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我那位舅母沒事吧?
廣陽郡主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安王府的。
回到了家裡, 迎上了匆匆接出來的安國公, 她眼前一黑, 就往後倒去。
也虧得安國公手忙脚亂地扶住了人,連摟帶抱地將人送回了屋子裡。
「快去, 快去叫人請太醫!」
「不用, 不用!」安國公話音才落,床上廣陽郡主已經緩過了一口氣, 睜開了眼睛。
她眼底盡是紅色,一隻手緊緊地攥住了安國公的腕子, 「不用請太醫。」
這幾個字說的很慢, 仿佛用盡了全身的氣力。
「你這是怎麽了?」安國公從未見過妻子這般神色。想到方才她是從安王府回來, 心中一沉, 「可是那邊說的不大順利?」
一句話, 就叫廣陽郡主的眼泪下來了。
「只怕這次,是過不去了。」廣陽郡主喃喃地說道。
安國公世子馮旭和妻子得到了消息急匆匆趕來, 才到了門口就聽見了廣陽郡主這句話, 馮旭脚底下一個趔趄, 差點兒就摔了進去。
「母親, 您這話是什麽意思?」馮旭三步幷作兩步到了床前, 「什麽是, 過不去了?」
他長得酷似安國公, 也是個不錯的相貌。
此時父子兩個相似的焦急面孔都出現在了眼前,讓廣陽郡主忍不住又閉上了眼睛。
「讓你母親緩一緩。」安國公心裡也急,只是看到了老妻面如死灰的模樣, 還是對兒子搖了搖求,伸手將廣陽郡主扶了起來坐好。
馮旭的妻子適時地拿了熱茶來給廣陽郡主喝。
一口茶落入喉嚨,廣陽郡主心口處的疼好了些,臉色也好看了點。
「是不是,鳳離不肯放過阿昭?」覷著廣陽郡主依舊是沒有鮮活氣兒的眼睛,安國公艱難地問道。
馮旭夫妻兩個緊張地看著廣陽郡主。
如今安國公府遇上的事情,不僅僅是馮昭一個人的事。
甚至,都不僅僅是安國公府一家之事。
吞軍餉軍糧,這個弄不好,就是抄家滅門流放千里的罪過。
廣陽郡主慘然一笑,笑容難看極了。
「豈止是阿昭。」
她落下泪來,「他給了我兩條路走。」
「什麽兩條路?」馮旭急急忙忙地追問出來,「莫非還是與馮竹有關?」
「若真是如此……」馮旭妻子繞著手裡的帕子,飛快地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臉上攏了寒霜的廣陽郡主,小心翼翼地囁嚅著,「若真是與竹兒有關,媳婦覺得……不如母親,先依了他們……」
在廣陽郡主投來的嚴厲目光下,聲音越來越小。
「母親,不是我們做伯父伯母的狠心。」馮旭低聲解釋,「我們也私底下商量了好幾回,深究起來,竹兒才是如今咱們家困境的禍首。安郡王此人,神仙面容,毒蛇手段,與他相比,先前沈家那些人的報復,都算不得什麽。父親,母親,不是我說句沒有骨氣的話,您只看看這些年裡,與鳳離不對付的那些人,最後都是個什麽下場……」
馮旭苦口婆心地勸,「您想想滎陽侯府和……安郡王的父親。」
真的是遠了都不用看。
一個外家,一個親爹,哪個落了好下場呢?
偏他還清清白白沒落得半點不好的名聲。
若是說能拋出個馮竹,甚至是馮昭,保住了安國公府……馮旭有些凉薄地想,還是很划算的。
看著長子長媳躲閃的眼神,廣陽郡主心裡一片冰凉。
馮旭馮昭是血脉相連的親兄弟,猶自如此,餘下族人……可想而知。
不知爲什麽,此時廣陽郡主竟然有些覺得可笑了。
「你們不用擔心落下個賣侄女的名兒,且輪不到你們呢。」廣陽郡主冷笑。
安國公連忙按住她的手,「且先說正事,你說的不止阿昭,是什麽意思?」
「鳳離手段狠厲,他要我在你,和我的……」
廣陽郡主的手指指了指丈夫,又指了指自己,「爵位,和馮家之間選擇保住一個。」
「什麽?」安國公楞住了。「什麽叫做爵位,和馮家保一個?」
廣陽郡主疲憊地往後一靠,「想想吧,要什麽。」
鳳離說是給了他們兩條路,其實她能選什麽?
馮家根基本就在京城,族中人口不少。不算十分的偏枝兒,有官職的也不止一家,上回被彈劾的馮侍郎就是裡頭最出息的。
安國公和廣陽郡主壓根兒都不用想。
安國公府能保住了又如何?
這年頭,都講究個宗族。届時都不必他出手,只需要略微放出一絲口風去,爲了爵位能連族人都不管不顧,天下人將如何看待安國公府和廣陽郡主?
