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敢情你早就知道?
「嬤嬤, 好嬤嬤, 您就告訴了我吧!」阿琇雙手抱著陳嬤嬤,嬌聲央求著。
溫氏生母早逝, 是乳母陳嬤嬤將她一手帶大的。二人之間, 名爲主僕,實則與親母女無异。
從賞花宴回來後, 溫氏看起來是一切正常, 但阿琇多瞭解溫氏啊, 自然能看出她心情其實不佳。
和初一揣度了一回, 倆人都覺得溫氏之所以如此,肯定是與陵陽縣主那位儀賓有關。不過這裡頭到底有什麽樣的陳年往事, 誰也沒敢去問溫氏。於是阿琇就想到了陳嬤嬤。
溫氏的事情, 問陳嬤嬤准沒錯。
陳嬤嬤無奈, 「這都過去多少年了, 姑娘和哥兒都這麽大了……」
「哎呀嬤嬤,娘都悶悶不樂好幾天了。」阿琇用頭蹭了蹭陳嬤嬤的肩膀,「您不告訴我也成, 您去哄哄娘啊。」
她扒著陳嬤嬤的肩膀小小聲地說著自己的擔心,「萬一我爹爹看出來,那就不好啦。」
「姑娘怎麽這樣說?」陳嬤嬤驚訝,不過隨後便嘆了口氣。「你母親的過往, 國公爺都是清楚的。」
阿琇頓時瞪大眼睛,「我爹知道?」
據她猜測,溫氏跟那位羅儀賓之間, 肯定有過一段什麽。
多半是感情糾葛,說不定還是刻骨銘心,且後來溫氏被辜負的那種。
不然,以溫氏的身份,也不大可能最後嫁給靖國公做繼室。
不過這樣的經歷,難道不該瞞著麽?
看她這般,陳嬤嬤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眼前這個小姑娘,伶俐極了,却又純良溫善,眼睛裡都是對自己帶大的姑娘的憂心。
就算不是親生的,這麽多年下來,陳嬤嬤也得摸著良心說一句,溫氏與阿琇,比許多的親母女還要親近。
「姑娘有些憨了。」撫摸著阿琇鬢邊的碎發,陳嬤嬤輕聲道,「不但國公爺是知道的,便是老夫人,也同樣清楚。」
「那……」阿琇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羅舟是老侯爺的故交之子,家道敗落後往邊城投奔了老侯爺,與你母親從小一起長大。」
阿琇點點頭,原來是青梅竹馬。
她大概能猜到些後邊的故事了。
果然,陳嬤嬤講述的,與她的猜想八、九不離十。
與女兒年紀相仿,相伴長大,又是故人之子,對於溫氏與羅舟之間慢慢産生的情愫,溫老侯爺是樂見其成的。
「那後來,他們怎麽分開了?」
阿琇追問。
提起這個,陳嬤嬤白胖胖的臉上沒了和善,咬牙切齒地低聲道,「還不是那姓羅的負心?那年老侯爺命他進京辦事,不知道怎麽的,就與那位什麽縣主勾搭上了。原本說好了兩三個月便回邊城,結果……呵呵,你母親在邊城等來的,就是他另娶他人的消息。」
阿琇:「……」
「從進京,到成親,不過短短數月的功夫?」
這連走個大婚的流程,都够緊吧的呀。
「可不是麽。」陳嬤嬤冷笑,「功名富貴面前,十幾年的情分又算得了什麽呢?」
「陵陽縣主好歹也是榮安公主之後,榮安駙馬唯一的血脉吧?她的婚事,就那麽容易被敲定了?」
阿琇總是覺得不對勁。就是普通人家要爲女兒相看女婿,也多是要打聽一番,多方考較,免得誤了女兒終身。像陵陽縣主的身份,莫非她父親就半點不在意,直接就把女兒嫁了?
還是說,當年羅舟魅力太大,能令榮安駙馬和陵陽縣主都一見傾心?
