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光芒
禮堂很昏暗, 所有的光源都集中在舞臺上。
主持人在致辭,感謝以上同學帶來的精彩的演講等等等, 下面有請舉辦此次演講大賽的老師代表講話等等等。
木樨聽面前的人笑了下。
「還不坐下來?」
不是說有事嗎?
不是她根本沒告訴他嗎?
怎麼會來。
又怎麼來了。
喃喃出聲:「你怎麼來了,我又沒告訴你。」
微微側過頭。
他正好對著手機看著什麼,左手正揉著太陽穴,仔細看過去。
眼底一片青色, 明顯是沒有睡好的樣子。
他聽她說這話, 轉過頭來,看著她看了會兒,從口袋裡摸了摸, 抬了下他的下頜,說:「手。」
木樨條件反射伸出手過去, 手裡涼涼的。
借著光, 發現是糖。
很眼熟,是那天在旅館裡見過的糖,給她的這兩顆, 還恰巧都是草莓味。
再抬頭, 他正好撕了包裝紙往嘴裡扔了顆。
「什麼味的?」她問。
「薄荷, 怎麼?」他講話含糊不清, 「很涼的, 想吃?」
木樨搖了搖頭, 撕了草莓味的糖的包裝紙,往嘴裡放。
還想說什麼的時候,聽到主持人說︰「下面有請特邀嘉賓, 許哲年先生給我們講一講他對於新聞學的瞭解。」
木樨很明顯聽到了四周的騷動,她的座位算是在選手席裡,身後的那麼多排,都是給同學們留著的,此時她分明聽到了她後座幾個人的討論聲。
「是許哲年?他從前線回來了?」
「說真的說到記者我就服他,別人是風裡來雨裡去,他是炸彈裡來轟炸裡去,真是用生命做報導。」
三言二語,在木樨看到臺上那人時,瞬間明白了。
有這麼一類人,很容易遭到綁架和威脅,稍有不慎,甚至會丟了性命。
但他們,根據親身經歷和見聞撰寫的戰地新聞,讓許許多多的人瞭解了戰爭的現實面。
臺上的男人站得筆直,明明是非常漂亮的一張臉,甚至有些妖異了。
木樨不知道怎麼形容,總歸是非常好看,但是讓人奇怪的是,她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這個人的眼神。
非常的堅毅。
男人上前調整了下話筒,看著台下的騷動,先是笑了下,然後說︰「新聞學?我可不敢大言不慚說我懂什麼新聞學,下面說的話僅代表我個人,聽了就過去了,謝謝大家。」
木樨瞬間就喜歡上了這個人。
不是那種喜歡,是說,你總會在某一刻遇到一些人,想跟他們結交成為朋友,因為他們有很有意思的靈魂。
許哲年講得不多,也不算快。
侃侃而談幾句現今的新聞傳媒業,嘲諷自己很久沒研究過國內的報社媒體都寫些什麼,但他對自己在前線的工作卻是一筆帶過。
木樨就記得他快結束的時候說了這麼一段。
「我年輕的時候徒有一腔熱血,那時候我的導師告誡我說去了保不準就回不來了,我就反問說是嗎,他看我這樣,送了我四個字,問心無愧。」男人在笑,底下卻沒什麼聲響了,都沉浸在他的話語中,不可能感同身受的,因為在座的所有人,沒有人近距離感受過炮火的威脅,除了講話的這個人。
「前面的演講我都聽了,都非常不錯,你們都對你們所學的東西報以熱忱,這本身就是一種非常值得讓人尊敬的事情了。盡你們所能去抓住你們想要獲得的東西,不怕迷茫,不怕跌倒,摔倒了不是還能站起來不是嗎?」
這人笑了。
木樨也跟著扯了嘴角,但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還是那四個字,做到問心無愧便好。謝謝大家。」
lend將菜單還給服務員,說完謝謝轉回頭來,發現對面的女生還在神遊天外。
他頭有些暈,使勁按上了太陽穴,從口袋裡掏出薄荷糖,扔進嘴裡。
總算好受了些。
她已經將手上拽著的紙巾撕成小碎片了,以防她繼續毒害無辜的紙巾,他開口了。
「木樨,你怎麼了?」
木樨抬頭,恍然發覺他們早就不在大禮堂裡了。
將手裡撕碎的紙巾弄到一起。
撐著下巴想了想。
「我突然發現我很羨慕一類人,特別想成為他們。」沒等對面問哪類人,她自己就回答了,「目標明確的,很有目的性的,不怕摔倒,站在那,就光芒萬丈,就像是……」
像是你一樣。
她沒說出來。
她眼睛眨了眨,看他,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小飯店的背景,但是這個人坐在這,也感覺渾身是自帶光芒的。
不管是許哲年還是,還是安楠,亦或是邱柒柒,還有很多她認識的人,他們都是自帶光芒的。
但是她不是。
只有她不是這類人。
雖然她從沒感覺到什麼落差,但是總有這麼一刻,她也想成為這類人。
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並為之付諸行動的,這種讓人歆羨的人。
lend並沒有多問,將服務員上上來的麵條碗放置到她面前,給她遞了雙筷子,說了句︰「吃吧。」
就沒有什麼話了。
lend頭有點疼,他清楚地知道這不是睡眠不足的原因。
午飯前的對話讓他久違地回憶起了一些亂糟糟的東西。
牽在手裡的手一動不動,不像平時那樣多動症患者一樣。
還是活潑一點的好。
他掃過對面商場上粘貼的海報。
眼神一凜。
甩了甩他們牽在一起的手。
「看電影嗎?木樨?」
哎?
