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檢討書與臭皮匠

　　事情要從三天前的晚上說起。

　　那天是隊裡中單花花的生日，基地裡照例做了個蛋糕慶祝， 花花喜歡草莓， 那蛋糕上面就挨挨擠擠地全擺滿了草莓，勸退一大批密恐患者。樂秋本來對這種水果沒什麼特別愛好， 可那天不知怎麼地就感覺特別饞。

　　小荷姐把蛋糕端出來的時候說：「這批草莓有點偏酸……」

　　樂秋聽了嘴裡的口水就更挨不住了。可她畢竟是個注重形象的人，蛋糕一分，她立刻用優雅而迅速的三連擊把麥穗盤子裡的草莓全戳進了自己嘴裡。

　　麥穗拿著小叉子幽幽抬頭看她一眼， 以牙還牙地準備從她盤子裡戳一個回去。叉子還在半空呢， 樂秋「啪」一拍桌，草莓立刻又重歸原位。

　　樂秋志得意滿， 當場挖了一大勺蛋糕， 連奶油帶草莓的全放嘴裡。這一放不要緊， 她差點沒當場嘔出來，連吃兩顆酸草莓把奶味壓下去後才覺得好受一些。

　　這個時候樂秋已經意識到不對了，特別是聯繫到自己這幾天來的反常。她心神恍惚， 心驚膽戰地把剩下的蛋糕推給麥穗，一時間只覺得安全期都能中獎真的是天要亡她。

　　麥穗也已經意識到不對了，特別是聯繫到最近這段時間樂秋對他的非打即罵， 態度之惡劣、之陰晴不定簡直已經到了聞者傷心、見者落淚的地步。他看著自己面前兩塊光禿禿的蛋糕，一時只覺得女人心海底針， 而自己女神的心大概是在馬里亞納海溝裡。

　　當天晚上， 樂秋怏怏回房。原本想冷靜思考一下對策，結果卻沒料到頭一沾枕就睡得跟豬一樣。

　　幸好第二天醒得早，基地裡人都還睡著。她立刻起來， 爭分奪秒去了趟藥店，做賊似的買回驗孕棒一測，果然兩條紅線，只是其中一條的顏色十分淺，若有若無的。樂秋心存僥倖，又連忙去了醫院。

　　折騰到將近中午，年過半百的老醫師從滿載了歲月風塵的老花鏡後頭抬起眼，嚴肅問她：「要，還是不要？」

　　樂秋行屍走肉一般地回基地了。

　　剛停好車，一下來，大概是心有所感，她抬頭往麥穗房間的方向一瞧。這一瞄就剛好看見他趴在陽臺上看她，幾根頭毛迎風招展的，一副風雨蕭條的樣子，也不知道趴多久了。

　　這個時候基地裡的人大多數還只有剛起床，樂秋走進別墅大門，被竇江逮住。他挺著個大肚子同樣目光嚴肅地看她，說：「秋秋，我們需要談談。我覺得你最近狀態很不對。」

　　樂秋目光沉重地落在他的大肚子上，盯了半晌，說：「行。」

　　於是兩人一起來到辦公室，竇江坐到沙發上的時候還特意把肚子縮了縮，挺直腰背以顯示自己其實並沒有胖到那種程度。

　　樂秋給他一杯咖啡，輪到自己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還是換成了溫開水。

　　竇江像個老媽子一樣憂心忡忡地開口了：「秋秋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麼事了？我總覺得你這兩天跟魂不附體一樣，臉色看起來也不太好，要是有什麼事你儘管和我……」

　　樂秋看向他：「我懷孕了。」

　　話音才落，只聽得「噌」一聲巨響，竇江直接從沙發上躥了起來！

　　「什什什……」他跳起來的時候由於腿粗撞到了桌腳，上頭花瓶搖搖欲墜，他手忙腳亂地去扶，結果因為肚子大又壓到了咖啡杯沿，於是只聽得「嗷嗚」一聲慘叫，整杯熱咖啡都潑進了□□。

