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去我家好不好呀

　　「哥，Le神？大爺？？醒了嗎？還難受嗎？」架著Legend的Chuan真的要哭出來了。

　　他沒喝酒，很清醒，就因為清醒，更難受。

　　Legend叫了一箱啤酒，也不說話，一瓶瓶打開，悶頭就喝。

　　整個能容納下10個人的桌子就他們5個人，他就看著坐他對面的Vita第一個站起來從箱子裡拿了瓶酒，默默也不說話，就開瓶，灌下去。

　　接著是4級，啐了聲:「不就是H&T嗎？」也從他邊上起身，晃悠悠走過去，蹲在箱子邊，「Le神賞我瓶啊。」也開瓶就灌。

　　他想攔，但是三個人他怎麼都攔不住，或者說他根本不想攔。

　　就在他左手邊坐著的一直沉默不語的7突然拉了拉他的衣服，問他:「隊長，我能喝嗎？」

　　他想也沒想直接回答:「未成年小鬼不能喝。」得到了弱弱的一句回話:「可我下個月就成年了啊。」

　　7的生日在11月初，算來算去一個月都不到。

　　「不能就是不能。」7這小子大概不知道，他自以為離家出走就沒人管他了，可後來他的母親找到他，說鐘琦小時候身體挺不好，一直在國外調養著，他都能背出那天那位母親說的話。甚至能複述出她的表情。

　　「他沒上過學，一直請的家教，15歲那時候，認識了一個留學的同齡的孩子，熟了之後來陪他玩，也就不知怎麼的，愛上了？應該是叫電競吧。」母親的回憶裡有柔軟又小小的孩子，依稀是那麼小一團，然後長大，然後被查出來疾病，熬的過去就過去，熬不過去一輩子就那樣了，「他那麼乖的一個人，就不聽勸，我們不同意，就自己倒騰著回了國，說要加入你們。」

　　有幾個母親願意自己的孩子踏上這條路，根本不知道明天會在哪裡，哪怕近年來國內的電競環境有所改善，哪怕電競早就被列入了體育項目，在很多人眼裡，都還是玩物喪志。

　　他一直沒說話，沉默地聽著。

　　這間會議室裡，只有他和對面的7的母親。

　　他覺得下一刻這位母親是準備質問一下他這個隊長，為什麼會接受鐘琦，並讓他將鐘琦踢出戰隊，可她沒有。

　　「我至今也無法理解電競，可能一生也不會理解電競，畢竟我還是希望他能順風順水地過一生，畢竟好不容易熬過去了。」母親講著講著情緒有些激動，Chuan從旁邊的水壺中又給她倒了杯水，母親謝過，喝了口，「他從小就沒什麼感興趣的東西，只是活著，病痛得很了，也不叫，不跟我們講，就那樣過了幾年，他活著只是因為我們不想他死罷了。可是他打遊戲的時候，才是真正地為自己活著的。」

　　他就看著那位母親起身：「那我們家鐘琦，就拜託你照顧了。」

　　是什麼呢？

　　那個時候他隨著7的母親站起來，退後一步，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是什麼呢？

　　他看著他們喝得狠了，低下頭看著地面，酒店的地板鋪著的地毯紋路可真不合他的品味。

　　這條路本來就難走，他年少時逃課去網吧的時候看人家打遊戲，想著哎呀真帥啊，這就是他開始踏上這條道路的理由了。

　　TvT算是他一手組成的，後來的贊助什麼的，都是他一筆筆拉過來的。最開始根本沒有想未來，就想打比賽。後來Vita加入，拉了4級，有歸國的77，一開始找的韓援，遇到Legend才組成了全華班。