他們怎麼到電影院來了。
手上什麼時候多了爆米花和冰紅茶,還有,他們這位置,怎麼這麼後面,這不是情侶座嗎等等。
木樨反應過來了,僵直了。
一動不敢動了。
她不常來電影院,但聽安楠說她看電影向來隻買前排,那樣就不用被後面幾排辣眼睛,她這麼說的,最後一排的人,根本不是來看電影的。
那是來看什麼的?
木樨在兩分鐘後,得到了解答。
位置很近,許是最後一排的緣故,空間很小,小到她覺得她只要小小地轉個頭,嘴唇就能踫到lend的臉頰。
這個距離,讓她有點害怕。
臉慢慢開始紅了,前面吃飯在想些什麼,她全忘得一乾二淨了。
往嘴裡默默塞了□□米花,嚼了嚼。
再嚼了嚼。
那就微微偷看一眼?
微微抬起眼簾,用餘光使勁看左手側。
男生的眼睛是閉上的。
電影裡的光效明明滅滅打在他臉上。
眼底下一片青色,此時還皺著眉,手裡卻還握著冰紅茶的瓶子。
這是,睡著了?
lend醒來的時候。
恍惚間覺得自己還在訓練室,但僅僅用了三秒他就發現不是。
脖子下墊著的東西太柔軟。
他護著脖子,坐正。
柔軟的,小巧的肩膀。
是她的。
女生似是看著看著也睡著了,手裡的爆米花桶都傾斜了將近一半,幸好裡面的爆米花沒倒出來。
他看了會兒她閉著眼的樣子。
失笑。
是有多大的意念,才在自己都睡著的情況下,還記得把肩膀給他墊著,怕他起來的時候脖子疼。
輕輕地拿起爆米花桶。
將它從她手中抽離。
電影接近了最後,他隨便選了部好評挺高的文藝片,現在男女主角正站在那互訴衷腸。
打光很唯美,背景樂很悠揚。
光影變化裡。
他側過神,一手按著她坐著的那張椅子。
沒醒,很好。
他低下了頭。
爆米花味。
他舔了舔嘴角。
木樨醒過來的時候,發現這個影廳裡人都沒了,只有清潔阿姨正在整理。
她慌忙直起身,發覺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靠到lend懷裡去了。
臉特紅地看著他。
這就很尷尬了,哪有人來電影院睡覺得啊,他是因為通宵了,但她並不是啊。
一路她沒敢抬頭看他。
直到他送她到她家樓下了,他揉了揉她頭髮,說︰「上去吧,好好休息。」
她捂住頭髮,有些怔地看著他。
這麼快?
看了看時間,已經五點半了。
時間為什麼過得這麼快,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想著時間慢一點再慢一點的。
可是還是要分別。
「那我走了。你也早點休息。」晃了晃他的手,放開,轉過頭去,準備往樓裡走。
「恩,去吧。」
lend看著轉身的木樨,想著她癟嘴的樣子,嘴裡又漫上了那股爆米花味。
柔軟的,香甜的,要命的。
馬上要去比賽了呢。
還是跟她說一說吧。
他按了下脖子。
「木樨。」
木樨轉過頭來,臉還是挎著的,不開心,她特別不開心。
現在想想,她睡覺應該,沒有,流口水吧。
要是被看見了就糟糕了。
lend在笑,整個人沒站直。
微微向前俯下身,鞋子傾斜地踩著地面。
「想跟你講件事。」
「恩?」
「你今天不是說很羨慕一類人嗎,想成為那些人嗎?」他手抵著鼻子,眼簾微垂,像是在笑,「我覺得沒必要。」
啊?
為什麼沒必要。
木樨歪了頭,有些跟不上他跳躍的思維。
她見他抬手,指了指心臟的位置。
「你也是光芒。」
「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