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是什麽叫她這樣偏激?
「你……」看著作怪的女兒, 溫氏多少的鬱悶火氣都消了去, 親昵地一捏阿琇的臉蛋, 「又胡說。」
哪裡有說怕親爹坑的呢。
「叫外人聽見,多不孝順哪?」
阿琇笑嘻嘻道,「這不是咱們母女間的悄悄話麽。」
溫氏摸了摸她的頭, 眼裡慈愛無比。
「娘總是會爲你打算好的。」
阿琇嗯了一聲,替溫氏揉心口,「那您也別氣啦。」
我爹,我爹他不就是這樣的一個傻白甜人設麽?
這句話阿琇沒敢說出來。
「嗯,娘不氣。」溫氏摟著阿琇。
阿珠雖也算是她的女兒,但對溫氏來講, 也真的幷沒有對阿珠有什麽太深的感情。她願意爲阿珠也尋一門好的親事,叫她嫁到好人家去,也僅僅是在盡一個做嫡母的心而已。再者,整個兒國公府裡,下一輩兒的男丁加起來也只有安哥兒和初一兩個而已。
初一,日後總得撑起國公府來, 需要人幫襯。不管哪房的女孩兒,嫁得好了,也會是兒子的一份助力。這一點上, 溫氏看得十分明白。
她氣靖國公, 也只是因爲靖國公竟只是憑著一時的感動, 就隨口將女兒的三年, 甚至是終身許了出去。
他日, 若是誤了阿珠,他就算悔天悔地的,又有什麽用?
胳膊沉了沉,低頭一看,就這麽點兒功夫,阿琇已經抱著她的胳膊睡著了。看來,昨天夜裡確實是沒有睡好。
溫氏輕輕將阿琇的小身子搬好了,叫她睡得更舒服,又拉過了被子給她蓋上,看著她睡著後顯得格外安靜的小臉,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她靠在床欄上,目光落在茜紗窗上,透過薄薄的窗紗,就仿佛看到了許多年前,有個少年也正在這樣的燦爛的春日裡,對嬌羞的少女訴說著自己的愛戀。
「等我回來,我們就成親!」
她期期盼盼,從明媚春日到白雪飄飛。
等來的,是他另娶他人的消息。
阿琇翻了個身。
回過神來,溫氏如阿琇小時候一般,用手輕輕地拍了拍阿琇的身子。見她睡得安穩了,才自己輕輕下了床,走到了外間去。
「太太?」
琥珀聽見響動,從門外進來。
「阿琇睡著了,我去看看老太太,你進去照看著些。別叫她睡得長了,免得夜裡再走了困。」
吩咐了兩句,見琥珀應了,溫氏才放心地帶了另一個丫鬟去春輝堂。
她和顧老太太婆媳關係一向不錯,便走去與顧老太太抱怨了一番靖國公這種傻話。顧老太太聽了後沉默不語,良久後才拍了拍溫氏的手,「難爲你了。」
溫氏出身性情都是拔尖兒的,撑起這國公府的中饋,綽綽有餘。另外兩個兒媳婦,二兒媳婦就罷了,說糊塗偏偏有時候又精明得很。說精明吧,只說在阿玨的婚事上,那是要多沒腦子就多沒腦子,弄得阿瑤與安哥兒都覺得很是對不住阿玨,本來極親密的幾個孩子都生出了幾分嫌隙。
只是又能怎麽辦呢?爲老頭子守過了孝,爲二兒子生下了一雙極好的兒女,難道還能休了不成?沈家,不會這樣的無情。叫她在院子裡禁足,就這樣的凑合著吧。
好在,阿瑤與安哥兒都是明白的孩子。
三兒媳婦呢,在娘家的時候是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孩兒,從小嬌養著長大。過了門,兒子又疼她,哪怕是生了雙胞胎的女兒後再也沒有過身孕,夫妻之間也是融洽的很。三兒媳婦沒有什麽心計,簡單的很,看著伶牙俐齒的不吃虧,却擔不起大事來。
唯有這大兒媳,溫婉中平,但心計手段一樣不缺,對家裡的孩子也都慈愛。
偏偏……
想到大兒子,顧老太太只能說,委屈了兒媳婦了。
在顧老太太這裡消磨了半日的功夫,直到阿琇睡醒了找過來,母女倆都在春輝堂裡蹭了午飯後,才回去了。
至於靖國公,據丫鬟們說,午飯時候也幷沒有回來。
溫氏又叫書房裡伺候的人過來問,得知這位竟是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連午飯都沒吃的時候,就感到很是驚訝了。她的丈夫,日常沒心沒肺的,不該是因爲拌了幾句嘴,就這樣啊。
「要不,我去給爹送點兒點心?」阿琇覺得這種吵個架就賭氣不吃飯的行爲,簡直是太幼稚了些,就連沈初一都不屑這麽著啊。
溫氏這次冷漠極了,果斷地拒絕,「不必,餓了他自己就會吃。」
莫非他還覺得自己有理了?
這種行爲,絕對不能够縱容。她又不是要養個大兒子!
