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無梁殿14
望月宗主將昏過去的杜運謙塞進車裡,駛向機場,梁若帶著一行酒店工作人員在賭場大門口,一直目送著汽車離去,直到再也看不見,才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嗯,已經交過手了。什麼望月宗主,也不過如此。」梁若語氣輕蔑,「不需要刻意迴避,這次如果再擋路,直接出手便是。」
湯臣很為杜運謙擔心,問望月宗主:「宗主,杜運謙真的要還清望門賭場十五個億的賭債?」
望月宗主回答得十分理所當然,「輸了錢,自然是要還的。」
「可是最後那一局,我原本以為宗主一定會幫杜運謙贏的。」
望月宗主一邊打著方向盤,一邊拿出手機預訂回南城的機票,心不在焉道:「我是打算讓他贏啊,奈何技不如人,碰到了高手。」
湯臣總覺得望月宗主語氣輕鬆得不像是被高手擺了一道,狐疑地問:「宗主是說那個叫梁若的人?」
望月宗主:「對啊。」
湯臣:「他是陣法師嗎?連宗主也打不過他?」
望月宗主唇角微勾,「是很厲害的陣法師,連我也打不過。」
杜運謙在機場被弄醒,一言不發地過了安檢,直到登上飛機,神情還是呆滯的,那一身紅衣服也沒能讓他的臉色看上去多幾分血色。
「湯臣,我該怎麼辦?」航程過半,杜運謙在空乘送餐時忽然摀住了臉,渾身發抖。
湯臣看著失魂落魄的杜運謙,心中很愧疚,覺得杜運謙之所以會背上這麼多賭債,和他有很大關係。如果不是他認識自己,如果不是遇到了望月宗主,他根本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
「願賭就要服輸,我當初並沒有承諾過一定會幫他賺錢。」望月宗主聽到了湯臣的內心想法,語氣漠然,「他自己賭輸在先,想要撈回本,就要承擔得起撈不回來的後果。」
「可是如果不是宗主,他也不會再輸這麼多錢。」湯臣到現在才回過味來,感覺望月宗主這前後的行為,和給人做局的賭場沒有區別,先是放縱賭客贏錢,到了最後一把押大,直接將人推進火坑。這怎麼看怎麼像是在設套啊!
望月宗主冷笑:「現在倒是怨怪起我了?怎麼當初沒有攔阻?不也是想要幫這姓杜的翻盤?」
湯臣覺得望月宗主陰晴不定的瘋狗病又要犯了,只能閉嘴不說話。
望月宗主見他沉默,心中暗火頓時變為明火,蹭蹭蹭快要從嗓子眼裡竄出來,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冷冰冰的嘲諷,「也不怪乎你擔心他,有過肌膚之親的人,終究是不一樣,不是還親過人家麼。」
湯臣搜腸刮肚,把自己從穿開襠褲有記憶開始一直到上學的事全都過了一遍,根本就不記得有從杜運謙嘴裡搶糖這麼一檔子事,估摸十成是這人胡扯,他原本就覺得尷尬,偏偏望月宗主沒事就喜歡拉出來說道,心中更是惱怒,終於忍不住回嘴道:「我就是擔心他,就是喜歡他,就是親了他!這和宗主有什麼關係?」
望月宗主這回終於不出聲了。
下了飛機回到劇組,天依然是黑的,他們這一次是漏液而出,漏液而歸,倒也不算翹班翹得明目張膽。送杜運謙回了房間,湯臣回到自己的住處,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又從床上爬起來,突然想到什麼,想找自己的銀行卡,卻怎麼找也找不到。
「你在找什麼?」望月宗主問。
湯臣不理會望月宗主。
望月宗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湯臣不和他說話,「如果是在找那張黃法師給的銀行卡,就不要找了。」
湯臣動作停了下來。
望月宗主:「忘了嗎?已經給葉醫生了。」
湯臣:「……」
湯臣凌亂了,這才後知後覺地記起,望月宗主當初發狂犬病對葉醫生說了一大堆奇怪的話,最後就是將一張銀行卡瀟灑地塞在葉醫生口袋裡。
那裡面有兩百多萬啊兩百多萬!其中還有他拍《靜悄悄》的片酬!
