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少給我添堵了!
廣陽郡主心如明鏡, 該去求誰, 她一清二楚。
兒子貪墨軍餉, 以次換好將軍糧倒賣出了關, 這些她都是知道的。可這也不是第一次做, 怎麽就現下被翻了出來?
略微一想,便知道這是鳳離爲了沈家那丫頭出頭來了!
爲了個乾癟的丫頭,鳳離居然六親不認!
但他能像瘋狗似的咬住了安國公府不放, 廣陽郡主却不願意對著沈家低頭。
她父親貴爲大鳳朝的親王, 爲大鳳出生入死,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室郡主,得意之時, 就連慧怡長公主都要退讓三分。
放眼宗室,除了那位帝王外, 哪個在她眼中?
就算馮竹在圍場上行事不謹, 可也得了皇帝的訓斥,裡子面子都沒了, 日後姻緣都不知道落在何處去。難道這樣的懲罰, 還不够嗎?
可恨鳳離,可恨靖國公府, 竟然得寸進尺, 還妄想逼她折腰?
廣陽郡主自認不想做, 也做不到!
她能如此,可安國公不行。
安國公本就有些懦弱,在京城勛貴圈中盡人皆知。
因妻子廣陽郡主性情霸道, 安國公也沒敢納個妾收個通房的,二子一女都是嫡出。長子資質平庸,但承繼爵位守成尚可。在安國公看來,要想光耀門楣,還得靠自幼聰慧行事果斷的次子馮昭。
馮昭這次出事,安國公少見的在妻子跟前强硬了起來。
「事本沒有這麽大,竹兒做錯了,好生去沈家陪個不是,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莫非沈家那邊還能不依不饒了?你偏不聽,只覺得咱們家門楣更高,不屑向沈家低頭。如今好了,踢到了鐵板上,阿昭怎麽辦,啊,怎麽辦!」
安國公來來回回地在屋子裡踱著步,說到了氣憤處,握起了拳頭狠狠砸向了桌子。
「咚」的一聲悶響,叫廣陽郡主嚇了一跳。
猛然間意識到這是丈夫在怪罪自己,廣陽郡主頓時氣得渾身發抖。
「你怪我哪?」她也拍著桌子站了起來,「我當初說不去,你怎麽不勸?這會兒來怪我了,呸!」
往地上就啐了一口,「少給我添堵了!」
「沈家算個屁的鐵板!」
廣陽郡主爆了一句粗話,冷笑道,「不過是一家子三代只會溜鬚拍馬抱著大腿的沒用玩意兒!沈磊他爹從小就扒著陛下不放,陛下還做皇子的時候,倆人形影不離,出同車寢同榻的,誰知道裡邊什麽猫膩呢?臨老臨老了,把個內侄女送給了陛下……還有那個沈焱,仗著一副和他父親想像的面孔,迷惑了陛下,又叫榮王跟他交好,算他本事!」
再提起阿琇,廣陽郡主臉色竟然因怒火變得奇异了起來,「沈九,深的家族的真傳哪。」
冷笑了幾聲。
不然,怎麽能在小小年紀就叫鳳離爲她神魂顛倒,竟守到了如今二十歲呢?
她因怒火說得痛快,却不見安國公在她提起皇帝與先靖國公的時候,就已經嚇得面無人色了。
「你快閉嘴吧你!」老夫老妻的,安國公也沒那麽多的顧慮,衝到妻子身邊拼命捂著她的嘴,「不要命了你?」
安國公低吼,「你自己想死,你兒子孫子也想死嗎?」
想他一生謹小慎微,知道自己能爲有限,輕易不會與人啓釁。比起那些氣焰囂張行事跋扈的勛貴們,安國公自覺如鵪鶉般老實。
可就這妻子的一張嘴……
安國公眼泪都要下來了。
她怎麽就還不明白呢,皇帝當你是功臣遺孤,你才是。皇帝不容你了,你就什麽都不是。
沒見那康王府如今都落魄成什麽樣子了嗎?
那還是皇帝同父异母的親弟弟哪。
他想的。廣陽郡主又如何不明白呢?
她這些年刻意地霸道著,無非就是想靠著這樣,叫皇帝不能忽視了自己,不能忽視了她這個功臣之後罷了。
只是如今,皇帝記得又如何呢?
