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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宿敵成親了》第69章
第69章

  深林之中, 鬆柏青青,正是草長鶯飛的時節,而苻蘇氏的墳塚卻無一棵雜草,應是有人定期來清理掃墓。

  觀望墓碑上所刻生平, 苻離母親染病去世時還不到三十歲,正是一個女子最青春力盛的年紀, 終究沒敵過『紅顏薄命』的詛咒。

  下山的路上, 氣氛略微沉靜。姜顏站在苻離身側,望瞭望他英氣完美的側顏, 忽然問道:「令堂一定很美罷?」

  未料她開口就是這麼一句, 苻離似乎怔了一怔,而後才輕聲道:「確實很美。不過,我已記不太清她的容貌, 偶爾瞧見畫像才能憶起幾分。」

  「人生苦短,生死有命, 你也不必傷懷。」姜顏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 又問, 「怎麼想起這個時候帶我來見你娘?你瞧, 匆匆忙忙的,害得我連見面禮都未曾準備。」

  「等你過了門,便是給她最好的禮物。」苻離面色輕鬆了不少,不似先前隱忍著悲傷,緩緩道,「見了我娘, 就姑且算與我定親了,以後你若敢悔婚,當心我娘來找你。」

  說這話時,他嘴角勾著笑。隨著步履前進,交疊濃密的枝葉漸漸在兩人頭頂散開,陽光灑下,給他的面容鍍上一層暖意。

  「少嚇我。」姜顏負著手,乜眼看他道,「你娘那是脫離了**凡胎、羽化登仙去了,即便真來找我,也該是個仙子般的人物!」

  苻離嗤笑了聲:「你倒是嘴甜。」

  走出濃密的樹蔭,蜿蜒的小道上兩匹馬兒正在垂首吃草,野花幽芳,遠處應天府城池的輪廓在晴空下清晰可見。姜顏眼眸一轉,忽然湊過來在苻離耳邊道:「我嘴甜不甜,你不是早就嘗過了麼?」

  清風徐來,這句話輕得像是一片羽毛劃過心間,趁著苻離怔愣的瞬間,始作俑者已經飛速離開,笑著跑遠了。

  回應天府的食肆用過膳,正好碰著街上人流最多的時辰。城中非公差不能策馬,兩人只好牽著馬步行。

  路過酒樓時,剛巧見四五個身穿武袍的男子從樓中出來,一個個喝得滿面通紅,醉醺醺的,正盤算著接下來去哪個溫柔鄉消遣。不知是提到了哪個青樓,他們一番哄笑,踉蹌著上了街,誰知一抬頭便撞見了迎面走來的苻離和姜顏。

