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菜餃子和淤青
樂秋和麥穗下樓的時候,餐廳裡熱騰騰的飯香已經退盡了,只是燈火還通明著,有女子頭髮高挽,在廚房內忙碌地收拾。白瑉站在中島前,腰上綁了個滑稽的圍裙,正兩手菜刀繃著臉在剁肉餡。
餐廳外還連著一個小花園,籬笆牆下,百草枯榮。
樂秋好奇地左右參觀,說起來,這個餐廳乃至整個別墅的裝修風格都非常的宮廷巴洛克,明亮、奢華,同時又非常的具有創意,激情澎湃。就比如主用餐區那一張造型奇異又華麗的雕花大圓桌,它甚至都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圓」,反而更像一顆火熱的大心臟;十二張酒紅色的絲絨靠椅環繞其外,每張椅子的頂部都塑著動物雕像,剛好對應十二生肖;還有那綴著珠子懸於半空的水晶吊燈,居然是聖母瑪利亞的造型,她張開懷抱散發出溫暖橘光,就像是在普度眾生……
白瑉看到他們進來,眼神一亮,喜形於色:「麥哥!」
他把菜刀一丟,幾步繞過來,殷勤地繞著麥穗轉來轉去,噓寒問暖,問他睡得好不好,頭還疼不疼,肚子餓不餓,餃子吃不吃……活像只見到肉骨頭的小京巴。
樂秋感受著這猶如藝術展覽館一般的餐廳,發自內心地贊道:「這兒真漂亮。」
白瑉受寵若驚,他繞到樂秋身邊驚喜地問:「你也這麼覺得?這可是我花大心思設計的,可是他們根本不懂,還說這是暴發戶的惡俗土豪風!」
「不會啊,我覺得很好看。」樂秋笑眼眯眯,「底蘊豪華,又博採眾長,不拘一格,激情澎湃……恩,就很 SKG。」
白瑉看向樂秋的眼光頓時變了。他覺得他找到了知音,又覺得樂秋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能拿得下他的麥哥,還能看得懂他的 SKG。他兩眼汪汪。
麥穗在旁邊用看傻子的目光俯瞰白瑉這小矮子。
樂秋一腳踢過去,他「嘶」了一聲,正鬧著,就聽見前面有含笑的聲音催道:「快過來,別聊了,都餓了吧?」
這嗓音溫婉而柔和,樂秋循聲望去,女子素顏淳樸,笑容親和,她的圍著褐色圍裙,髮髻高挽,體態利落,只是眼角處卻已經有了許多細細的皺紋。
白瑉介紹:「這是我們一隊的廚神,也是石頭的親姐姐,楚荷。我們都叫她小荷姐。」
樂秋連忙問好,又主動自我介紹,誰知楚荷卻掩嘴一笑,目光在她和麥穗間來回一轉,促狹地打趣道:「我知道,我們都知道!小麥的事嘛,大家都很上心。」
樂秋鬧了個大紅臉,扭頭瞪麥穗,卻見他正一臉專注地在欣賞旁邊花瓶裡的非洲菊,仿佛突然就變成了個花藝大師。
楚荷招呼他們去坐下,然後給他們下了新包的餃子。餃子是芹菜牛肉餡的,面皮勁道,餡料鮮美,白瑉也撈了隻小碗在旁邊啃著當夜宵,邊吃還邊自誇道:「怎麼樣,好吃吧?我剁的餡!」
樂秋卻忽然想起她和麥穗初見面時,兩人一起去買菜,麥穗說過他是不吃芹菜的。她轉頭看他,卻見他一口一個吃得不疾不徐,穩穩當當。
楚荷又端了一碗說是要送去給楚楊,「他晚飯也沒吃多少,心事重重的,」她說著歎了一口氣,「我去看看他。你們慢慢吃,吃完放著就行,我一會兒下來收拾。」
三人應聲,目送她離開。
白瑉有些難過地托起下巴呢喃:「石頭最用功了……」
樂秋有所耳聞,阿歡和她聊起 SKG 時也曾說過SKG 的上單楚楊是出了名的「地材」,一次失誤百次訓練,他的努力即便放眼整個 SAS 圈也少有人能比。
麥穗忽然問:「姜談回來過了?」
「啊?」白瑉一時沒反應過來,「哦哦,對……下午一來就去油條那兒了,兩個人爭得很厲害,我把嫂子帶回來的時候他還在呢,但是吃晚飯前就又回去了……」他彙報得很詳細,但說完又覺得不對,「咦,不對啊!麥哥你不是都在睡覺嗎,怎麼知道他回來了?難道他們吵得太大聲,聲音都從二樓飆到四樓了?」
「剛剛下來的時候看到他的香煙蒂頭了。」麥穗隨意道。
白瑉的嘴巴立刻張成一個圓,毫無節操的怒贊:「我的哥,你真是太神了!」
樂秋也眯著眼睛在看麥穗,她發現他這個人真的是很奇怪,在太后面前一副樣子,在她面前一副樣子,在外人面前又是另外一副樣子……呵,小妖精面孔還挺多。怪不得剛剛兩人一起沿著樓梯走下來,到二樓拐角處的時候,他忽然站住了,目光凝在一個垃圾桶上方的沙盤裡,她當時還問他怎麼了,他搖搖頭什麼也沒說。
