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她有什麽錯?
「你不會惱了我吧?」
見溫氏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自己, 靖國公心裡頭更有些忐忑了。
還想再辯解些什麽, 却被溫氏打斷了。
「這話奇怪,我爲什麽要惱你?」溫氏拍了拍靖國公的手, 輕聲道, 「這些年,還要多虧了你和母親包容, 我才能這般自在。原先的事情, 我早就已經忘記了。」
靖國公還是有些蔫噠噠的, 「那你這幾天……」
話未說完, 胳膊上被溫氏重重地擰了一把。
「忽巴拉地看見了一個叫自己噁心的人,你還不能叫我緩幾天?」
溫氏嗔道。
就如她自己所說的, 與羅舟少年時期那點兒事情, 早就成了過去。到了如今, 他已爲人夫, 她也早已嫁爲人婦。
說沒有怨恨,那是假的。
任是誰,被人一句等我忽悠著, 結果轉頭那人就另娶她人,連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也得咬牙切齒恨上幾年不是?
溫氏又不是賤人,不但咬牙切齒, 見著羅舟的那一刻,千頭萬緒涌上心頭,恨不能先甩了他兩個耳光才解氣。
「我嫁了你這麽多年, 兒女都這樣大了,莫非你還不放心我?」說話間,溫氏的手沒停,又是使勁兒一擰。
靖國公却仿佛感覺不到疼似的,連特意蓄起來的短鬚都精神了起來,「我這不是看你這幾天安人都消沉了麽。」
眼看著溫氏的臉沉了下來,他連忙安撫,「幷不是爲別的,隻心疼你。」
手腕子一翻,就握住了溫氏的手。
「咱們也是老夫老妻了,兒女雙全,連外孫都有了。」溫氏的手細軟清凉,靖國公心中有些個蕩漾,大拇指只在溫氏手背上拈來拈去,「我再如何糊塗,也不會胡亂揣度別的。只是見你疲憊的樣子,從心裡頭髮疼。」
當他知道溫氏已經遇見了羅舟的時候,一種患得患失的情緒油然而生。
說也奇怪,他剛剛將溫氏迎娶進門的時候,幷沒有這樣奇妙的情緒。不敢說,更不敢問,似乎只要他一開口,溫氏就會離他而去。
如他所說,這麽多年夫妻做下來,他早就已經習慣了溫氏在他身邊。
此時聽到溫氏親口說出,只是因爲見到了個令她「噁心」的人,靖國公心中的大石放下,就連一直不大會說的甜言蜜語,說起來都輕鬆了許多。
「……」溫氏聽他說得磕磕巴巴,有些個啼笑皆非,却更感動。
靖國公趁勢將溫氏攬在了懷裡,才覺得飄忽忽的心終於踏實了些。
「娘!」
阿琇歡蹦亂跳地闖了進來,一眼就看見偎在一起的爹娘,頓時啊啊啊大叫著驚嚇跑走。
比她更被驚嚇到的是溫氏,她慌忙推開了靖國公,埋怨道,「你說你發什麽瘋?大白天的……」
還叫孩子看見了,這都算什麽事兒啊。
靖國公笑而不語,任由數落。
捂著自己嘭嘭嘭亂跳的小心肝兒,阿琇一溜兒烟就跑回了自己的小院子裡。一頭扎到了床上,頓了一下,又扯過被子來捂著了腦袋。
不明所以跟著跑進來的丫鬟:「……姑娘?」
「我沒事。」阿琇聲音從被子裡傳出來,悶悶的,朝著後邊擺了擺手,「你出去吧,把門關好。」
丫鬟愈發摸不著頭腦,滿頭霧水地出去關門了。
聽見門被關好了的聲音,阿琇才忽的把被子掀開,坐了起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雙手撑住有些發熱的臉蛋,懊惱極了。
明明她是從陳嬤嬤家裡趕回來,想給她娘一個溫暖的安慰呀。
誰能想到大白天的她爹娘這樣膩歪啊!
她一腦袋撞進去,會不會被捶一頓?
