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夢與朋友
樂秋在當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裡時空錯疊,難分晝夜。
一下子是男人寬厚憨笑的嗓音在溫柔地低聲哄她:「閨女兒, 生日想要什麼禮物?音樂盒好不好, 裡面有小人會唱歌跳舞的……爸知道你喜歡跳舞……」
一下子又是面目模糊的青年在疲憊歎息:「我要怎麼說你才信,你不能因為你爸出軌就連帶著對我也疑神疑鬼吧?她們是我的上司, 我剛工作,順著她們的意思應付下怎麼了……我也是為了將來能給你更好的生活啊……」
然後突然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只剩太后一個人坐在玉蘭樹下的石凳上怔怔出神。
她瞬間驚醒。
周遭一片黢黑, 樂秋抹了把眼淚,又哆嗦著去摸床頭的燈。滿室的光亮瞬間襲來, 她刺痛地閉眼, 緩了好一會兒, 才慢慢重新張開,出神地靠坐在床頭。
她後來什麼都沒說,讓麥穗先回去了。
他走時一言不發, 風卷起滿地的雪,像是要把他整個人都兜頭埋起來。
她忽而想起下午他親她時的樣子來。生澀,急切, 又炙熱……一通亂咬。她能聽到他的心跳聲,急如擂鼓, 也能感受到他的深情, 就像是在那瞬間願意把命都給她一般,虔誠卑微。
他總給她很奇怪的感覺,時而強勢無賴, 時而又小心翼翼到讓她無法理解……這樣的複雜矛盾。
她後來也沒能再睡著,索性拿手機刷貼吧。
這麼多天了,那個《仔細說說我為什麼討厭skg這支隊伍》的帖子還在首頁飄著,居然還被加精了。樂秋看著那高高的樓層數,心裡覺得奇怪,這些人難道過年都不歇戰的嗎?
她點開帖子看起來。
忍耐著樓主那滿嘴噴糞的語氣和語死早的表達能力後,樂秋辛苦地爬完了全樓,終於總結出了目前skg最招黑的幾點原因:第一,偽強隊,輸日本隊,丟盡本國臉面;第二,跳,目中無人,不尊重其他隊伍和選手;第三,人品極差,成隊之初挖走fd兩大核心隊員麥穗和無名,導致fd直接崩盤淪為保級隊,並且在隊伍首發隊員穩定的情況下,還不斷從別的隊伍挖人,挖走後又不給人上場,浪費職業選手的競技生命;第四,公然違背聯賽約定,在轉會期還強制扣留隊內替補選手,暗箱操作,讓他們無法轉會;第五,裝逼自打臉,之前端得跟一朵高嶺之花一樣不屑於做這個,不屑於做那個,還嘲諷其他電競隊伍不純粹,結果現在自己也要下海搞商業化了,真是又當又立;第六,腦殘粉護主無敵,戰鬥力恐怖堪比末日喪屍。
樂秋隨手點了這個樓主的頭像,追蹤了一下他的發言信息後發現他是bvb的死忠粉,五分鐘前才剛和一位試圖分析bvb戰隊為什麼成績逐年下滑的網友大戰三百場,並且還英勇地獻祭出了自己的父母家人。
樂秋頓感佩服,於是在這個帖子的末尾留言:樓主棒棒噠。
然後退出來,繼續瀏覽其他帖子。
天快亮的時候,樂秋意外接到了阿歡的電話,這個時候才剛過早上六點半,是阿歡這個小姑娘平時絕不可能清醒的時刻。她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連忙把電話接起來。
阿歡說:「樂秋,我和亞龍分手了。我這一晚上沒合眼,想來想去……還是最想和你打電話。」
她聲音沙啞,強作平靜。樂秋有一瞬間的恍惚,忙問怎麼回事。
阿歡就磕磕絆絆地開始和她說。
原來,年前他們過七周年紀念日那天,張亞龍曾在阿歡那兒借走六萬塊錢,說是公司周轉要用,一個月後就還她。阿歡給她了,他後來卻遲遲沒有提還。直到現在年邊了,阿歡自己也需要用錢了,就問他要,他音信全無,消失兩天後,終於把錢還給阿歡了。可在還錢的同時,他也提出了要和阿歡分手,說是兩人已經不適合了,就這樣吧。
阿歡說:「我怎麼都想不通這裡面的邏輯。怎麼著,他還我錢還成了我的錯了?」
阿歡和張亞龍從高中在一起,之後兩人考上同一所大學,畢業後,選擇了各自不同的發展模式。阿歡成了工薪族,而張亞龍選擇自己創業。但他的創業路走得很不順,除銀行貸款外,到目前為止他前前後後已經借了不少錢,光阿歡這裡就已經快十萬了。有些他還上了,但更多的都成了債。這也是當初為什麼阿歡家裡看不上張亞龍,堅決反對他們結婚的原因。
但阿歡卻一直很支持他,她總說她家亞龍是很有想法的,也很有能力,只是沒有背景在社會上打拼,最開始難免都是要吃點虧的。不要急,她會陪著他,會等他。
兩人那天的七周年紀念日,沒有鮮花,沒有大餐,只是一起去看了場九塊九的特價電影,然後去街邊吃了碗鴨血粉絲湯。張亞龍送她一對素銀的天鵝耳釘,阿歡後來天天戴著。
「其實都是假的。」她說到這兒,忽然聲音哽咽,「我問過他朋友了,明明就是在那邊遇上能為他投資的富婆了。人家家裡特別有錢,上趕著要做他女朋友呢,我哪裡比得過。還說什麼不合適了,明明就是嫌我擋了他飛黃騰達的路!」
樂秋捏著電話靜靜聽著,無從勸起。她太知道長夢乍醒是怎樣一種感覺了,那種突然而至的人生茫然和撕心裂肺是根本無法被寬慰的,旁人能做的只有傾聽。
阿歡繼續混亂而又無序地訴說著,時而泣不成聲,時而又賭咒發誓,惡聲惡語。兩人聊了近兩個小時,直到屋外朝陽初升,直到最後精疲力盡,阿歡才語氣低落道:「樂秋,我們來雙排吧。」
樂秋被她跳躍的思維懵到:「什麼?」
「雙排。」她深深吸氣,「我現在特別想找點別的事幹,也特別想罵人,能同時滿足條件的,我想了想好像也只有遊戲了。」
「可是,」樂秋苦笑,「你知道我的水平的,你跟我排,會更心煩的。」
「沒事。」她淡淡道,「我昨晚上單排已經十三連跪了,現在水平估計也和你差不多。沒關係,來吧,輸贏都無所謂,除了你我也不想跟別人排。」
樂秋被她最後一句話擊中,立刻翻身下床,說:「好,那你等一等,家裡的網速很低,我去網吧陪你打。」
樂秋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下樓,太后已經起床做好了早飯,這會兒正在用廣播聽戲曲。她匆匆吃過,只說要去和朋友聚聚就出門了。
鎮上只有一家網吧,這個時間點才剛剛開門。
網吧規模不大,也沒有單設的包間,樂秋就在無煙區內找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
她開機登錄,又打開遊戲客戶端,上線後卻意外發現麥穗的號也亮著,狀態顯示「正在遊戲中」……在這個時間點嗎?
樂秋點進他的主頁去看,瞬間,一整晚的戰績鋪滿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