沒想到這小子的觀察力居然這麼敏銳……樂秋新奇地打量他,打量著,打量著,她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微微一變,慢慢把手縮進了袖子裡。
麥穗繼續說:「把姜談叫回來。」聲音淡淡的,沒什麼情緒。
白瑉愣住:「叫回來是……那君哥那邊怎麼弄……」
「幾百年前的那麼點破事還過不去了?」麥穗不耐煩。
「好!沒問題!我明天就去找他談!」白瑉頓時鬥志昂揚,滿口答應。
樂秋把自己縮成一個鵪鶉,看他們談完了,連忙說:「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白瑉奇怪道:「回去幹嘛?都說了讓你來基地住兩天的啊,你放心,客房多著呢,你隨便挑……啊,不對,你跟麥哥睡一間就好了啊……」
樂秋狠狠地瞪他:「你是從公司接的我,我什麼東西都沒帶,怎麼在外面過夜!」
白瑉想了想說:「哦,那……你去把要過夜的東西拿過來?」
樂秋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正要開口,卻聽見麥穗先說話了。她心道不好,果然,麥穗慢慢地問:「她手背上的淤青怎麼回事?」
「什麼淤青?」白瑉茫然地看向樂秋縮在袖子裡的左手,「有淤青?我沒注意啊……」
樂秋剛鬆下一口氣,就聽見麥穗又繼續問:「下午你去接她的時候,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哦,那個啊!」白瑉眼睛一亮,背一挺,張口就要邀功,「我……」
樂秋飛起一腳踹過去!白瑉椅子一歪,慌忙扶住桌子,剛要發脾氣,扭頭看見樂秋陰沉沉的眼神立刻就住嘴了。他後知後覺地回味了一下下午的那件事情,為難地撓撓頭,避開麥穗視線,囁嚅道:「具體我也不太清楚……」
「那不具體的呢。」
「麥穗!」樂秋無奈地看他,「就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了一下,真的沒事,你別多想。」
只有這件事她真的不想讓他知道,他要煩心的事已經夠多了,她不想他再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分神,再說他們之間現在也並不是真正在交往,他沒有必要非得知道這件事……而且,這件事連她自己現在都還不想回憶呢。
麥穗靜靜地看她,樂秋毫不退讓。
白瑉瑟縮著想逃,又掙扎著想說點什麼緩解氣氛……他平常宮鬥劇看多了,這會兒腦洞開得有點大,一下擔心兩人吵起來樂秋這個他好不容易才看中的「知己」被麥穗厭棄了怎麼辦,一下又擔心他的麥哥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就跟他反目成仇,並在即將到來的轉會期中棄他而去。
一想到這兒,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行,和麥穗比起來,「知己」還是可以拋棄的!他當即下定決心,臉色一肅就要大義凜然地和盤托出,誰想一抬頭卻看見他的麥哥正毫無男子漢氣概地在把一張濕巾疊成手背大小,然後他抽出樂秋藏著的那隻手,軟綿綿地歎氣:「你不說就不說,藏起來幹嘛。」
他把冰涼的濕巾蓋到那隻淤青的手背上,然後又起身去廚房轉了一圈,從冰箱裡拿出冰袋,用乾淨的毛巾包好,這才走回來輕柔無比地給樂秋做冰敷。
樂秋還在不領情地哼哼他:「小題大做。」
他垂著腦袋只問她疼不疼。
白瑉簡直一臉黑人問號。
這是他狂拽酷炫吊炸天的麥哥?他覺得他的人生觀受到了衝擊。他可是到現在都還清楚地記得那天那一腳踩空從4樓滾到3樓,他的麥哥從他身邊如清風一般地走過,視線淡淡一掃,甚至連扶他一把都沒有!
他真是日了狗。
更日狗的還在後面,他的麥哥伺候完老婆,朝他手一伸,扔出一個字:「車。」
他乖乖地把鑰匙遞上。
他的麥哥就拍了下他的肩膀,說:「我送她回去,你把碗洗了,餃子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