　　樂秋：「……」默默扯過一大把紙巾遞給他。

　　竇江臉上的表情已然十分扭曲，還眼淚婆娑地連連擺手說：「沒事，沒事……褲子厚。我先去換一下，一會兒再過來……」

　　「哎，」樂秋叫住他，「先別告訴……」

　　「我知道，我知道！」竇江應得忙不迭，隨即哆嗦而去。片刻後只聽得樓道裡哄笑聲大起，尤其以蚊子「胖子尿褲子啦」的大喊聲最為顯著。樂秋原本縮在沙發裡發呆，被笑聲驚動，視線一抬卻不經意間撞上了辦公桌旁的一疊資料。

　　她忽地想起什麼，走過去拉開桌邊抽屜，拿出一疊紙來。

　　紙上字跡密佈，如泉走澗，瀟灑飄逸。樂秋一張張翻看，全是麥穗那些被她扣下了的不合格的「檢討書」。

　　自從上次他擅自離開基地以後，樂秋按規定給了他處分並讓他寫檢討。消息一出，無良隊友們紛紛炸開了鍋。

　　花花說：「哇，這還是麥哥第一次要寫檢討唉！」

　　蚊子說：「哈哈哈哈蒼天繞過誰！」

　　雪球說：「秋秋姐是真的凶，真的凶……」

　　無名說：「妻管嚴，麼得救了。」

　　那時樂秋才知道原來麥穗這個隊霸雖然看起來很不好管的樣子，但卻是建隊以來唯一一個從來沒有違反過隊規的人。

　　不過寫檢討這種事，沒有經驗不要緊，並不影響麥穗的高水平發揮。他領了處罰回去後，不到半小時就寫了一篇小論文回來。

　　樂秋拿到手後先翻了翻紙張數目，又目瞪口呆地掃了一遍這篇全手寫的「檢討」，最後拍案大怒：「你這寫紀錄片呢？誰讓你寫那晚具體發生什麼事了！」

　　他受教，說：「我重新寫。」

　　又過半小時，他拿著最新佳作回來。樂秋只看到一半就臉要燒起來，她把紙卷起來就打：「誰他媽讓你寫情書了！」

　　他貓著腰動作十分迅速地溜走，數次之後終於寫出一篇規規矩矩的檢討。不可避免的，樂秋這裡也同時積起了厚厚一摞不可描述的「次品」。而且，樂秋萬萬沒想到的是，麥穗居然還從這項處罰中找到了一點樂趣，但凡休息時間，有事沒事就給她寫一篇「檢討」送上來。

