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 冤有頭債有主
溫氏一把撈起了阿琇, 埋怨道,「這麽毛毛躁躁的, 回頭傷口裂開了,又該喊疼了。」
阿琇吸了口氣,也捂著自己的心口, 對顧老太太充滿了崇拜, 「祖母當年,真不容易。」
「那是當然了。」想到當年, 京城的姑娘們都爲一睹沈家玉樹的風采擠破了頭,要說想嫁給年期請的靖國公的, 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偏生最後成就姻緣是自己,顧老太太便格外得意。
雖然也覺得驚訝,但這話題涉及到了公婆,溫氏和三太太也不好像阿琇那樣將好奇擺在臉上。只是, 又不願意就這麽走開,便裝作沒事兒人似的, 靜靜地聽著。
顧老太太咳嗽了兩聲,揮手趕兩個兒媳婦,「走走,都走, 叫九丫頭陪著我說話。」
無奈之下,溫氏和三太太只好起身離開了。
等她們都走了,阿琇就賤兮兮凑到了顧老太太跟前,「祖父年輕時候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 這個您是一直說著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心裡美滋滋,畢竟她也是像極了老祖父的人。
顧老太太頷首,「那是。你祖父年輕時候的風采,無人能及。」
「那,您是怎麽……嗯,怎麽打敗了那麽多的京中閨秀,嫁給了祖父的呢?」
這個,她一直很好奇來著。
不管是出身,還是容貌,她祖母真不能說是最出挑的那個呀。
「這就是天定的姻緣了。」顧老太太往椅子上一靠,看著天上悠悠飄過去的幾朵雲彩,「那麽多的人愛慕,多少人想嫁給他,甚至我們大婚後,還有自薦枕席要來做妾的。可他看也不看。」
回憶了半晌,顧老太太對孫女擠了擠眼睛,「別說你了,那會兒我都問他,怎麽就願意娶了我呢。」
阿琇立刻來了精神,「祖父怎麽說?」
顧老太太的臉上,居然顯出了幾分的紅暈來。
丈夫那時候說的是,想要尋天下的絕色,隻照照鏡子看自己的臉就好了。可是若想再找一個如她這般,心性剛硬,却又不蠻橫的有趣女人,就太難了。
等了半晌,沒聽見回答,阿琇拉住了顧老太太的袖子,「祖母!」
「別鬧,小孩子家家的,不許打聽這些!」
阿琇:「……」
天地良心哪,難道不是您老人家自己說出來的嗎?
哪兒有八卦到了一半,又停下來的呢?
扯著顧老太太不肯叫走,軟磨硬泡了半天,也沒能再打聽出當年祖父祖母的軼事趣聞來。
阿琇十分的不滿,連後頭初一捧了一匣子珍珠來給她看,都興致缺缺。
「姐,你這是怎麽了?」
初一抓起一把珍珠,「你看看,成色如何?」
遞到了阿琇的眼前。
阿琇看了看,指頭大小的珍珠細膩凝重,玉潤渾圓。更難得是一匣子的珠子,個個大小都差不多。
「這是白龍珠?」在國公府裡養了這麽多年,阿琇也練就了幾分眼力出來,「這可是珍貴得很了,你哪裡得來的?」
初一將珍珠放在了匣子裡,叫丫鬟月兒過來,「拿去收好。」
然後才對阿琇說道,「九皇子給的。他的府邸已經修繕得差不多了,我聽他說,趕在秋天裡就會出宮開府。這個,也不知道是誰孝敬給他的,橫竪他是用不到的,索性給了我。姐,等你傷口好了,叫人拿去磨了珍珠粉,我聽人說,傷處用珍珠粉敷,不留疤痕。」
自從阿琇受了一回傷後,初一就像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
從前倆人在一處,總是要吵吵鬧鬧的。阿琇愛擺出姐姐的譜兒來,初一偏就要與她反著,姐弟二人從小打到了大,感情好得很,可也著實叫人鬧心。
現下初一簡直是變身天下最好的弟弟,有什麽都想著阿琇。知道她出不去,怕她悶,出門一趟,八珍齋的點心饕餮樓的醬鴨,樣樣都給她帶回來。
「誒,這麽好的珍珠,磨成了粉太可惜了。」阿琇又叫月兒把珠子拿過來看了一回,「穿珠花兒也不大好,倒是放在鳳釵上做流蘇好看。」
她用手在頭髮上比了一下,點頭,「還得是五股以上的大鳳釵才好。」
初一從她手裡將珠珍珠摳出來重新裝好了,「什麽好東西,你喜歡,下回我再給你找回來。憑他多好的東西,還能比你重要啦?」
又凑到阿琇身邊,提出了自己的擔心,「姐姐你是個女孩子,身上留了疤,以後你好意思叫阿離哥看?」
話沒說完,就被阿琇暴怒著一巴掌懟在了臉上。
「沈初一!」
阿琇腿脚還不伶俐,只能靠吼來表達自己的火氣了。
初一跳到了一邊兒,「急什麽急什麽呢,我說的大實話。」
見阿琇眉毛立了起來又要發飈,忙岔開話題,「我聽過,白天的時候廣陽郡主帶著馮竹來了?」
阿琇哼了一聲,「來了,賠罪來著。」
初一就拖了凳子坐到了阿琇身邊,手裡頭給阿琇剝鬆子,冷笑著說道,「算她們識趣。」
「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兒?」阿琇覺得納罕,廣陽郡主那種人,哪兒會輕易低頭?先前她重傷到那個份兒上,都沒見她哪怕著人來看一眼。眼瞅著都好了,她倒是來了?