望月宗主明顯感覺到湯臣的情緒比之前更壞了,替自己找補道:「葉醫生幫你修了琴,這點打賞總是要有的。」
湯臣徹底不想再理會望月宗主了,一肚子悶氣地去睡覺。
望月宗主等湯臣睡熟了,才又默默從床上起來,先是走進洗手間洗了把臉,對著鏡子裡那張屬於湯臣的臉,望月宗主呆呆地看了許久,眼神有片刻的迷茫,然而很快那黑眸中的感情就被別的東西壓了下去,重新變得冷漠克制。
從洗手間裡走出來時,望月宗主的目光落在床頭,那上面擺放著一瓶彩虹糖。他還記得湯臣背著陸好佳和秦楠偷偷摸摸將這糖買回來時對他說過的話。
他說:「宗主,這裡買不到甜品,你如果饞了就先吃點這個糖吧,我回去給你烤紙杯蛋糕。」
望月宗主重新將目光從彩虹糖上收回,走出了房間,當整個身影隱藏在黑暗中,他輕聲地自言自語了一句:「這也沒什麼。」
離開酒店後,望月宗主直接去了英武陵。
無梁殿門前的那一條石磚小路,在月色清輝的映照下,像是一條幽幽的冥界之路。
望月宗主站在小路邊,負手看著那安靜矗立在夜幕下的無梁殿,在等待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那聲音顯得很凌亂,聽上去不只是一個人,中間還夾雜著男人的悶哼聲。
望月宗主眉毛微挑,低頭看了一眼時間,正好是午夜十二點。
小路旁的樹叢搖晃起來,很快現出了腳步聲的主人。
那是三個男人,其中兩人拖拽著另一個,被拖的那個人樣子很奇怪,身上並沒有捆縛什麼東西,可是卻好像被人五花大綁,雙臂以一種古怪的姿勢反剪在身後。他的嘴也沒被人封上,可是嘴唇卻張不開,像是被人用膠水活生生黏住了。
「梁先生說他今晚在望門一口氣輸了十五個億,氣運已盡,可以動手了。」
「不是說至少還要一兩年呢麼,這小子怎麼搞的,一晚上就輸了這麼多,真是自己想快點死。」
「誰知道,反正咱們不用再辛苦盯梢了,今晚宰了他,就能拿到安魂木了吧?」
「廢話不要多說,我們辦完了事好交差。」
兩人說著將第三個人拖上石磚路,那人不停掙扎,月光下被照亮了臉,正是杜運謙!
其中一個男人不知道在杜運謙嘴巴附近做了什麼,杜運謙居然能重新開口說話了,他此時哪裡還有半點大家公子的氣派,嚇得涕泗橫流,不停向兩人告饒:「兩位大哥!賭場那邊不是說了,給我一個月的籌錢時間!明明說好了的啊!」
然而那兩人卻彷彿完全沒有聽見杜運謙在說什麼,其中一人從腰間摸出一把雪亮的短刀,向另一人抱怨:「真麻煩,非得虐殺才行,還要讓他叫出聲,吵得耳朵疼。」說完,男人持刀的手高舉,狠狠向杜運謙腿上紮了下去。
杜運謙發出痛苦的慘叫,可是那聲音明明聽著很淒厲刺耳,卻連附近的聲控路燈都沒能點亮,就好像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將他的聲音一絲不落地籠罩起來,無法被外面聽見。
這一刀扎到了杜運謙的大腿動脈,鮮紅的血汩汩流出,很快染紅了石磚地面,填補了這條路上最後一點未曾沾染血腥的空白。
杜運謙掙扎著想要逃離,一點點向遠離兩個男人的方向爬,可是卻顯得那樣無用,兩個男人也不追,就那麼看著他慢慢爬,甚至像是看到了什麼趣事一樣,粗野地笑出聲,一邊繼續在杜運謙的身上補刀。
而就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的望月宗主,卻無動於衷,甚至連表情都沒有發生絲毫變化,他的雙眼只是盯著漆黑一片的無梁殿。
就在這時,望月宗主聽到了一個聲音,有些顫抖,帶著不敢置信。
「所以,宗主其實早就知道,杜運謙今晚會遇害?甚至是宗主有意讓他輸光了氣運,讓他的死期提前?為什麼?」
望月宗主淡然的表情終於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他不知道自己明明想辦法讓湯臣陷入了沉睡,湯臣卻依然醒了過來。
他醒了多久?他都聽到了什麼?
也是在這同一時間,石磚小路盡頭的無梁殿內,竟是突然亮了起來。
兩個正在向杜運謙施虐的男人也被亮光吸引,都住了手,而杜運謙已經因為疼痛失去了意識。
「安魂木!是安魂木!」兩人齊聲驚呼,眼中均顯出貪婪。
安魂木,為安天下亡魂而生,遇橫死枉死之血,遇不甘不忿之怨,方可顯出真身。
望月宗主終於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第二件東西,可是心裡卻沒有半分喜悅,因為他聽見湯臣在兩人共有的精神世界裡說道:「原來宗主就是為了這個,才會看著杜運謙走上死路。」
他的語氣是那樣震驚,也充滿了失望,彷彿細小的刀子,一點點割著他那並不存在的心臟。
那兩個男人此時已經向著無梁殿奔去,望月宗主目光沉鬱地盯著他們,不緊不慢步出了陰影,最後只是面無表情對湯臣道:「你到今天才發現嗎?我本來就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