隻腳踏入了這個圈子。

　　他們跟她講著TvT，跟她講著他們的賽績，跟她講TvT裡的每個人。

　　那些鮮活的，盯著電腦屏幕想為中國奪冠的五個人。

　　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男神團。

　　TvT是很好，非常好，但是在那個夜晚，他說贏給你看呀。

　　少年風華正茂，笑容燦爛，她想將全世界的星星都摘下來送給他。

　　所以，他就算輸掉了比賽，也是那樣一個，無人可替代的人啊。

　　確實她認識他的時間不長，那麼短，但是她看了那麼多比賽視頻，看了那麼多關於他們戰隊的採訪，聽了那麼多的人講的他們。

　　多少次他帶著戰隊力挽狂瀾，他是遇上強敵時真正的中心，是隊伍的精神支柱，是很多很多人的傳奇。

　　Legned屬TvT，但是同時，TvT的AD也只能是Legend。

　　他對於很多人的意義，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