阿琇欲哭無泪的,坐了一會兒,决定去找初一。
頂著大日頭到了外頭初一的院子裡,却被初一的小厮八寶告知,初一和鳳容出去了。阿琇只得又轉身回去,走到園子裡,抬頭看看天色,才過了晌午,人人都要歇個晌,也不好去別處打擾,索性就往春輝堂裡去了。
顧老太太年紀大了,午間必是要睡上小半個時辰。阿琇走了進去,頓感與外邊的幹熱不同,屋子裡便凉絲絲的。
幾個丫鬟在外間或是做針綫,或是托著腮打瞌睡,見了阿琇進門,都是抿嘴一笑,朝著裡邊指了指,小聲地告訴她,「正睡著呢。」
阿琇點點頭,放輕了脚步走進去。
顧老太太正側躺在床上,身上搭了一條夾紗被,眼睛閉著,看起來睡得正熟。
等阿琇走到了床前,顧老太太往裡邊錯了錯,讓出一塊兒地方。
阿琇彎了眼睛,甩開綉鞋爬上了床,膩著顧老太太躺在了一起。
「熱。」
顧老太太閉著眼說了個字。
「嘿嘿,祖母這裡不熱。」
顧老太太年紀一大,最不耐熱,春輝堂裡用冰比別的院子都要早些。
如顧老太太這會兒睡覺,還得蓋條薄薄的紗被才好。
阿琇把腦袋放在顧老太太肩頭枕著,「祖母最好啦。」
「呦,這是怎麽了?」顧老太太睜開眼,歪過頭,就見阿琇白嫩嫩的小臉蛋就在眼前,笑得眉眼彎彎。顧老太太愛聽好話,心裡頭熨帖,嘴上却說,「從哪裡吃了蜜來不成?」
阿琇想了想,凑在顧老太太耳邊,「我去了陳嬤嬤家啦。」
「哦。」陳嬤嬤與溫氏情同母女,溫氏早就將她一家子都放了出去。如今也是有宅子有地的,日子過得頗爲滋潤。雖然不在溫氏身邊了,不過陳嬤嬤也時常會進來與溫氏說說話,阿琇和初一都與陳嬤嬤很是親近。
「陳嬤嬤跟我講了許多過去的事。祖母……」顧老太太是個很通透的人,既然當年能將溫氏聘進國公府裡做當家的太太,便是不在意溫氏與羅舟那一段往事。阿琇提起來,便沒有那麽多顧慮了,抱住顧老太太的脖子,「您當年都知道呀?」
「知道什麽?」顧老太太不想理會這小丫頭片子,又閉上了眼睛。
「祖母……」阿琇拉長了聲音。
「你這丫頭……」顧老太太被她膩得難受,只好又睜開了眼,把阿琇往外推了推,自己坐了起來。
阿琇立刻也跟著坐了起來,還狗腿似的替顧老太太捏起了肩。
「祖母,當年您都知道我娘有個青梅竹馬,都不在意麽?」
顧老太太也是佩服了阿琇,抬手捏住了阿琇的臉,「你膽子大了,敢打聽長輩的事兒了?沒點兒規矩了。」
「前幾天在長公主別院外頭,我娘見著了那個人,這幾天心情都不好。我這麽聰明,當然能猜到了一些麽。所以去找陳嬤嬤問個清楚,也好勸解我娘呀。」阿琇被捏住了臉,話都有些說不清楚了,「總不能叫我娘一直不開心,萬一影響了和我爹的情分就不好了是不是?」
顧老太太無奈,「你爹不是那麽小心眼的人。」
「是呀,我剛剛去看我娘,您猜著我看見了什麽?」阿琇捂著嘴,也不等顧老太太猜,就大嘴巴地嘿嘿嘿說了,「他們倆靠在一起手拉手說話呢。」
顧老太太:「……」
老大兩口子,不是這樣的人哪。老大就不說了,溫氏向來端莊持重……不過夫妻情深,總是好事。
「小小個人兒,怎麽嘴巴這樣大?」老太太嫌弃地看著阿琇,「回頭可得叫你娘來好好管教一番。」
「啊呦呦祖母,說話可要憑良心哪。」阿琇叫屈,「不是您,我才不會說呢。」
穿鞋下了地,坐在了圓桌旁,表示自己很是不滿老祖母對自己的評價。
丫鬟們聽見聲響,進來看。
顧老太太擺擺手,「我這老婆子說話沒個輕重,又惹著咱們九姑娘了。頭半晌吳婆子說要做冰碗兒,快去小厨房裡頭瞅瞅,做得了沒了有。要是得了,趕緊著端過來請九姑娘吃了消消氣。」
祖孫兩個單獨相處時候都這副模樣,丫鬟們顯然是見怪不怪了,笑著應了一聲退出去。
顧老太太伸出胳膊探出身去捅了捅阿琇,阿琇轉身背對著她。
老太太也不生氣,笑呵呵地又捅了一下,「我的乖孫女兒,嘴巴一點都不大。」
「這還差不多。」阿琇又坐回床上,抱了顧老太太的手,挑起眉毛,「祖母,您當年沒有覺得我娘做的不對麽?」
顧老太太皺眉,「負心薄幸的人又不是你娘,她有什麽錯?」
摸了摸阿琇頭上的髮辮,「我單單喜歡你娘的心胸開闊,性子也展揚,能够撑得起咱們家的門楣。那些有的沒的,又不是在前朝,對女子苛刻到了極點。憑什麽旁人的錯,反倒要怪在女人身上?你看你爹娘兩個,如今多好?可見我的眼光再不會出錯。」
提起這個來,顧老太太頗爲得意。當年陵陽縣主那位儀賓與溫氏的事情,京城之中沒幾個人知道。但是溫氏從邊城歸京待嫁,多有大家主母覺得溫氏在邊城隨一群軍漢長大,怕不會是個合適的大家主母,都不肯求娶。
唯她一眼便相中了外柔內剛的溫氏,一力爲兒子聘了回來。
如今看來怎麽樣?
兒女雙全,家業穩固後宅安寧,這裡頭,得有多少溫氏的功勞?
顧老太太愈想便愈覺得自己眼光獨到,比死了多少年的花瓶丈夫强出了一座山。
「老太太,外邊劉媽媽有事來回您。」
一個丫鬟端著冰碗走進來回道。
劉媽媽?府裡當差的好幾個夫家姓劉的,顧老太太一時也沒有在意,「讓她進來吧。」
等人進了門,顧老太太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劉媽媽滿頭大汗,氣息都有些不勻,穿著一身兒絳紫色的衣裳,裙擺上還隱隱能看到些灰塵。
「老太太!」劉媽媽進門就跪下磕頭,嘴裡叫了一聲,抬起頭才發現阿琇就坐在顧老太太身邊,後邊的話就沒說出來,張著嘴有些猶豫。
「什麽事?」
劉媽媽看了看阿琇,低聲回道,「白姨娘病得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