努力回憶了一下羅舟的形貌,雖人到中年,却也還是長身玉立,面白微須,眉清目朗。
阿琇暗暗點了點頭,若只看容貌,羅舟倒也算是有這個本事。
「如何能不快呢?」陳嬤嬤呵呵兩聲,冷笑不已,「羅舟進京的時候,正巧就碰上了那位縣主遇險。英雄救美,美人兒覺得該以身相許,便求了陛下賜婚。」
阿琇:「……」
「莫非羅儀賓就沒說,自己在邊城已經有了心儀之人?」
話一出口,阿琇就後悔了。
那會兒羅舟若是表明了自己心有所屬,又怎麽會有如今這事兒呢。
「聖旨已下,他說與不說,又有什麽關係呢?就只是可憐了我的姑娘。」
陳嬤嬤此時口中的姑娘,自然就是指溫氏了。
想到當年溫氏被羅舟辜負後,很是消沉了一段時候。也正是因這個,顧老太太爲兒子求娶,溫氏一口便答應了下來。
老侯爺心有愧疚,總覺得在此事上對不住女兒,大半家産做了嫁妝。
說完了往事,陳嬤嬤吐出了一口氣,覺得心中鬆快了許多。
然後,正色對阿琇說道,「這些,姑娘可不能叫旁人知道。」
「嬤嬤,我看起來是那樣的傻人麽?」
陳嬤嬤搖頭,「姑娘自然不傻,只是有時候太容易相信人啦。」
阿琇抱住陳嬤嬤的脖子,「嬤嬤!」
看著阿琇白嫩的小臉窩在自己身上,陳嬤嬤就好像看到了許多年前的溫氏。
「當年,太太也和如今的姑娘一樣,是個活潑潑的小女孩兒。」邊城比之京城民風更加開化些,哪怕是侯府的千金,也幷沒有那些條條框框拘束著。老侯爺的掌上明珠,自是更加恣意。
「只是經歷了那件事後,她便有些消沉。慢慢的,才成了如今穩重的國公夫人。」
愛憐地撫摸著阿琇的頭髮,陳嬤嬤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旁人都贊她端莊賢惠,隻我却心疼。」
溫氏匆匆嫁入國公府,多少是有些逃避和賭氣的意思。再加上她進府數年未有身孕,陳嬤嬤那會兒是著實爲溫氏擔心。幸而,顧老太太和靖國公,都不是那種狹隘之人。
陳嬤嬤如今想著,也不禁要再說一句,或許,這便是命了。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靖國公再粗疏的性子,也還是能發覺出枕邊人的不對勁的。
阿琇膩在陳嬤嬤身邊打聽陳年舊事的時候,溫氏正站在窗前修剪著石榴盆景。
休沐在家的靖國公膩在她的身邊,不時地給遞把剪刀或是插兩句嘴之類的。
「你今兒這是怎麽了?」
溫氏轉過頭看丈夫,靖國公的性子,對這些花兒啊草的從來沒有興趣。與其讓他看這些,還不如送他兩條魚。
况且,丈夫臉上這是什麽表情?
靖國公本是個方正威嚴的硬朗長相,可是不知爲何,此時溫氏竟在他的臉上看出了一絲忐忑不安和委屈來。
溫氏覺得自己渾身山下都有些不自在了。她丈夫,靖國公大人,真不適合做出這種姿態來。人家婀娜柔軟的小姑娘如此,能叫人心生憐惜。換了個大老爺們兒,還是蓄起了鬍子的……
放下了剪刀走到圓桌旁,靖國公便默默地遞上了一塊濕帕子。
溫氏頓了一下,接過來擦了擦手,心裡却越發疑惑了。
丈夫骨子裡就不是這樣小意體貼的性子哪。
他這是受了什麽刺激麽?
溫氏只在心裡盤算了一回,幾個孩子,出了門子的兩個日子過得都不錯,阿珍夫妻和睦,膝下有子,萬事滿足。阿珠身在北境,前些日子有信過來,也幷沒有聽說與姑爺有什麽不睦之處啊。
七姑娘八姑娘將要出閣,兩個未來的姑爺人品家世都沒得挑,阿琇活蹦亂跳的,初一老老實實也沒再跑了。
還有什麽叫他煩惱的?
從成親到如今十幾年了,溫氏還真是頭一次看到丈夫這個樣子。
「到底是怎麽了?」喊丫鬟送了熱茶進來,溫氏親自端給了靖國公一杯,坐在他的身邊輕聲說道,「可是衙門裡的事情?就算我不懂,說出來好歹給你開解開解?」
見靖國公還是沒言語,溫氏轉了轉眼睛,覺得自己找到了真相,試探著問,「要不,是你在外頭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靖國公手裡的茶沒端穩,淋淋漓漓地灑了一身。
「看你……急什麽?」溫氏忙起來,替他擦著衣服上的水漬,又叫丫鬟拿來了乾淨衣裳抖開了,「先換衣裳!」
「不換!」靖國公愈發覺得難過。
做了這麽多年夫妻,敢情自己就給妻子留下了這麽個好色的印象?
溫氏被丈夫一句硬邦邦的話搞得沒頭沒腦的,臉上有些茫然。
靖國公反倒自己先泄了一口氣。
擺擺手讓拿著衣裳的丫鬟出去了,將溫氏按坐在貴妃榻上,自己也挨著她坐下了。
半晌,靖國公才輕聲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他們……他回京了?」
溫氏一怔,隨後便反應了過來,丈夫嘴裡的「他」,說的約莫就是羅舟了。
不等她說話,靖國公便解釋,「他們春天裡回來的,我是怕你多想,也就沒告訴你。那天聽初一隨口說了一句……在長公主的別院裡,碰見了一位羅儀賓。我……」
眼見溫氏定定地看著自己,靖國公忙又找補,「你別多心,我是,我不是……嗐,我就是覺得,與其告訴了你叫你煩惱,還不如瞞著……」
聽他說話都有些淩亂了却還在解釋,溫氏只覺得哭笑不得。
「敢情你早就知道?」
靖國公低了頭,抓住了溫氏的手,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