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斷魂碑6
周如詩長了一雙細細長長的月牙眼,內雙,在眼睛能佔半張臉的女星堆裡顯得非常特立獨行。她的成名作是陳柏導演一部反映校園性侵問題的現實向電影,在裡面扮演的受害女主形象深人人心,再加上她外形嬌小,很自然讓人覺得她本人在現實生活中也是個乖巧柔弱的軟妹。
然而事實上呢?
湯臣並沒有繼續在方律師的辦公室逗留,本來打算離開,望月宗主卻讓他先等一等。
「你不是想知道現在的陣法師是如何求學的嗎?」
「周如詩會願意告訴我嗎?」湯臣很懷疑,畢竟從周如詩現在的表現看,無論是對他,還是對望月宗主,她態度都不算友好。
「試試不就知道了?」
於是湯臣耐心地在和諧律師事務所裡坐等,先前那話很多的男律師在他面前溜躂過來又溜躂過去,幾圈之後忽然湊過來問;「哎,你是那個演《這裡的校園靜悄悄》的男演員吧?」
湯臣雖然還戴著口罩和墨鏡,但是如果熟悉的人仔細觀察,還是能認出他的。
「哎呀還真是!我可喜歡那個網劇啦,你給我簽個名唄?我要to簽!」這男律師聲音不小,轉瞬招來其他人的注意,紛紛拿著小本子排隊過來找湯臣簽名合影。
湯臣未發一言,面前已經塞滿了各種筆記本,只能認真在上面簽起名來,眼看著這好好的一家律所就要變成粉絲見面會,方律師辦公室的門卻在這時開了。
周如詩從裡面走出來。
按理說以周如詩現在的人氣,如果湯臣是個竄天猴,那周如詩絕對是節日大禮花,還得是一百響朝上那級別的。然而奇怪的是,前一秒還表現得愛八卦愛追星的律所眾律師,在看到周如詩出來後,竟是刷地一下作鳥獸散,全都躲得遠遠的,好像她是洪水猛獸。
「那個……可以等一下嗎?」周如詩出來之後直接往律所外走,完全將蹲守在旁的湯臣視若空氣,即便是湯臣在後面出聲叫她,腳步也絲毫沒有停頓。
湯臣只能追上去,跟著她進電梯。
周如詩氣場這麼強,論資歷又是湯臣的前輩,一時間湯臣也不知道怎麼開口。於是這種時候,就需要氣場更強,資歷更老的來壓制。
可惜,並不是每一個後輩都像湯臣這麼軟,就像周如詩,管你是什麼望月宗主,她眼裡永遠只有一個老大,哪怕你是她老大的老大,也敢當面無視!
「想知道找到應龍的方法嗎?」望月宗主漫不經心地開口。
周如詩終於有了反應,回過頭來。
「果然,又失了他的蹤跡了。」
周如詩本來就對望月宗主沒有好印象,此時更是看他不順眼了,冷冷地問:「你想幹什麼?」
望月宗主也不繞圈子,直接道:「帶我們去現在的陣法師世界看看,我告訴掌握應龍行跡的方法。」
午夜接近零點。
薊城白日的喧囂已落下帷幕,大部分街區道路上都是空蕩蕩的,看不到什麼人。
然而此時此刻,有兩個原本最不該出現的人,卻出現在地鐵一號線某站點的升降梯門口。
「現在這個時間,地鐵應該已經停運了吧?」兩人中的其中一個小聲問,正是湯臣。
周如詩卻不答話,事實上只要能不說話,周如詩都不會搭理湯臣,顯然是把對望月宗主的怨氣發洩在湯臣身上。此時她只是將手掌拂過電梯按鈕的位置,原本已經關掉的電梯頓時亮起了提示燈,向上箭頭閃爍,升降梯很快露出地面,緩緩打開門。
「快點,趕不上車我可不負責。」周如詩率先走進電梯。
湯臣拿出手機看了眼,還差十分鐘就是半夜十二點。這個時候真的還會有地鐵嗎?
升降梯一點點沉入地底,再開門時,空無一人卻燈火通明的地鐵站呈現在眼前。
出了電梯,周如詩一言不發地向著地鐵閘門走,然後在湯臣震驚的目光中,居然從包裡掏出一張交通卡,在上面刷了一下,閘門開放後,默默走了進去。看那動作,這哪裡還像是一個出門需要助理簇擁的影后啊,簡直比上班族還要嫻熟。
湯臣沒帶公交卡,只能跑去自動售票機買票,可是在選擇目的時,他卻卡住了。
這該怎麼選啊?