　　訓練賽輸了要檢討一下，排位不順了要檢討一下，就他娘連走路撞到人了都要檢討一下！

　　於是基地裡對麥穗的認知就從「什麼！麥哥居然要寫檢討！」到「哦麥哥啊，寫檢討呢」，又到「什麼！麥哥今天居然沒有寫檢討嗎！」

　　智障隊友們紛紛給自己加戲：

　　花花說：「麥哥的愛好？寫檢討呀。」

　　雪球說：「我以後找女朋友的標準？唔，不讓我寫檢討就行。」

　　蚊子說：「麥哥，咱們這麼久的兄弟了，別客氣。來，說吧，你今天想檢討個什麼，我來配合你！」

　　石頭也默默偷了一張麥穗的信紙，寫滿了以後拿去廚房，對小荷姐說：「姐，我也寫了個檢討。」

　　小荷姐拿到手後感動得淚流滿面，抱住石頭大哭：「我的心肝寶貝啊！」

　　樂秋放下紙，靠坐到桌沿上。

　　窗外花園陽光滿地。她手撫上腹，忽而笑出來。

　　樂秋決定要這個孩子，但這和她同時決定在總決賽結束前絕不把這個消息告訴麥穗並不矛盾。

　　對此，基地裡的唯二同盟之一竇江表達了高度贊同：「他要是知道得失心瘋那都是輕的，別說比賽了。」

　　另外一個同盟是隊醫沐雲，這是竇江死拉硬拽拖來的倒黴蛋。隊醫大人十分暴躁，一直咬牙強調：「媽的我真不是這一科的！！」

　　竇江大罵：「那你去學啊！我他媽要是再從外面弄一婦產科醫生進來，基地裡還有人能不知道嗎！」

　　樂秋當場一人一個靠枕砸過去，面如修羅：「誰再給我說一句髒話試試？胎教懂不懂！」

　　沐雲：「竇江哥哥，人家真的不行啊嗚嗚嗚……」

　　竇江：「沐雲弟弟，世上的一切困難都是紙老虎，我們要勇於挑戰，突破自我！愛你喲，麼麼噠！」

　　就這樣，零經驗、毫不靠譜的地下保衛工作聯盟正式上線了。

　　聯盟內的關係是十分緊張的。

　　樂秋覺得那兩個糙漢子靠不住，於是自己上網查了很多資料並準備遵照執行，可偏偏其中有許多竇江和沐雲都十分地不贊同，於是battle大戰每天上演；

　　竇江覺得自己是年紀最大的，於是堅持認為一切行動都要聽他指揮，又覺得樂秋懷崽了那就是一碰就會碎的，所以一天天的就是這也不准她做，那也不同意她碰，就連麥穗偶爾來找樂秋他都要在旁邊緊張地盯梢，生怕兩人一言不合就做出啵嘴這種劇烈運動，搞得樂秋十分暴躁；

　　沐雲因為專業嚴重不對口，不得已之下，每天都偷偷摸摸跟婦產科出身的小姐妹、老阿姨們煲電話粥。時間久了以後，連女性護膚用品和衛生巾的選購心得都已經十分精通。樂秋和竇江同覺害怕。

　　不過好在懷胎這種事情在前期是真看不出來，再加上現在隊裡備戰總決賽，特殊時期大家都精神緊繃，哪怕樂秋有什麼地方和平常不太一樣也都可以用這個藉口蓋過去。

　　保密工作總體難度不大，進展順利。

　　又半個月後，一年一度「sas全球年度狂歡節」的英雄集結號角終於吹響，各大賽區的隊伍們紛紛披甲出征。

　　skg在開幕式前一周從國內啟程，樂秋隨隊同行。出發前卻不意接到了自家太后打來的電話。

　　電話那頭人聲鼎沸，黃老太太也在一旁。兩位老姐妹嘻嘻哈哈的，這會兒是特意打電話過來祝他們出行順利，並表示他們也都一切準備好了，等比賽開始就飛去現場給他們加油助威。

　　樂秋接電話的時候正在機場，邊上還有賽事官方的記者和粉絲們在拍照。竇江在歸攏隊伍點人頭，準備讓大家排排站拍個合影。

　　樂秋笑著給老人家們答話：「好，到時候讓你們好好感受一下電競的魅力。」

　　麥穗那時就站在樂秋邊上喝奶茶，姿態悠閒。樂秋在電話臨近結束時問他要不要說兩句，他搖頭。

　　樂秋於是就和老人家們告別，結束電話，然後把頭往他胸口一栽，哀歎：「怎麼辦，我好緊張啊……各種層面上。」

　　麥穗拍拍她的背，十分淡定地安慰：「不慌。看我抽個上上簽，保送決賽。」

　　顯然，他完全沒有察覺出樂秋焦慮來源的雙重性，但樂秋還是成功被他逗笑，一腳踢他小腿上，罵道：「你不立flag會死？」

　　他低頭，還假模假式地看看，然後說：「工傷，要賠的。」說完又喝一口奶茶，一邊嚼著珍珠，一邊用咱們好商量但你不能賴帳的真誠模樣，小聲盤算，「先親一個？」

　　樂秋：「滾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