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嚴若做了一個夢，夢里白茫茫的一片，像是毫無盡頭的虛無，他站在毫無落腳點的空間裡，腳下虛浮，每往前邁一步路都是艱難。

　夢裡有一個聲音在喊著他的名字，那人的聲音和他自己的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他說什麼了？”黎垣問。

　說到這裡，嚴若眼裡升騰起一股恐懼，一隻手揪緊黎垣的衣服，然後臉色蒼白的搖搖頭。

　想起醫生說的話，黎垣握住嚴若緊抓著自己的手，安慰道：“不想說也沒關係。別緊張，那隻是一個夢，都是假的，醒了就沒事了。”

　“真的……只是夢嗎？”嚴若半疑惑的問。

　“當然。”黎垣抬手輕撫上他的臉，“可能是你最近壓力太大，等我們出去散散心，過段時間就好了。”

　嚴若嘴角輕輕勾起，“我哪有什麼壓力？我的壓力，不都被你提前給頂下了麼？”

　在圈中的時間越長，嚴若知道的也越多。在這樣一個混亂的圈子裡，要想開闢出自己的一條路，僅憑自己，僅憑實力都是遠遠不夠的，有的人為了名利放棄了自由，出賣自己的身體，違背自己的良心，在這個複雜的大染缸裡，天真、純潔只存在於最初，越發深入便能看見越發的黑暗，更可怕的是，即使你一隻腳踏進了泥沼，即使你渾身已經變得泥濘，這條路……仍不是想走就能走得通的。

　如果嚴若隻身一人混在這大染缸裡，只恐怕不過幾天，他就已經變成了被蛀蟲咬空的雪梨。然而與黎垣的相遇，就像是命運使然，就像是害怕他一個人在這世裡孤單，在他走投無路的時候，陰差陽錯的聯繫了黎垣，認識了黎垣，兩人從陌生逐漸變得熟悉，變得親近，變得親密無間……黎垣早早為他將那些渾水抗下，他只不過需要按部就班走著黎垣提前為他鋪好的路。

　嚴若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兒，他什麼都看在了眼裡。

　黎垣一怔，隨後摟著嚴若的手臂更緊了，“什麼都別想了，好嗎？”

　嚴若在他懷裡點點頭。

　那隻是一個夢，嚴若自己安慰著自己，一切都是假的。

　第二天一早，黎垣醒了的時候嚴若還在睡，看著床上的安穩的模樣，他稍微放心了下來。

　黎垣起床，洗漱好後去廚房煎了兩個荷包蛋，荷包蛋講究的是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裡面的餡兒是要能流出來的。做這個，嚴若最拿手，可是到了黎垣這裡，就變得有些棘手了。

　平底鍋加油燒熱，倒入剛打出來的土雞蛋，透明的蛋白瞬間凝固成如羽毛般的純白，時間再稍長一點，變回變得焦焦黃黃，這個時候起鍋，放到盤裡的就是最完美的荷包蛋。

　黎垣試圖用木鏟將荷包蛋取出裝盤，可惜過了許久，荷包蛋仍在鍋裡徘徊，最後放在盤裡的儼然是已經變得焦黑的煎雞蛋。

　黎垣苦笑，思考著是不是應該讓人送早餐過來。

　以前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候，吃的都有專門的人準備，後來和嚴若一起住久了，吃慣了嚴若的手藝，直接就將外面的餐食杜絕了，偶爾想露一手廚藝，沒想到居然是以失敗收場。

　黎垣邊搖頭邊打了個電話，正正經經的訂了一份營養早餐。

　臥室裡，嚴若平穩的面容突然出現了一絲波動，放在枕頭上的手慢慢收緊，不一會兒，指關節處發白，羽絨枕頭被他狠狠抓起。

　眼睛猛地睜開，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嚴若猛地從床上坐起，額上汗滴隨著他坐起的動作滴下，嚴若像是才從夢魘中逃出，大口大口呼著新鮮的空氣。

　他搖著頭，嘴裡喃喃自語，“不行，絕對不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他猛地抬頭尋找著四周，“人呢？”

　他起床披上昨晚脫下的浴袍，便急忙出去尋起人來。

　“……怎麼鞋子都不穿就出來了？”黎垣看著光著腳踩在地板上的嚴若。

　嚴若一愣，臉上的驚慌消失，不好意思道：“天熱了，不想穿鞋子。你做什麼？”

　嚴若往前走，黎垣卻在往後退，似乎是在試圖遮掩身後的什麼東西。

　他忙道：“沒什麼，餓了嗎？早餐馬上就到了。”

　嚴若鼻子敏感的嗅了嗅，“煎雞蛋？”

