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該求的,可不是她呢
賀長安說到做到, 第二日, 她又登上了霍家的門。
這次, 她還不是自己去的, 還帶了一位太醫院中很有名望的太醫。
「昨天過來看到霍將軍身邊有……」賀長安依舊是做男子打扮, 不過換了錦藍色的袍子,她指了指霍駿身邊的拐杖,「聽青時說, 霍將軍您在邊城的時候常年受寒, 腿上才落下了病根。這位張太醫乃是診治骨疾的聖手,先前不在京城。霍將軍可願嘗試一下?」
霍駿腿疾不是一兩天了,離開邊城來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京中, 本來就是爲了治療腿疾的。
先前靖國公爲他請了一位太醫,吃藥敷藥的也有些效果。
開了春後, 那位太醫便沒有再來過。
賀長安這位千金大小姐居然特意帶了一位太醫過來, 霍駿驚訝之餘,也不禁欣喜。
「這如何是好?讓賀姑娘費心了。」
賀長安一笑, 「我與阿琇乃是至交, 您是她的長輩,自然也是我的長輩。什麽賀姑娘賀小姐的, 若不嫌弃, 您喚我一聲長安便可。」
她性情爽利, 很是對霍駿的脾氣。
霍駿大笑起來,「那長安也別一口一個將軍了……」
想說隻隨著阿琇叫,話到了嘴邊又覺得似乎有些自大, 一時倒猶豫了起來。
「那我叫您伯父,您也別客氣,只管應了。」
賀長安對坐在一旁的張太醫伸手示意,「張太醫,麻煩您了。」
李氏坐在旁邊,看著與賀長安相談甚是投機的丈夫,又看看已經起身的張太醫,臉色不大好。
什麽時候,京城裡的高門大小姐,都這麽平易近人了?
「夫人?夫人?」
賀長安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李氏回過神,「啊?」
就見眼前的圓臉小姑娘笑眯眯的,「張太醫要爲伯父診治,須得看一看腿上。」
這露腿露肉的,也不好在她一個小姑娘跟前不是?
李氏反應了過來,忙露出笑臉,「那我們進去,姑娘在外邊稍候。」
扶了霍駿去臥室之中了。
賀長安就坐在客廳裡,右手指敲在左手背上,半點兒不耐煩都沒有。
接下來的日子裡,賀長安隔三差五便要往霍家走一遭。
在京城裡的高門貴女中,如果說名氣最大的是安王府休夫的縣主鳳嬌,那名氣榜上第二名,就得是因未婚夫與庶姐交往過密怒而退婚的賀長安了。
賀長安往霍家跑得勤快,也幷不避著人,自然很快就有些個風言風語地傳了出來。
就連霍駿,也忍不住問李氏,「這長安丫頭,不會是真的看上了青時吧?」
又拈須笑著,「若真是,倒也算得一段良緣。」
哪怕是將他接到了京城裡,霍駿心裡也知道,兒子與他幷不親近。賀長安便不同了,不時與太醫同來,言語之間也幷不嫌弃他這個老粗。若真能成就姻緣……霍駿想著,有賀長安在,許還能够叫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更好些吧?
李氏滿腹的愁緒,又不好直接說。她都暗示過賀長安多少回了,不要總是往她家裡跑,奈何也不知道這丫頭是真傻還是假傻,竟然聽不懂似的!
「上次不是還要我不許胡思亂想?」李氏推了推丈夫,「你這自己倒是說了起來。依我說,還是提醒她一句吧,雖然說咱們也不怕什麽,可也不好無端端地得罪人不是?」
霍駿納罕,「這話怎麽說?」
見他順著自己的意思問了出來,李氏也故作驚訝了,「你竟不知道?」
接著便咳聲嘆氣了一回,「我也是聽了人說的,這賀家的姑娘呢,原本是與肅王府的世子有婚約的。只是某一次看到了世子與她的姐姐同行,便惱了,退了婚,還把庶姐遠遠嫁去了外省的行商人家……」
覷著霍駿的臉色,又繼續說道,「聽說退婚前,肅王妃還帶著世子去親自說和了一番,也還是不行,定把婚約退掉了。如今肅王世子,也還沒有再定親呢。」
「你也想想,旁的都罷了,萬一肅王世子還對賀家姑娘有什麽念頭,如今這樣的話傳來傳去的,不是叫他記恨青時嗎?」
「這……」霍駿有些遲疑了。
如李氏所說,他固然不怕什麽,可是尚且八字沒一撇呢,就無端端先讓青時得罪了人去,也是不大好。
李氏最是瞭解丈夫,觀其神色,便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起了作用,又再接再厲,「說起來我也有私心。賀姑娘容貌家世,都是萬里挑一的。可這性子,未免太過剛硬。她那樣的出身,哪裡會將我看在眼裡呢?青時本來就對我有心結,你也看見了,我百般討好,他還是不冷不熱的呢,對咱們的錦程,還不如對妹妹家的外甥親近。若再娶個高門貴女進門,往後我的日子,可要怎麽過?」
將頭枕在了霍駿的肩膀上,「我和你說這些可都是心裡的話,是好是歹的你心裡掂量掂量。」
霍駿掂量了一宿。
結果有點兒出乎李氏的意料。
「你說的對也不對。什麽定親退親肅王府的,那都是過去了。能跟外甥女玩得好的,人品上絕沒什麽可挑剔的。如果長安丫頭真的看中了青時,那就隨著青時的意思去。人家孩子前頭請太醫給我看腿,後脚咱們就聽信流言不叫人上門,不是人乾事兒。」
李氏:「……」