  一見苻離,那幾人的酒立刻醒了,頓時大氣不敢出,東倒西歪地站好,齊刷刷抱拳道:「百戶大人!」

  苻離本在和姜顏拌嘴,聞言立刻斂了笑,換上一張嚴肅的冰霜臉,下意識按著佩刀站直,『嗯』了一聲問道:「在做什麼?」

  「喝……不,屬下們正準備去校場操練!」方才還在嚷嚷著要『醉臥溫柔鄉』的男子誠懇道。

  「甚好。」苻離望著幾人醉醺醺的嘴臉,冷冷吩咐,「那便速回戶所操練,讓章遊為你們監守計時,沒練滿兩個時辰,不許你們出戶所半步。」

  「是!」眾人老老實實地應了,又立在道旁,躬身抱拳送苻離遠去。

  空氣中漂浮著酥餅的香味,姜顏朝身後使了使眼色,問道:「哎,那是你的下屬?」

  路上人多擁擠,姜顏牽著馬走得磕磕絆絆,苻離便順手接過她掌心的韁繩,一人牽著兩匹『嗯』了聲。

  「看不出來嘛,他們還挺怕你的。」說著,姜顏又自顧自笑了起來,「你知道麼苻離,方才你倏地拉下臉的嚴肅樣兒,與岑司業越發相像了。」

  苻離臉上的寒冰笑容,目視前方來往的人群,放緩語氣道:「我尚且年輕,若無威信,他們便不服管教,辦起事來只會步履維艱。」

  他說得風輕雲淡,可不知為何,姜顏卻品出了幾分飽經風霜的沉重。她不由放慢了腳步,撓著鬢角問道:「剛入錦衣衛時,你一定吃了不少苦罷?」

  她語氣中有顯而易見的擔憂,那般柔軟的愛意足以撫平一切傷痛。苻離看了她一眼,平靜道:「都過去了。」

  姜顏便也笑了笑,自顧自頷首道:「嗯,都過去了。以後若同朝為官,在下還要多仰仗仰仗小苻大人!」

  「那你可要小心了。」苻離道,「若是聽話,我便罩你;若是不聽話,我便將你抓進錦衣衛私刑拷問。」

  聞言,姜顏哈哈大笑,一日無憂。

  第二日清晨,苻離便啟程離開了應天府,前往滁州。

  姜顏閒在應天府的小院中,只覺無聊至極。從前忙著科舉時,便是一個月不見苻離也不覺得多難受,如今閒下來後,反倒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再過幾日便放榜了,姜顏也不敢出遠門遊玩,只好將自己悶在家中寫信。給父母寫完又給臨洮府的陸老寫,給陸老寫完又給鄔眠雪寫,寫到最後無人可寫了,便一個人坐在秋千上喝酒作詩。

  暮春芳菲將盡,上等的杏花酒封壇,姜顏執筆寫下一句「獨埋杏花酒,靜候一歸人」,而後將寫了詩的酒罈藏在床下,打算等到放榜那天再和苻離一起秉燭夜談,飲個痛快。

  三月十三,姜顏去國子監領了進士巾袍,只待放榜那日傳臚宴時穿上,等待命運的裁決。

  原以為苻離還能趕上傳臚放榜,誰知一直等到三月十五傳臚日入宮,長安街對面的大門也依舊緊閉,不見他歸來。

  興許是有什麼事耽擱了。姜顏如此想著,於國子監同程溫、季懸等貢生集合完畢,在祭酒和司業的帶領下一同進宮面聖,等待傳聞中聲勢浩蕩、激動人心的傳臚放榜。

  深藍的進士袍,配展翅烏紗帽,墨色腰帶將姜顏的腰身束得盈盈一握,混在一群老少不同的男子中,顯得嬌小而不起眼。

  不多時,太監先行唱喏,命殿內外肅靜,繼而鞭炮禮樂齊鳴,皇帝和太子入奉天殿就座,禮部便著手開始傳臚。

  百餘名貢生們分列殿外兩側,禮部阮尚書在殿門口站定,命執事官徐徐展開寫有進士名錄的黃榜。天高雲淡,風過無聲,一時間,姜顏能看到前邊那位仁兄脖子後緊張出來的熱汗,瞄到旁邊這位兄台袖子中不住發抖的手掌……

  姜顏反倒不那麼緊張了,經歷了漫長的孤軍奮戰和潮起潮落,記憶混著血汗在心中根植,結果無非『成敗』二字,她擔當得起。如此一想,心中出奇的平靜。

  殿中有人高唱:「跪——」

  於是貢生皆撩袍跪拜,大殿內外肅然得可聞落針。

  執事官展開黃榜,定了定神,用高昂清晰的語調徐徐道:「弘昌十七年春三月十五,奉天子令策試貢生畢,選賢舉能,澤被九州,獲一甲者賜進士及第,二甲者賜進士出身,三甲者賜同進士出身!」

  遠處號角蒼茫雄渾,編鐘聲響,餘音久久縈繞上空,眾官及士子山呼萬歲。待樂停,執事官繼而用更大的嗓音一字一句宣讀道:「弘昌十七年,一甲進士三人,狀元乃應天府——」

  狀元郎是應天府人?