　黎垣有一瞬間的緊張。

　嚴若繼續往前走，扒開黎垣，終於看到了他身後餐桌上放著的煎焦的荷包蛋。

　兩人均是頓了一下。

　被人看到了自己的失敗作品，黎垣不好意思的想要上前去遮，可卻不小心看到了嚴若眼中濺起的淚花，他愣住了。

　“怎麼了？”黎垣心裡一緊。

　嚴若抬起那盤燒焦的荷包蛋，突然哈哈大笑，吐槽道：“怎麼可以這麼難看？哈哈哈！這是我見過最醜的荷包蛋！”

　黎垣：“……”黎垣感覺自己受到了不亞於被雷劈中那樣的重擊。

　嚴若嘴裡吐槽著，卻還是拿起旁邊的叉子叉起荷包蛋咬了下去。

　“別吃……”黎垣話出口的時候已經晚了，嚴若已經一口咬了下去，別看這荷包蛋外面看著雖然焦漆漆的，但一咬開，頓時汁水四溢，金黃色的蛋黃瞬間流了嚴若一下巴。

　“紙紙紙，快給我紙！”嚴若伸手。

　黎垣忙抽了一沓餐紙遞過去，嚴若將下巴擦乾淨，砸了砸嘴巴，品評道：“還差點味道！”說著又咬了一口。

　黎垣伸手卻來不及阻止，隨後低頭笑了一下，“不是讓你別吃嗎？都已經焦了，我下次再重新做給你吃。”

　嚴若吃得津津有味，“雖然還差點味道，但口感不錯啊，不信你嚐嚐！”

　說著，他把自己咬過的那一半荷包蛋遞到黎垣嘴邊，黎垣張嘴咬了一口，嚐到了一嘴苦味兒，頓時差點將嘴裡的東西全吐出來，那是焦味兒。

　嚴若得逞的趴在桌上哈哈大笑。

　“小騙子。”

　嚴若笑得捶桌，“被騙了吧？就說我是實力派吧？哈哈哈！”

　黎垣無奈的笑了笑，溫和的陽光照進客廳，嚴若身上的白色浴袍變得更加潔白，看著嚴若燦爛笑著的臉龐，黎垣的嘴角不經意的露出了溫暖、和煦的笑容。

　如果時間能夠在這一刻定格，黎垣想，哪怕他付出再大的代價，他也一定會願意。

　“黎垣。”

　“……嗯？”黎垣有些詫異，這似乎是嚴若第一次在他面前直呼他的名字。

　嚴若趴在桌上，玩著叉子，說：“我問你一個問題啊……”

　“你問。”

　“如果，”嚴若把玩著手裡的叉子，“我是說如果……”

　“嗯，如果什麼？”

　“如果有一天，你一睜開眼睛……”

　“然後呢？”

　嚴若舔了舔嘴唇，停了幾秒才又道：“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一睜開眼睛發現旁邊的人不是我了，你會怎麼辦？”

　聽完，黎垣臉色忽的一沉，“……什麼意思？”

　嚴若急忙解釋，“啊！你別誤會，這是我昨天在網上看到的，覺得好玩就來問問你，你別生氣啊。”

　黎垣嘆了口氣，“這些東西少看些。”說完，他又小聲低估了一句，“笨蛋。”

　嚴若在心裡暗暗道：“我才不是笨蛋呢！”

　出門前，黎垣拿上外套，回過頭，看到嚴若抱著手靠在牆上，一臉笑意。

　他朝嚴若道：“我下午會提早會回來。”

　嚴若笑著點點頭。

　他就要走，嚴若突然將他喊住，黎垣疑惑，只見嚴若突然撲過來，將他推到門上，勾著他的脖子，嘴巴不由分的吻了上來，黎垣笑著將他摟住。

　一吻完畢，嚴若看著他道：“不然今天就別去公司了？”

　“得去交代工作，我會早點回來的。”

　“不去度假也行，今天別去了？”

　“不行，時間我都已經騰出來了。我在公司不會待太久，好嗎？”

　嚴若眼裡閃過一瞬的失落，可一轉眼又變得燦爛無比，“行吧！那早去早回。 ”

　黎垣笑著點頭，“嗯。”

　嚴若摟著他的脖子在他嘴巴上親了一口，“愛你～”

　黎垣心裡一暖，低聲道：“我也愛你。”

　嚴若松開了他，拍了拍他的後肩，“去吧，等你回來。”

　黎垣輕聲回道：“好。”

　嚴若站在門外，一直望著黎垣的背影消失在了轉角處，又待站了幾秒才折身回去。

　嚴若回到家，關上門，背靠著門慢慢蹲下，眼眶變得通紅。

　腦海中，那道本只該在夢裡出現的聲音，又冒出來了——

　“我們該換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小的提示：之後的兩章可能會有點小小的揪心哈，不過無礙，要記住，咱們的主旨可是he、結婚、生孩子（劃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