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小談
然後又腳下一滑,撲棱棱摔進了進去!
樂秋心裡叫了聲祖宗,連忙跑過去,從池子邊的立櫃上抽了條浴巾扔給他。他接住,狼狽萬分地在水裡撲騰。竇江氣喘吁吁地從外面奔進來,連聲問:「咋了?咋了?」
被爬上岸的白瑉連踹兩腳屁股:「滾滾滾!」
竇江身殘志堅,殷勤地把手裡切好的哈密瓜端到樂秋面前,還不忘強調:「這是咱麥子特意吩咐送上來的哈~」說完還比了顆粗壯的愛心,小眼一眨,一溜煙兒地跑了。
樂秋看不懂他這個操作,謹慎地把瓜放到一旁。
白瑉怒氣衝衝地質問她:「你怎麼會在這兒!」
樂秋無辜道:「竇江帶我上來的。」
他紅著一雙眼,又要哭,樂秋連忙討饒:「好了好了,我這就走了啊……小少爺您慢慢游啊,盡情遊……」
「你還是不是人!我都哭成這樣了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他一下子就嚎開了,梗著脖子,蠻不講理,「麥哥不過是睡了個覺得工夫你就擔心成那樣,我現在都哭了!我都難受成這樣了,你安慰我兩句會死啊?!」
樂秋呆滯地望著他,仿佛在他身上看見了某個曾姓小魔王的影子。
「你跟麥穗怎麼能一樣……」她下意識道,眼瞅著他整個人都要分崩離析了,又連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你肯定比麥穗那混蛋要堅強多了呀——」
沒想到他居然還點頭附和,氣道:「對,麥哥是個混蛋!君哥要走了他一點也不難過!」
樂秋一怔。
她又重新確認了一遍,確定他口中的「君哥」就是指 SKG 的現任輔助兼隊長沈成君以後,連忙把旁邊的瓜一抱,哄著他往茶室走:「來來來,吃瓜吃瓜,咱們好好聊聊。」
他掙開她,氣悶道:「誰要跟你吃!我衣服都濕了……你在這兒等著,我先去把衣服換了。」
樂秋就坐在茶室等他。
期間,她上網翻了一遍關於沈成君的消息,大多都是在討論他這次總決賽期間犯了哪些致命失誤,還有說他走下神壇,現在已經是二流輔助的。
她又翻了一遍沈成君的微博,最新一條狀態是SKG 出發去美國那天發的,總共上傳了三張照片:第一張是 SKG 出發那天全體隊員和輔助人員的合照,這張照片右下角還帶著 SKG 官微的水印,顯然是直接轉手儲存後發的;第二張是他們五個人前後排坐在飛機客艙內的合影,照片裡麥穗帶著眼罩,金文在做鬼臉,花重正吃蛋糕,楚楊比了兩手的大拇指,而他哈哈大笑;最後是一張老照片,只有他和麥穗兩個人,少年們的身影青澀,在深夜的江邊並肩行走。
配文只有三個字:第六年。
這是沈成君打職業的第六年了,他是中國 SAS 真正的 「首發隊員」。
樂秋翻看他這條微博下的評論,時間逆序,從再到現在的質疑謾駡和勸退,到幾天前的加油期待和崇拜,再到很久遠以前的感念和愛護。
白瑉回來了。
他蔫蔫地往樂秋對面一坐,喪氣道:「我的黃金五角星沒有了。」
樂秋也很是難過,不過她難過的點是:「麥穗肯定很傷心……」
白瑉簡直聽聾了,他拍著桌子質問:「現在的重點難道是這個嗎?!」
樂秋搖頭,緩緩道:「對你來說,無名的退役只是讓你辛苦打造的『黃金五角星』破裂了,可是對麥穗來說,那是他唯一一個並肩四年的兄弟啊。現在連他都走了,麥穗心裡會是什麼感受。」
「……可是我看麥哥他明明一點都不難過。」
樂秋就笑了,戳起一塊哈密瓜放嘴裡,有些感慨道:「他那個人啊……面癱。什麼都放心裡。他的難過是看不出來的,你得去感受。」
白瑉一臉看神棍的表情:「你少唬我……」
樂秋也不解釋,她淡定吃瓜,隨隨便便地問他:「麥穗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措辭是不是特別簡短?語氣是不是有停頓?說話聲音是不是特別平靜就跟說天氣真好一樣?最重要的是,他目光沒看你們吧。」
「……臥槽!」白瑉這時候的表情看起來已經要入教了,「姐,你教教我。」
樂秋連戳兩塊哈密瓜塞他嘴裡,看著他鼓起來一動一動的倉鼠臉,笑道:「神經。你只要相信麥穗他足夠重情就可以了,不要埋怨他,說什麼『我都哭成這樣了你安慰一下會死啊』這種話……你明知道他面冷心熱啊。」
「切,他對你明明面就不冷……」他嘟嘟囔囔,又不甘心地趴桌子上,「那我現在怎麼辦啊……我不想君哥走,我覺得他還能打的!只是這次世界賽沒發揮好而已……啊,外面那些人真的煩!成天就知道罵來罵去,我是老闆我都還沒說什麼呢!」
「這個你別問我,我可不懂。」樂秋推得飛快,「這種專業的問題你應該去和隊員們討論,他們才是一線的戰士。」
「喂,我可是把你當知音的!」他嗖地直起身,憤憤道,「而且他們那幾個早就統一戰線了,只會把我當小孩子一樣哄!他們甚至有自己的私聊小群,都不允許我加入!」