這麽想著,就生生地叫靖國公餓了一個下午。
阿琇瞧著溫氏臉色不好,生怕殃及池魚,抱著腦袋跑了,連計劃好的過半晌也逃學都沒敢,睡過了午覺乖乖地去學女紅了。
直到了晚間,也沒見丈夫回來,溫氏索性叫丫鬟鋪好了被褥,自己獨個兒去睡了。
正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時候,外面似乎是有人墊著脚走了進來,就在床邊坐了下來。
熟悉的氣息。
溫氏連眼睛都不必睜開,就知道是靖國公了。
不過今天這靖國公有點兒怪。
不說話,就坐在床頭沉默地看著妻子。
就那眼神兒,都叫溫氏忍不住要睜眼數落他一通了。
然後,就覺得自己的手被靖國公握了起來。
昏暗的燭光之下,靖國公低著頭,聲音特比的沉悶。
「我,我知道我又做錯了。」
你還知道?
溫氏安穩地閉著眼睛,也不理會他。
就聽見靖國公的聲音在靜夜之中響起,很輕,却叫她聽得十分清晰。
「我幷不是要害了阿珠。她是我的女兒,我怎麽捨得害她呢……她……」
他的聲音越發低了下去,竟似乎帶了些鼻音。
「那天,我去看她。正聽見了她與身邊的丫鬟說著話。」
聽到這裡,溫氏實在心急,裝不下去了,睜開眼睛。看見了眼前的丈夫,隻嚇了一跳。
靖國公也是個很英俊的男子,哪怕到了中年,也依舊很是注意自己的儀容,每天都要打理一次自己的短鬚,衣裳也從來都是不見一絲兒褶皺的。
可不過是大半天不見,眼前這位,怎麽就一副憔悴樣子了?
看著,鬍子茬兒都不齊整了!
「你這是怎麽了?」溫氏要坐起來,却被靖國公按住了肩膀。
「你躺著吧。我就是想跟你說說心裡的話。」
他們二人之間,本就不是少年夫妻。這些年來雖說是相處很好,從未紅過臉,可靖國公想了很久,才發現這麽多年了,他與溫氏從來沒有交過心。
就仿佛只是,兩個人搭幫過日子,一起撑著國公府,一起養著孩子,如此而已。
只是,他心裡多少的話,不與妻子說,又能够和誰說呢?
「我想了一天,只覺得,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王氏,也對不起白氏她們。」
這話說的就叫溫氏有些心驚了。
這,這是要看破了紅塵的意思麽?
「你這話從何說起呢?」
她反手握住了靖國公的手,覺得往日裡溫熱的掌心有些冰凉。
「那天,我去看阿珠,聽見了她和人說話。」靖國公低聲道。
溫氏坐了起來,傾聽著。
他或許不是個好丈夫,但絕對是個好父親。他是真的疼愛孩子,不管哪個孩子,他都如珠如寶地捧在手心裡,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孩子跟前去。
如阿珍喜歡讀書,他就給四處搜羅好看的書籍。
阿珠喜歡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他就把好看的衣料首飾往她跟前送。
阿琇愛舞槍弄棒,他就送她駿馬,送她長鞭,還喊著「誰欺負你了,只管去報復回來,天塌下來都有爹給你撑著!」
初一,更是從小被他扛在脖子上四處逛蕩。
哪怕是如小透明一般的七姑娘和八姑娘兩個,也時常被他揉著頭髮說話,慈愛極了。
「她早就和母親說過,無論嫁給什麽樣的人家,都絕不會做妾。」
溫氏點頭,「母親與我說過這個。阿珠是個明白的孩子。」
這一點上,阿珠無可指摘。
靖國公嗯了一聲,「我那天却聽她與阿珍說話,若是可能,這世間男子皆是薄幸,既要挑一個嫁,嫁誰都是無所謂的。」
阿珠的原話,是這樣的,「嫁到誰家去不是一樣?先看著你青春年少顔色正好,自然捧著你,叫你說一不二的。哪怕你無理取鬧呢,也只說是真性情。等到過幾年,再貌美的人也看慣了,不新鮮了,看得厭惡了,你做什麽就都是錯的。呵……男人,又有幾個不是這樣的呢?我早就看透了,若不是怕失了這府裡的體面,叫她們難做,我倒是寧可一輩子不議親呢。把預備的嫁妝給我,我一個人過,還樂得自在。既是必得嫁個人,只要不是做妾,哪怕是把我嫁了路邊的乞丐呢,我也認了,怎麽過不是一輩子?」
靖國公在墻根下,只聽得膽戰心驚。
「答應了阿沉的話,也不都是看他對阿珠的真心上邊。我只是想著,阿沉傾心阿珠,若真的回來後依舊不改這份兒情義,也能叫阿珠知道,這世間幷不都是負心薄幸的男子。」靖國公心裡堵得如同塞了團棉花,只覺得疼,却說不出疼在了哪裡。
阿珠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是什麽叫她這樣偏激?
靖國公摸著心口想了一天,幾乎要吐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