  霎時,所有應天府的貢生皆是捏出了一手心的汗,而外地貢生則是多有失望,悄然歎息。

  正寂靜著,萬眾矚目的執事官徐徐報出一個人名:「——國子監監生出身,程溫。」

  「程溫?誰?」

  「聽說是個寒門,鄉試十四、會試第三那個。」

  「沒想到是他!當真是一匹黑馬啊……」

  周遭切切雜音不斷,姜顏跪在殿外,心中說不出是輕鬆還是意料之中的失落。

  殿試之上的時務策,她自認為並無紕漏,如今這般結果,如若不是程溫的文章更勝一籌,便只有可能是讀卷時出了意外。

  不是狀元郎,便失了金牌令,看來她注定要走一條更為曲折坎坷的道路了。

  藍天下,殿宇前,程溫出列,眾人隨著百官跪拜。再起身時,姜顏不經意間看到程溫的背影,年輕,挺直,全然不似曾經在國子監時的瑟縮和內斂……

  思緒複雜,執事官又念道:「一甲第二名,榜眼乃順天府監生,張之敬。」

  榜眼雖氣度儒雅,卻已不復年輕,約莫四十歲上下,起身出列,於是眾人再拜。

  執事官清了清嗓子,繼而道:「一甲第三名,探花乃應天府監生——」

  嗯?又是國子監內學生?

  姜顏心想:多半是季懸罷。

  「——姜顏!」執事官高唱,聲音如破浪疾風撞擊著每個人的耳膜,一聲念完,塵埃落定!

  陽光忽的有些刺眼,原本篤定自己落榜的姜顏腦中一片空白,怔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對方念的是自己的名字。

  她幾乎是憑藉本能做出反應,頂著眾人各異的目光出列。見身側之人齊齊跪下,跪拜如山倒,她一時心緒複雜,恍然如在夢間。

  ……探花郎?為何偏偏是這個位置?

  探花探花,名稱雖然好聽,但無論才學還是仕途都比不上狀元和榜眼,能熬出頭的少之又少,即便領了官銜也是文書編修、史官一類,升不上,走不了,一生默默無聞修纂國史書錄……當真是應了年關阿爹那句『刀筆吏』的預言。

  二甲第一和三甲第一的傳臚是誰,姜顏已經無心在聽,四拜過後,禮樂齊鳴,執事官將黃榜張貼公佈於宮門之外,一言未發的天子退場,貢生們出宮觀看榜單,而一甲三名便在禮部官員的寒暄陪同下出宮歸第。

  各大朝官寒暄狀元榜眼探花郎,多半是有意挑選良婿結親,而榜眼已經娶妻,便不在行列;姜顏身份特殊,自然也無法結親,倒是年輕未婚的狀元郎程溫成了香餑餑,拜謁祝賀的朝官一波接著一波湧來。

  姜顏無暇顧及程溫,提前出宮,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門前冷落,除了國子監派來祝賀的同窗和阮尚書府上的賀禮,再無其他賓客。不過這樣也好,姜顏此刻最想見的人、最想要的祝賀,皆屬於苻離。

  可抱著酒罈從日落等到天黑,苻離依舊不曾歸來。

  月上中天,星子默然,空氣中已帶了潮濕的涼意,看來今夜苻離也不會回來了。

  月光如輕紗籠罩,落在院中石桌上的一隻杏花酒罈上,鍍亮了壇身上的一行小字:獨埋杏花酒,靜候一歸人。

  歸人不復,唯有長夜漫漫,熨燙滿腔心事。

  三更天,姜顏披著單薄的春衫,倚在月華如洗的窗邊梳頭,正望著西斜的明月出神,忽聞瓦楞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還未辨別出那聲響從何發出,忽見一條黑影從簷上墜下,落在她的院中。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那黑影顯然是受了傷,起身時一個踉蹌,後腰撞在石桌上,杏花酒哐當一聲墜落,壇身四分五裂,酒水嘩啦啦濺了一地!

  歹人?!

  姜顏倏地起身,下意識去關窗戶,剛張嘴喊了句:「來人——」那黑影便已欺身上來,緊緊捂住了嘴。

  鼻尖的血腥味更濃了,混合著酒香,構成一股子奇怪的味道。蒙面黑影的眸子寒冷如冰,喘息著啞聲道:「是我,別出聲!」

  熟悉的眼睛,熟悉的嗓音,令人心驚的血腥味……姜顏瞳仁微縮,僵在窗邊,唯有心臟尖銳刺痛,砰砰撞擊著胸腔。

  作者有話要說: 薛睿:就很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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