數次被人將耳光抽到了臉上,也沒見皇帝位她說過一句公道話。
廣陽郡主軟了身子,頽然坐下。
「我都知道,都知道」……她喃喃地低聲說道,眼圈發紅,「我已經去求了慧怡,她也應了我會在陛下跟前爲阿昭求情的。」
說到這裡,廣陽郡主精神了一些,挺直了腰,似乎是在安慰丈夫,又似乎是在給自己信心,「她應了我的。」
「要不,再往沈家走一走?」安國公看著妻子的臉色,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議。
廣陽郡主目光閃了閃,沒有說話。
既沒有同意,却也沒有反對。
夫妻多年,安國公明白,這是她拉不下臉面來。
看著老妻數日間頭髮白了一大半,安國公原本怪罪她的心也軟了一軟。甭管日常如何的霸道,可妻子對他,對國公府都是一心一意的。
拍了拍廣陽郡主的手,安國公勸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如今沈家勢强,幾門姻親都了不得。咱們被人抓住了把柄,服個軟不算什麽,不丟人。我陪著你,帶了竹兒一同過去。只說讓竹兒當初恩將仇報了,向沈姑娘去負荊請罪。」
如此,臉面上既過得去,彼此也都心知肚明目的。
廣陽郡主往後靠住了椅子背,蒼老了的臉上滿是頽色,「誰能想到,我有一天得對著沈家人請罪呢。」
「不是你,是竹兒。」安國公在妻子肩膀上用力地按了按,「好歹,先將阿昭摘了出來。」
「就隻委屈了竹兒。」
廣陽郡主本來還曾有過一女,奈何長到幾歲上夭折了。那孩子自幼聰慧,兩歲便能背詩,三歲能作畫,容貌更是一等一的好,小小年紀便能看出日後的絕色來。
每每想起那個沒福氣長大的孩子,廣陽郡主都心如刀割。
她有個外孫女馮柔,就因爲小時候與那個小姨有幾分相似,深得她的寵愛。甚至馮柔那會兒看中了鳳離,廣陽郡主都能向不對付的安王妃低頭示好。
只不過被安王妃果斷拒絕了而已。
馮竹容貌與廣陽郡主的麼女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因此上哪怕她是庶出,廣陽郡主也從來沒有在意過,接到身邊來親自教養。
哪裡捨得她受半分的委屈呢?
「情勢比人强,這事本來就是因她而起,也沒什麽委屈不委屈的。况且是爲了救她老子,她不去誰去?」安國公對馮竹却遠不及妻子那般憐愛。
在安國公看來,馮竹除了一張臉像死了的小女兒外,資質魯鈍,矯揉造作,還喜搬弄是非,真是半點也不像她的姑姑。
拿著這樣的還在當寶,安國公覺得是辱沒了小女兒的。
不管馮竹願不願意,還是被安國公和廣陽郡主帶去了靖國公府。
當聽到這家人前來的時候,顧老太太笑了起來,凉凉地說道,「我還以爲,他們再不會登咱們家的門。」
也虧得能挺到了現在!
溫氏婉約一笑,沒有說話。
眼睛裡,却盡是冷意。
她能猜到廣陽郡主的來意,只是又有什麽用呢?
從阿琇受傷到今日,過去了一個多月。
從春狩到入夏,來的,可也是太「及時」了些。
婆媳兩個本都不是心腸狹隘之人,但廣陽郡主行事未免太過了些。
對視了一眼,溫氏扶了顧老太太起身。
顧老太太低頭撣了撣衣襟,「郡主大駕光臨,咱們接接去。」
吩咐了人將大門打開,女眷們一溜兒地都出去迎接廣陽郡主。
恰靖國公兄弟三人也都在家裡,聽到了安國公親自到來,也都從各自院子書房裡出來,準備著迎接一下這位他們父輩的人物。
靖國公府衆人這般大張旗鼓,叫廣陽郡主與安國公都有些出乎意料。隨即,安國公便明白了過來,在車中露出了苦笑。
論身份,廣陽郡主乃是宗室,靖國公府開大門,老封君帶著一家老小出來迎接,幷不算過。
只是這……
「下車吧。」安國公看了看同樣想明白了,又氣得臉色大變的廣陽郡主,「別忘了咱們是來做什麽的。」
車簾子挑開,安國公先行下了車。
向來與人和氣爲貴的他,在抬頭對上靖國公的一刹那,臉上已經露出了非常合乎適宜的笑容。
「沈世侄,今日,我們來的唐突了。」
他本與靖國公父親同輩,春狩之前但凡見面,靖國公都會客氣地叫他一聲世叔。
所以這一下了馬車,安國公不等靖國公說話,搶先叫了世侄出來。
明明是要低頭相求來的,却又偏偏先行示好拉近關係。
這等臉皮,靖國公自問是做不出來的。
只好也敷衍地拱了拱手,「馮世叔。」
安國公哎了一聲,忙轉身,親自將廣陽郡主扶下了馬車。後面的馮竹,却是叫了跟著來的丫鬟扶下來的。
哪怕到了這個地步,廣陽郡主也不想對著顧老太太低頭。
反倒是顧老太太,一臉的喜色,領著兩個兒媳婦就行了禮下去,「見過郡主。」
廣陽郡主臉上有些不自然。
「咳……」安國公咳嗽了一聲。
「老太君不必客氣。」廣陽郡主頓了一頓,「今日……」
「禮不可廢。郡主,裡邊請。」
廣陽郡主就好似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