那你怎麼看不出來我也在把你當小孩子一樣哄呢……樂秋幽幽地看他,在他純潔又疑惑的目光中終於敗下陣來,無力道,「既然他們都意見一致了,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順其自然咯。就像日升日落,花開花敗,新老更替是大自然的自然規律,誰都無法改變。」
「而且啊……」樂秋想了想,又喂他吃了塊瓜,「你也要相信,無名對自己的專業判斷。」
白瑉終於不說話了。
樂秋看看外面天色,覺得自己真該走了,她於是站起來跟他告辭,他卻抬頭茫然道:「你怎麼又要回去了?難道你不是拿了過夜的東西來基地住的嗎?」
「……你們這難道是賓館嗎?」樂秋無語地看他,「我今天來是找麥穗有事,事談完了當然就回去了。」
「哦。」他追問,「那你回去還要繼續去你那個公司上班嗎?都發生那樣的事了。」
樂秋不答,斜眼看他。
他緊張起來:「你該不會是打算棄明投暗,踹了麥哥吧?」然後又忽地兇神惡煞,「或者是想出賣□□,給麥哥戴綠帽子?」
樂秋撣撣衣擺:「……看在你年紀小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
「我20了!」
「呵呵。是嗎,我還以為你最多13呢。」
他沒聽出樂秋的話中真意,還以為是在讚美他長得可愛,得意地搖頭晃腦,忽而又不知想到什麼,突然兩眼放光:「哎,我說要不你乾脆來我們這兒上班吧,怎麼樣?」
樂秋莫名其妙:「我來你這兒能做什麼,給烏龜餵食嗎?」
他呸了一聲,又重新拉樂秋坐下,興致勃勃道:「馬上就到轉會期了,這個時期很恐怖的,『挖人大戰』你知道嗎?今年我們預算有限,但是又有好幾個苗子想去挖過來,同時還要防著別家的王八來我們這兒撬牆角,我覺得你挺能忽悠的……哦不對,是挺能洗腦的……也不對,就是挺能……唔……」
「跳過。」
「哦哦,反正就是挺能的!我很欣賞你。」他一臉要搞大事情的倒黴樣,「來,加入我們吧,讓我們一起去把別人家的頂樑柱都拆光,然後運回來搭建我大 SKG 的宏偉城堡!」
樂秋:「對不起,打擾了。再見。」
他怒:「為什麼啊!」
「因為我不想去當別人口中的『王八』。」樂秋死魚眼地看他,「而且你挖這麼多人乾什麼,選美嗎?」
「組建二隊三隊四隊五隊啊!」他拍著桌子,豪情滿滿,「我要齊集各路能人異士,花式搭配,確保一隊在有任何奇思妙想時都能找到最合適的陪練對象!」
這是怎樣的帝王級待遇……
樂秋愣愣地問:「那別人能願意?」
一個俱樂部每年就只有一隻隊伍能參加世界賽的資格爭奪,當替補或是去二隊三隊就意味著犧牲自己的職業競技生命去成全別人。
「真正實力很強的人當然不願意啦。」白瑉撇撇嘴,給樂秋科普,「但是也有一些明顯怎麼打都不可能進世界賽的選手,他們可能有某一方面特別強,但是整體又不太行,於是就只能混在一些二流隊伍中把打比賽當成上班打卡,惡性循環,水平就越來越差。與其這樣,那還不如我們去早早地解放他們,把他們挖過來,物盡其用。」
「流氓理論。」樂秋道,「你就知道人家一定不可能進世界賽了?即便真的進不了,人家在二流隊伍中至少還是首發,還能上場打比賽。每個人的追求不同,或許人家根本也就沒想去搏世界賽,只要能在國內賽場上打打就滿足了呢。」
「那他們打職業還有什麼意義?」白瑉不屑,「沒有冠軍夢的混子都不配『職業』這兩個字!他們還不如來當陪練呢,反正都是同樣拿工資嘛,比起打比賽來還更輕鬆自在。哼,我跟你說,現在就是因為國內這樣的選手和隊伍太多,我們和其他賽區比起來才會這麼弱氣。」
樂秋在這方面的知識儲備還是不夠多,她想了想無話可說,於是敬佩道:「我覺得你已經足夠能忽悠了,並不需要我。」
白瑉頓時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謙虛道:「不行不行……我臉皮還是不夠厚。」
「這跟臉皮厚不厚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啦!要談價錢的嘛!」他大呼,氣憤道,「前兩年我都只能靠竇江那個坑爹死胖子,雖然的確挖來幾個人,但是花了大價錢啊!大價錢!」他心痛地罵個不停,「我都跟他說了要壓價,壓價!他每次都他媽給我超預算!」
樂秋無語:「那你自己怎麼不壓價?」
「那我多沒面子啊!」他斷然道,「我可是 SKG 的大老闆,怎麼能做討價還價這種這麼沒風度的事情呢!」
「所以?」
「所以我今年打算挖更多的人!」他意氣風發,然後用一副「全靠你了」的表情將樂秋深情地望著,「但是預算只有去年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