於是賀長安繼續上門,不但很是得霍駿的喜歡,有天日暖風清,霍駿腿上不那麽難受,她甚至還在院子裡舞了一回長鞭來請霍駿指點。
霍駿本身便是武將,說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倒不是,但也很有幾分眼光。
見賀長安發問,又有小兒子霍錦程也一副很是有興趣的樣子,便略微提醒賀長安:「你這鞭法使得不錯,但有一樣,若是放在閨閣小姐之中耍著唬人可以,却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若是真碰上了硬茬兒,是沒什麽用的。」
又指點了賀長安幾招。
賀長安按照他的指點練了兩下,笑道:「這個……我回去得好好練練了。」
「練長鞭固然好,但對你來說,真到了需要自己動手的時候,還是短劍一類殺傷力更佳。」霍駿很是耐心。他三個兒子,霍青時在習武上很有天賦,但從小不在身邊,一身所學都是出自於溫老侯爺。
另外兩個兒子……不說也罷,李氏護得緊,幷不捨得兒子吃苦。所以這花拳綉腿,真的動起手來只怕還不如賀長安。
因此,霍駿在指點賀長安的時候,竟然有一種意外的滿足。
對賀長安,也難免更加喜歡了一些。他甚至覺得,若賀長安真的做了自己的兒媳,那也是極好的。
就連霍錦程,也對賀長安這個爽朗大方,愛說愛笑,甚至還能用長鞭够下他落在樹上的東西的姑娘崇拜了起來。
那天賀長安走後,李氏沒忍住在兒子跟前說了幾句賀長安的不是,霍錦程便不耐煩地頂嘴道,「我看長安姐姐就很好。哦,非得像表姐那樣捏著嗓子說話看見了花兒開都要裝模作樣地嘆氣的,您才說好是不是?」
把個李氏堵得目瞪口呆。
阿琇背地裡問賀長安,「真對我表哥那麽痴情啊?」
「難得有個讓我看上眼的,我當然得主動些了。」賀長安往嘴裡扔了顆糖花生,有那麽點兒吊兒郎當的。
「那,我表哥怎麽想的呢?」見賀長安眯起眼睛危險地看自己,阿琇連忙舉起手來,「我就是覺得吧,如果兩情相悅當然好了。可萬一……長安姐姐你看現下鬧得都有些滿城風雨的了,有好事兒的人話說得可難聽了。這樣真的好麽?」
强扭的瓜不甜哪。
更何况,以霍青時的心性,若他幷沒有對賀長安動心,這瓜能不能扭下來,怕也兩說著。
一邊是好朋友,一邊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哥。
阿琇覺得,哪個傷著了,自己都難受。
「你放心吧,我心裡有數兒。」
阿琇只好作罷。
就連皇帝,都影影綽綽地聽到了些消息,沒辦法,他老人家身邊的這些年輕人裡,霍青時太出挑啊。
爲了求證這真假,皇帝甚至還在慧怡長公主進宮的時候特意問了一回。
慧怡長公主對此不置可否,隻微笑著搖頭,「長安那孩子最是有主意,她的親事我先前管了,沒想到叫孩子傷了一回心,家裡還險些折騰亂了。這回,隨她去吧。」
這意思皇帝倒是也聽明白了,城裡的流言,那都不是流言了。真話,怎麽能叫流言呢?
他頗爲遺憾地說道:「可惜了,我先還想著,霍青時與五公主年紀相仿……」
話都沒說完,慧怡長公主就笑了起來。
「皇兄說真的?」
皇帝略有尷尬。
五公主什麽樣子,慧怡長公主是知道的。幷不是她不看好那孩子,公主,真正的金枝玉葉,下降到誰家,誰家都得喊一聲謝主隆恩。
但話又說回來,公主一旦嫁了人,那也是要過日子的。皇帝再疼愛,也還有許多比五公主更爲重要的事情,更不可能天天去盯著駙馬是不是叫公主受了委屈。
「唉,朕也就是這麽一想,隨口與你說說的。你瞧瞧現下,鳳玄拍拍屁股跑了,朕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慧怡長公主摩挲自己手指上的護甲不說話。
嘮嘮叨叨了一陣,皇帝也覺得沒意思,問慧怡長公主,「你進宮,是來做什麽的?」
「我還以爲皇兄不問呢。」慧怡長公主終於開口了,「廣陽托了我,我來走一遭兒叫她看看。」
「廣陽?」
慧怡長公主笑得開心,「可不是麽。她那個二兒子,不是在西北軍中嗎?被人告了私吞軍糧軍餉,她正想走動呢,又被阿離瘋了似的咬著不放,眼瞅著兒子命都要沒了,可不就托到了我門上來?」
皇帝想了想,約莫是有這麽一回事。
他咳嗽了一下。
安王府素掌宗人府,這是明面上的。鳳離手上另有一支暗人,專門負責收集各處情報。
軍中油水最多,真查下去,整個大鳳朝怕是沒幾個乾淨的軍將了。所以小打小鬧地無人上報,皇帝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的了。用他自己的話說,水至清則無魚哪。
至於鳳離爲什麽瘋了似的咬死了廣陽那個次子……
皇帝皺眉,看慧怡長公主,「你想如何?」
慧怡長公主輕笑,「我如何敢干涉朝政?不過是她一輩子心高氣傲地,托到了我的門上,頭髮都白了不少,我瞅著可憐才應了她進宮一趟。就只可惜了的,到了如今,也不知道她是裝不明白,還是拉不下臉來。」
該求的,可不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