想來想去,只能買一張目前薊城地鐵能售出的最貴的車票。
等湯臣過了地鐵閘門,周如詩已經站在候車位,湯臣左右看看,確定整個鐵站裡只有他們兩人,疑惑道:「難道每天想要去陣法師世界的人這麼少麼?」
周如詩鄙視地看湯臣一眼,這次卻紆尊降貴地給他解答了:「陣法師可以用傳送陣,誰會用這種方法?這零點末班車是給初學者用的,只有每年陣法書院開學和放假時客流量才比較大。」
從小宅在家裡遍覽各種小說電影的湯臣在腦內興奮道:「宗主宗主!這好像哈利波特的設定啊!九又四分之三車站!霍格沃茨魔法學校!」
然而每次都會在湯臣談起各類小說設定時表示嫌棄的望月宗主,這次卻出乎意料地沒有反駁,只淡淡道:「既然九州的陣法師世界已經和普通人世界徹底隔離,九州以外也未嘗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某個鐵桿哈迷就要激動哭了,誰知望月宗主又補了一句:「不過小說裡的故事,看看便罷。」
地鐵站內懸掛的公告牌顯示還有一分鐘到午夜十二點,湯臣聽到了地鐵進站的呼嘯聲,終於,在電子時鐘跳到00:00:00的一瞬,地鐵緩緩停下,車門無聲打開,一切都很正常,和普通時間段裡運營的地鐵班次沒有任何區別。甚至在兩人進入地鐵後,那聲滴滴的關門提示音都和平時一樣。
地鐵重新開動,周如詩找了個位子坐下,居然拿出手機開始玩打地鼠,很明顯不想和湯臣聊天。
湯臣以前很少有機會乘坐地鐵,因為母親總是擔心地鐵裡擁擠,而且空氣不流通,容易讓他犯病。此時坐在空蕩的車廂裡,耳邊只有車軌的撞擊聲,湯臣有點出神。
距離母親去世,望月宗主附在他身上,其實才只是過了不到一年的時間,然而他的生活卻在這一年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擁有了健康的身體,可以毫無忌憚地奔跑跳躍,他擁有了自己的事業,可以不再向家裡伸手要錢。他甚至在一步一步揭開母親留下的秘密,而不用像那個曾經的自己一樣,即使心有懷疑,也不敢去觸碰真相,只知道做一個躲在殼裡的蝸牛。
而這一切都是拜一個人所賜。
湯臣下意識摸了摸心臟的位置,雖然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可是卻好像同時通過這心跳聲感覺到另一個人的存在。
地鐵乘了太久,一開始的興奮勁過去,湯臣在那規律的車軌撞擊聲中眼皮發沉,最後竟是睡了過去。
他做了個奇怪的夢。
這次他沒有再像前幾次那樣變成四隻腿的毛團,而是以人的姿態,拖著曳地長袍走在一條漆黑的地下隧道裡。
周圍那樣安靜,好像每一粒塵埃都被歲月塵封。
他以陣術喚起火把,火光映亮了牆壁上的畫,那凋零褪色的顏料彰顯著時間的流逝,卻依然不能模糊牆壁上男人英俊的容顏。他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撫上男人的臉,可是觸碰到的卻只有冰冷的石牆。
隧道終於走到了盡頭,那只有一個男人和一條狗的壁畫圖卷卻也同時到了盡頭。最後一張圖,在男人躺進石棺的一刻,戛然而止。
而那壁畫中的石棺,就安安靜靜地擺在隧道盡頭,七顆棺材釘,顆顆釘死,一個活口不留,成就永不超生陣。而在那石棺上,有八個狂放潦草的刻字——
千年空等,一朝荒夢。
湯臣突然醒了,他是被望月宗主叫醒的。
「該下車了。」
湯臣還有點回不過神來,總覺得被夢境裡那悲哀絕望的情緒感染。他摸了摸臉頰,竟然是濕的。
「你怎麼了?哭了麼?」望月宗主問。
湯臣搖搖頭,「做了個噩夢。」
「夢見什麼了?」
湯臣仔細回想,卻發現什麼都不記得了,只能對望月宗主說;「已經忘了。」
跟著周如詩下了地鐵,湯臣發現這裡不再是普通的地鐵站,鐵軌盡頭停著兩三列地鐵,月台邊也沒有給乘客準備的標牌和座椅,這看上去是地鐵的終點維護站。
周如詩帶著湯臣來到一扇掛有「員工專用,閒人止步」提示牌的破鐵門前,在門板上畫了個符文,那符文的光痕閃爍了幾下,隨即卡噠一聲輕響,門開了。
「從這裡上去就是陣法師的世界,記得剛才我畫的符文,金木水火土五種五行之氣用任何一種都可以,回來的時候還是零點,這裡有返程的末班車。」
周如詩顯然是不準備陪湯臣陣法師世界一日游的,將人領到地方就算是完成任務,然後眼睛直勾勾盯著湯臣看。
望月宗主自然知道周如詩是什麼意思,借湯臣之口說:「方法會發到你郵箱裡。」
湯臣:「……」
因為陣術看上去太奇妙,他長在科學唯物主義下的三觀總是會被無情碾壓。可是每當他的思維跑到玄幻世界,望月宗主卻又會特別與時俱進地用現代科學手段給予他最沉痛的暴擊。
周如詩居然也沒覺得這方法有什麼不好,點點頭,招呼都沒打一個,身後喚出了一個發著炫麗光芒的傳送陣,轉身沒入陣中不見了。
湯臣被這華麗的陣術震懾到,看了半天都沒捨得把目光扯回來。
「宗主,我也能學這樣的陣術嗎?」湯臣羨慕地問。
「那就要看你用功不用功。」
湯臣在這方面還是對自己很有自信的,可是他越發不解,他一直認為,之所以他能像陣法師一樣掌握五行之氣,全都是因為宗主附在了他身上。也就是說,這些只有陣法師才能做到的事,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由他自己做的,而是望月宗主借他的身體做出來的。
記得在收復伏魔鏈,安魂木和海眼水之前,望月宗主也能自有運用部分陣術,怎麼如今卻好像要他重新從基礎學起?
然而湯臣畢竟對陣法師的事情知之甚少,也只能理解為是望月宗主想要借用他的身體練習陣術了。
大鐵門被湯臣打開,發出缺油生銹的刺耳吱嘎聲,門後面是一道骯髒破舊的樓梯,一直通往上面,湯臣邁向樓梯,鐵門重新在他身後關合,彷彿也將那忙碌煩擾的普通世界,也一併關在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