　　用一年橫掃了國內各大賽事。

　　所以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失敗對他們意味著什麼

　　敗給Red能說是年輕氣盛，戰隊才剛剛換上Legend，需要磨合，但是今年的H&T，明明就可以贏的。

　　誰都想不到對方的寒冰會在那一刻冒出來，Legend衝下來的時候，因為4級判斷失誤，技能讀秒還沒完成，他也沒趕得及。

　　就半分鐘，對方直接滅了他們除了Legend全部，Legend根本不能趕在他們推倒塔之前推倒他們的。

　　怪4級？

　　不是啊。因為再早一點，他可以在第一次團戰的時候幹掉對方的上單，再早一點，Vita遇上對方泰坦，再早一點。

　　沒有個盡頭。

　　只有結果，TvT止步8強。

　　他想了很多，甚至想起了第一次見到Legend的場景，再抬頭看的時候，就看見東倒西歪躺在兩張椅子上的Vita和已經趴在桌上抱著酒瓶子呼呼大睡的4級了。

　　還有個扶著門框想出門的Legend。

　　讓77看著其他兩個人，他任勞任怨地架著Legend出門，一路過來，跟他講了很多，結果這人像是啞巴了，沒有任何回應。

　　真的是。

　　正想著要不找死打個電話給領隊讓他來救駕，被罵就被罵吧。

　　歎口氣正要往包廂走。

　　拖不動Legend了。

　　「Le神？」他不解地開口，瞥一眼，才看到對面的小姑娘。

　　？

　　她怎麼也在這？

　　很清楚的，那個人的眼睛裡是她。

　　她跟他對視過很多次，但從沒有一次這麼久過，往往不是她就是他轉移了視線。

　　可是在Chuan突然接了個電話對著對面的人吼了句什麼，將Legend扔給她匆匆忙忙往外走後，他靠著牆還在看她的時候。

　　她腦子裡仍是一片空白，很奇怪的，明明看著他那個樣子，明顯喝醉酒了，有些站不穩，只看著她，卻看不清眼裡什麼情緒。

　　隻心揪起來，然後下沉。

　　來往的去洗手間的人都向他們投來奇怪的視線。

　　木樨才意識到這是在洗手間門邊，輕輕對他說：「可以走嗎？我們先換個地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面對這樣的他是不可以大聲講話的。

　　良久，有個想進男洗手間的男性匆忙跑進去，撞到了Legend，進去前喊：「對不住了兄弟有些急。」

　　木樨就看見那人不穩地晃了□□子，沒回那人的話。

　　木樨看那人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樣子，幾乎是用哄孩子的語氣了：「Legend，我們先出去好不好呀。」記得匆忙走掉的Chuan說Legend現在狀態很不對，讓她多擔待，就拜託給她了。

　　她上前一步拉他。終於聽到了他嗯了一聲。

　　回到包廂的Chuan有點想殺人，他頭痛地扶額，問一旁躲著的77：「請你來解釋一下現在什麼情況？發酒瘋？」

　　這地上咋全都是酒瓶的碎片呢。

　　Kao。

　　77在站在角落的一張凳子上舉起了爪子：「4級突然醒過來就開始砸瓶子了，我攔了，攔不住啊。」他也很絕望啊。

　　Chuan頭疼，想了想只能委屈那個小姑娘了，他剛走前急急忙忙的，就說Legend就交給她了，還想著快速解決再想辦法對付Legend那個狀態。

　　應該是回不去了。

　　他認命地挽起了袖子，避開地上的碎酒瓶片，準備上前教訓一下那個拿著碎掉的酒瓶當話筒唱光榮的人。

　　她帶著他到了酒店大廳，大廳的一邊有為賓客設置的暫時休息的桌椅。

　　她坐下，他也晃晃悠悠地跟著她坐下。

　　他在她對面。

　　木樨不知道能說什麼。她想了很多，然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那樣沉默。

　　過了挺久的。

　　反而是對面的人先開口：「我不想待在這了。」她抬頭就看他搖搖晃晃地起身。

　　「那你想去哪啊？回家嗎？」她也跟著站起來問他，就看見他歪了歪頭，挺小聲地說：「不想回家。」聲音都帶著水汽，很低的聲音。

　　「那送你去訓練室？你有帶鑰匙嗎？」 看到男生偏頭，慢慢地摸了口袋，擺了擺手說沒有。

　　眼睛裡黑漆漆的顏色，就那樣看她。

　　心一下子柔軟下去，她也跟著他偏頭，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那去我家，好不好呀？」她壓低了聲音，很輕很輕地問他。

　　看到男生看了她一眼，又撇過頭，點了點頭。

　　木樨根本無法想像這個人第二次來她家是這樣的情形。

　　倒了杯水給他讓他坐著，他嗯了聲，也就喝了兩口，放回桌上。

　　拿手臂擋著臉仰頭看天花板。

　　木樨歎口氣，完全不知道怎麼對待喝醉酒的他。

　　喝醉酒的他跟往常不一樣，本就是個不怎麼愛講話的人，。

　　「我去給你弄醒酒湯好不好啊？」她蹲下身看他。

　　看他幾不可見點了頭，看著好像沒什麼過激行為，就走向了廚房。

　　端出她自己都不忍直視的醒酒湯出來。

　　放在桌上看他端起的碗的瞬間，想說算了吧，看著很不好喝。

　　就看男生低頭看了一眼，仰頭直接灌了下去。

　　她只能住了口，看男生喝完，放下碗。

　　她有些尷尬地開口：「還行嗎？」

　　就看見男生看向她，眼裡帶著很淺的笑意：「能有多好喝？」

　　哦。

　　被嘲笑了。

　　等等，他終於不只會恩了啊。

　　可喜可賀。

　　她拿過碗，換了杯溫水遞給他。

　　自己也倒了杯水放在手裡。

　　水的溫度透過玻璃杯傳過來，她組織了一下語言。

　　終於想好了該怎麼跟他講話。

　　怎麼才能安慰一下他呢。她一直想啊想啊，沒什麼好辦法。但就是想著，讓他看上去，不那麼令人難過一點。

　　翻了手機，與鐘琦的聊天記錄還在40分鐘前。

　　「Chuan說這邊搞不定，木樨姐真的麻煩你了，幫我們顧一下Le神。」

　　鐘琦轉述Chuan的話，說Legend要是鬧脾氣，別理他就行。

　　可是他並沒有鬧脾氣啊，反而很乖很乖。

　　「我跟你講會兒話好不好呀？」她低了音，很輕很輕地跟他講話。

　　Legend眯著眼看過去，就看見女生柔軟地，彎了眉，小心翼翼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