這不正常。
初一嗯嗯啊啊,不想多說。
「嗯?」阿琇眯起眼睛,手放在了他的胳膊上,作勢要擰。
「好好,我說。」初一扒拉開阿琇的手,「自從你出事,咱六姐夫就當了一回先鋒,先彈劾了一回安國公那位族弟,如今做著侍郎的。然後呢,馮家族裡無論是在禁軍裡的,還是虎賁軍中的,總之一句話,能和咱家沾上些關係的,馮家人日子就不好過。最絕的,那是你的親親阿離哥。不知道他使了什麽手段,抓住了馮昭的把柄。」
初一對阿琇挑了挑略顯濃重的眉毛,「馮昭是誰,你知道吧?」
阿琇搖頭,她真不知道。
「就安國公的次子,馮竹的親爹。」
初一手上不停,剝好了一小把鬆子給阿琇吃,繼續說道,「旁人不過小打小鬧,阿離哥這個,才是蛇打七寸了。」
「私吞軍餉,倒賣軍糧,哪一條坐實了,馮昭的腦袋,都甭想挂在脖子上。」
阿琇咬住了嘴唇,來不及高興,她先想到了一個問題。
「這……」眉頭輕蹙,臉上顯出了憂慮,「這樣,不好吧?」
初一看陌生人似的看她,「有什麽不好的?」
嘆了口氣,阿琇垂眸低聲道,「我是受了傷,心裡也恨著馮竹當日所爲。可是……這樣做,會不會讓皇上以爲,咱們家裡……結黨?」
她沒有那麽多的心機去考慮朝堂裡的大事,更不懂什麽謀略,可上輩子的經驗告訴她,皇帝未必願意看到臣子們如此的。
初一吐出一口氣,站了起來,小大人兒似的揉了揉阿琇的腦袋,覺得自己其實可以做哥哥了,「姐姐你這就想多了。廣陽郡主仗著她的父親曾經對朝廷有功,這些年來囂張跋扈的,皇上只怕早就厭惡了她。至於六姐夫彈劾也好,四姐夫和表哥在軍中給馮家人使絆子也好,那都是小意思,算不得什麽。真正要她傷筋動骨的,是馮昭啊。」
「據我想著,陛下早有心殺一殺軍中這股子邪氣了。趁此機會,殺鶏儆猴。」
「真的?」
初一重重點頭。
此時,安王府中,廣陽郡主正與老安王夫妻坐在一處,等著鳳離。
按照族中的輩分,她該叫這對夫妻一聲堂哥堂嫂。
都是場面人,彼此裝腔作勢的功夫都不淺薄,廣陽郡主來的目的,老王爺夫妻心裡十分清楚。
只是在她看來,這一趟,廣陽郡主怕是要失望了。
「堂兄。」廣陽郡主頭髮都白了一半,臉上也十分的憔悴。「我那孽障阿昭……」
老王爺手裡轉著兩隻銅球,嘆道,「阿昭的事,難辦。」
廣陽郡主張了張嘴,便聽見了脚步聲響。
有侍女清脆的聲音傳了進來,「王爺回來了。」
然後,便是一襲青衫的鳳離走了進來。
青色也是個挑人的顔色,穿在鳳離身上,隻讓人覺得他眉目俊朗,飄逸出塵。
「祖父,祖母,我回來了。」鳳離先對著老王爺夫妻行了禮,然後,面上笑意不减,又見過了廣陽郡主,「見過姑祖母。」
禮數周全,舉止優雅。
只是看在了廣陽郡主眼裡,却無端端地從心裡升起了一股寒意。
這孩子,不過二十歲的年紀,竟有如此深的城府!
廣陽郡主十分肯定,鳳離知道自己的來意。
可即便這樣,他竟然還能不露聲色,甚至不失半分的風度。
她端著茶的手顫抖了起來。
「阿離回來了?我,等了你多時了。」
哪怕心裡發凉,廣陽郡主也不能不硬著頭皮開口。
「今日,我和竹兒往靖國公府,去看了九姑娘。」廣陽郡主將姿態擺的很低,「可憐見的,因竹兒,叫她吃了這許多的苦。」
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鳳離眉頭一挑,「哦?」
「阿離!」見鳳離竟然絲毫不爲所動,甚至還一撩袍子,坐了下來,廣陽郡主再也忍不住了,站了起來求道,「我知道你因沈九姑娘記恨了我們,可冤有頭債有主,我願意叫竹兒一力承當。我來,只是想求你,給我那阿昭,留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