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她要完蛋了
那天晚上最終還是如機場預報的那樣下起了大雨。深深的夜空萬籟俱寂,暖黃色的微光在房間籠罩, 隔絕了窗外肆虐的雷光。
樂秋已經睡著了, 但睡得並不安穩。她陷在一些錯亂的夢境裡,關於過去和未來, 攪得她不得安生,但是她又太累了,醒不過來, 以至於只會無意識地循著本能朝自己最放心的地方躲去。
那個地方溫暖又舒適, 就像是為她量身打造的一樣。甚至夢境裡都開始隱約響起歌聲。那歌聲是輕柔的,舒緩的, 又充滿著生命力。
樂秋像一只在暴雨天不慎摔進大海漩渦裡飛鳥, 幾經掙扎, 最後終於循著歌聲的力量振翅飛起,穿透層層雲幕得見九尺之上的碧藍晴空。她微微伸了下腰,終於放鬆地陷入了沉睡。
麥穗沒有睡。他睡不著, 也不想睡。
他哼著歌,一遍遍數著樂秋的頭髮,思緒漫無目的地發散。他想著剛才忘乎所以的一切, 想起不曾見過的她的每一個樣子,想起她看他的眼神, 那裡面有情動的波光, 搖曳得讓他忘了自己是誰。
麥穗總懷疑自己其實還是在做夢,就像曾經的無數個日日夜夜一樣。
窗外的閃電劈亮半邊天,麥穗捂住樂秋的耳朵, 片刻後才有雷聲在耳邊驟然炸響。麥穗又把樂秋往懷裡藏了藏,像極了一隻護寶的凶獸,朝天發脾氣:「別吵。」
雷聲如禮炮,老天爺對他這種不識好歹的沒情沒趣表示非常失望,忍不住氣得又多劈了幾下,這才收了神通,施施然飄走了。
第二天,虹銷雨霽,晴空萬里。
鬧鐘還沒響,樂秋已經先醒了。她意識恍惚地翻了個身,先感受了一下不顧後果為所欲為的代價,然後又覺得小麥同志能纏人纏成這樣,上輩子估計是章魚投胎的。
天還早,樂秋一夜好眠,醒來也就懶洋洋的。她回想昨晚,只覺得就如經歷了一場戲劇般不可思議。上一刻下定了決心要分手的人,下一刻只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不能辜負。
高中時候的自己是什麼樣子呢?其實樂秋自己都已經不太記得了。
人到社會以後經歷的起伏太多,為生計奔波,為未來惶惑,實在沒有太多時間留給自己去和過去見面。但是麥穗記得,他甚至記得她每張考卷的分數,就像是上天賜給她的一個時光膠囊。
過去的種種疑惑都有了答案。她的一見如故是他的百轉千回。
樂秋忽然對麥穗的可怕的耐性肅然起敬。那麼長的時間啊,他們朝夕相處,他都不說,要不是這次畫冊被他媽誤打誤撞地送到了她手裡,逼得他不得不攤牌解釋,說不定他心裡面還在怎麼計劃呢……
而且就算攤牌他也都攤得那麼驚心動魄,毫無處於被動的窘迫,反倒讓她的心情就跟坐過山車似的。樂秋不敢想要是她盛怒之下那一巴掌真的打下去了,她知道真相後會對他有多愧疚,等那時候怕是麥穗提什麼要求她都會滿口應了。
這混蛋玩意兒,心眼忒多。
樂秋「哼」了一聲,正準備破開重圍下床。剛巧這時鬧鐘也響了,樂秋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見麥穗頭都沒抬地向後扔出一隻手臂,循著聲響就十分精准地把鬧鐘給掐了,然後又迅速把手收回來,藏進被窩,把樂秋重新纏住。
全套動作一氣呵成,絕不超過三秒。
樂秋:「……」歎為觀止地擰他耳朵,「起床……」嗓音還是啞的。
天亮才入睡的麥穗抬起頭來看她一眼,又一聲不吭地把頭重新埋回去。樂秋用力扒拉他的胳膊,他喉嚨裡就冒出一陣含糊的咕噥,樂秋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反正肯定是些不安好心的無賴話,她昨天晚上已經聽得夠多了。
樂秋撐著坐起來,清醒了一會後下床穿衣服。等收拾好了,回頭就看見麥穗也已經坐起來了。他神志還很不清醒,目光只會跟著樂秋轉,見樂秋轉身看他,他就仰起頭把手張開,是一個要抱的姿勢。
樂秋走過去抱住他的腦袋一通揉,然後俯身輕輕親了一下。
他這下反應賊快,瞬間就又把樂秋壓回了床上。兩個人滾了好幾個圈,樂秋被他纏得沒辦法,逼急了只好使出殺手鐧,卯足了勁穩准狠地撓他癢癢。
麥穗又彈又滾地摔下了床。
起床大戰由此分出勝負。
兩人來到樓下吃早飯,樂秋這才發現原來麥穗不是一個人來的。餐廳裡,竇江正一邊大吃特吃,一邊對著同行的兩個助理大吹牛逼。
看見樂秋和麥穗下來了,他站起來熱情揮手。
兩人走過去坐下,服務員端來兩杯咖啡。樂秋一邊往裡面加糖,一邊問竇江他怎麼也來了。竇江就說:「這不是不放心你嘛!咱基地一朵花怎麼能深夜獨自流浪在外呢,多不安全,多不溫暖!」
樂秋笑著給了他一個白眼,也不再問了,心裡卻知道他肯定是怕麥穗自己出來萬一出點什麼事所以才當陪護來了。麥穗這時候站起來去拿餐,問樂秋想吃什麼。樂秋說隨便,反正她的喜好他摸得門清。麥穗就點點頭,把面前杯碟裡的方糖拿起來丟進嘴裡,轉身走了。咖啡這種東西太苦,他是不喝的。
竇江看著兩人的互動,狐疑地覺得兩人之間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但一時又說不上來。他於是就繼續嘮嗑:「……幸好咱們從那邊過來的航班還能飛,所以當時知道你改簽了以後我們就直接訂票了。剛好也能給他們倆帶帶路,」竇江指了指隨行的另外兩個人,「老人家辦護照簽證的,少不了人幫襯。這好不容易事情敲定了,手續得趕緊辦。」
樂秋就問另外幾家溝通得怎樣了,竇江邊吃邊和她細說,兩人幾天沒見,想交換的信息有一大堆。麥穗中途先給樂秋端了一個盤子過來,然後又去拿新的。
竇江看了麥穗一眼,等他走開了,偷偷跟樂秋打小報告:「昨天來的路上,他一臉要死要活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們出什麼事了……你不在基地那幾天,哎呦,你都沒看見他那個矯情樣……」
旁邊兩個小跟班聽了嘿嘿賊笑著起哄:「我們可聽到了啊!一會兒就告訴麥哥去!」
竇江呲牙咧嘴地恐嚇:「找死啊?」
樂秋卻不知忽然想到了什麼,神思有些不屬起來。竇江逞完威風回頭瞧見了,問樂秋怎麼了。樂秋只說:「……唔,我在算日子。」
「日子?」竇江疑惑了一下,隨即恍然道,「哦,你說辦簽證嗎?哎呀放心!這事咱們十分地有經驗,儘管放心,時間足夠。」
樂秋咬著勺子深沉地看向竇江那張純真可愛的胖臉,不再說話了。
一個月後,國內季後賽結果出爐,skg以金身不破的戰績拿下國內賽區一號種子位。
頒獎禮當晚,樂秋站在台下和眾人一起歡呼鼓掌,笑容滿面,心裡想的卻是:「……麥穗你大爺,我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