一人一口唾沫,淹也能淹死了他們!
况且,哪怕他們選了爵位,哪怕他們頂住了旁人的冷眼,以鳳離的心性,莫非真的能放過安國公府?
「不是……這,這怎麽就到了這個地步?」馮旭扎著兩隻手,不知所措地團團亂轉,「那個,不然我們去找,找那個……」
話沒說完,就在廣陽郡主陰鷙的眼神下閉上了嘴。
「一著不慎,多年的心血滿盤皆輸。」安國公抬頭向上看著,臉色也十分的頽敗。
都是成精多年的老狐狸,哪怕表現得再像窩囊的兔子,到了這會兒,安國公也不會傻到像廣陽郡主那樣以爲,鳳離敢私自提出這樣的條件。
「這幾天,我也想了想。」安國公抹了把臉,「這裡,安郡王怕也只是個幌子而已。」
鳳離身後的皇帝,才是真正操控的人。
「父親,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安國公握著妻子的手,夫妻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沉默不語。
眼前最好的選擇,也就是如鳳離所說,放弃爵位和馮昭,保住馮家。
馮昭被從西北押解回京,直接被送入了刑部大牢。
沒幾天,馮昭伏法,安國公與廣陽郡主被削去了爵位貶爲庶民流放出京。馮氏一族之中,多有牽涉進此案的,也都一幷處置了。
馮家尚能留在京中的,也不過兩房偏枝。
賀長安第一個跑來告訴了阿琇。
「怎麽樣,琇兒,有沒有覺得挺解氣的?」賀長安絲毫不掩飾對馮家的厭惡。「自作孽不可活,我先還以爲馮竹隨了她祖母,性子就够讓人厭惡的了。沒想到,比起她父親來,實在是算不得什麽。軍糧軍餉都敢伸手,也不怕貪心太大噎死了他。到底把一個大家族給作了進去。」
賀長安嘆道,「馮家也是百年望族了,聽我祖父說,老安國公也算是個人才的,沒想到子孫這麽不爭氣。」
說了一陣兒,見阿琇坐在秋千上頭無精打採,走到了阿琇身後輕輕推了一把,秋千就晃了起來。
阿琇長長地嘆了口氣,「唉……」
「不是,你這又是怎麽了啊?」賀長安就站在原地,等秋千把阿琇悠過來就推一把,納悶極了,「怎麽自打受了一回傷,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我就是覺得吧,上一刻馮竹還是名門千金,下一刻就是罪臣之女了,真是世事無常啊。」
賀長安不大能理解阿琇這種感慨,幾步就轉到了阿琇的正前方,盯著晃過來的阿琇,「琇兒你不會是可憐起馮竹來了吧?她可是險些把咱們兩個害死的罪魁禍首。你快收起你那點兒傻乎乎的好心啊。再說了,你算算她的身世,親祖父,國公的爵位。親祖父,宗室的郡主。親爹,軍中的將軍……不能說不顯赫了吧?可是一朝生變,淪爲了庶民,又怨誰?還不是她的親爹貪心太過動了不該動的?」
「世事有因有果,她能保住一條命已經是萬幸了。被她爹坑了的那些兵士們,吃不飽穿不暖的,一冬天得熬不過去的得有多少?」
秋千停了下來,阿琇叫丫鬟穩住了,自己小心地從上面蹭了下來。
賀長安過去扶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帶到了一側的搖椅上。
「我不是可憐她。就是想著……」阿琇壓低聲音,「我聽初一說,這事裡面有阿離哥哥的推手。我就是怕……長安姐你說,以後他會不會被皇帝忌憚啊?」
被懷疑弄權,結黨什麽的。
賀長安神色古怪,張了幾次嘴,最後放弃了,坐到海棠樹下的石桌旁,隨手剝開了一枚果子丟進嘴裡。
「長安姐?長安姐?」阿琇沒等到回答,抓了抓頭髮,有些訕訕,「你說的也對,可能我近來只能在這個小院兒裡養傷,悶得慌,胡思亂想來著。」
賀長安看著她,慢條斯理地吞下了嘴裡的果子,「嗯。」
看她也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阿琇頓時來了興趣,「你怎麽啦?」
擦了擦手,賀長安敲了敲石桌,「也沒什麽,就是有些煩啊。」
見阿琇一跳一跳地往自己跟前蹦,賀長安覺得這姿態像極了雪地裡覓食的小家雀,「你聽說了吧,霍青時那位繼母,把家裡的侄女接了來京裡,還一連接了兩個來。」
她手指頭比了個「二」。
阿琇看她,「你沒事吧?」
賀長安倒追霍青時,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開始的時候阿琇還怕這只是賀長安剃頭挑子一頭熱,後來看看霍青時的反應,似乎也幷不是完全沒有感覺。
想了一想,又改口問道,「我那位舅母沒事吧?」
賀長安托起了下巴,笑得很有深意,「沒事啊,就是據說,跟你舅舅吵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