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登入嗎?
(-3-)是不是要下跪求你們?
趕快為了可愛的管理員登入喔。
登入可以得到收藏功能列表
還能夠讓我們知道你們有在支持狂人喔(*´∀`)~♥
《濯纓》第49章
☆、49. 急昭

  蘇娘子為許蘭生看了人,是個蒙館後生,長得乾淨,人很勤快。許蘭生從窗往外看,正見這人站在蘇碩身前,笑容溫暖。

  這笑容眼熟,齒白燦爛。

  許蘭生微怔著捏緊帕,輕輕道了句好。人不在意她有個混帳哥哥,也不在意她還帶著老母親。人很好,知禮識字,不碰煙粟。

  許蘭生從館裡出來,才發現有人靠在門口等了不知多久。

  蘇舟一瘦,肩骨挺直,立著青衫,已經高出她不少。他面上有些憔悴,袖裡空空,風一過,不像個少年人。

  兩人靜峙,蘇舟偏頭,看院裡那後生和人說笑,比他瞧著沉穩,比他瞧著乾淨。他腰上的荷包在袍動時晃了晃,他道:「挺好的。」

  許蘭生倏地濕了眼角,她退後一步,低聲道:「蘇舟......」

  蘇舟道:「這事早該定了是不是。」人垂眸,啞聲道:「姐姐該知會我一聲。」

  許蘭生擦著淚,搖頭道:「對不住。」

  蘇舟仰頭,汗掉下來。他懷裡還揣著鎮那頭的脂粉,奔跑過幾條街,趕在回院前送來。他不想露什麼委屈色,他只是覺得眼裡酸重。

  書本上講人間情字,最不過你情我願。他這裡不是,他只是一廂情願,獨自悶頭,自以為是。

  可還是疼啊。

  蘇舟抬手觸到眼角,指尖發燒。他道:「是我對不住。」

  許蘭生掩帕啜泣,蘇舟將脂粉摸出來,輕輕壓在了頭頂的檐溝槽裡,他望著許蘭生,彷彿終於看到了姑娘的模樣,不再是心裡邊模糊的影。懵籠在胸口的情愫被扒開,露出他乏味枯燥的少年心,蒸在甜膩作嘔的煙癮裡,日復一日,青澀漸褪,無趣滋生。

  蘇舟渾渾噩噩的回家,推開院門時,才發覺院裡支著的梯子上坐了人。日頭還沒偏,曬得人兩眼發昏,但他還是一眼認出來,這人是他六哥。

  時御坐了挺久,聽他進門,也沒表情。

  蘇舟合上門,垂手等著。

  時御抬指壓鼻樑上,擦了汗。他道:「哪去了。」

  蘇舟不做聲。院裡暑熱混雜著焦灼,沉默的重量砸在身上,讓他十分疲憊。

  時御後靠身,壓梯階上,目光沉沉,再次道了一聲:「哪去了。」

  煙槍就壓在時御胳膊底下,他今日來給老人家送羹。老太太搗騰屋子,他給搭把手。蘇舟的屋子都收拾完了,本沒什麼異常,偏是老太太的扣滾掉了一顆,時御給伏地上找的時候,從蘇舟床下沿摸到了煙灰。這小子藏的很謹慎,床下沒東西,如果不是他這床當年是時御和蘇碩給做的,旁人根本尋不著。他把煙槍藏在床板下層的夾櫃裡,一同放著的還有抽了一半的煙粟。

  時御料想過。

  這群小子誰都有機會碰煙粟,卻唯獨不該是蘇舟。樸丞那個桀驁性子,被人下套是最容易的,他原盯著樸丞盯的最狠,可誰能猜到,他最放心的這個才成了唯一一個。

  蘇舟突地道:「煙行。」他從懷裡扯出東西,扔在地上,狠道:「我去了煙行。」時御過來拽起他,他扒住時御的胳膊,猛地大喊道:「我抽這東西又怎樣?又如何!時御!」

  他胸口起伏,壓抑爆發,紅著眼扒緊時御的胳臂,勃然道:「你到底憑什麼、憑什麼!」他喊啞了聲,淚就下來了,人還是狠著神色,像是要拋棄掉過去對時御所有的崇拜和敬重,他的不甘和痛苦糾纏,他道:「你怎麼敢管我!」

  時御一把摜壓下他腦袋,重擦在地上,時御道:「我管不了。」又陡然冷道:「但你站得直?爬得起?蘇舟,你自個跪下去容人作踐,有種你起來!」

  蘇舟被壓在地上,他撐身,他撕咬,可這頭上的力道讓人絕望。

  他站不起來。

  時御說得沒錯,他自己跪下去,輕狂的自以為。實際上他做不到,正如他以為他的英勇能留下許蘭生,然而在許蘭生眼裡,他仍舊是個孩子。許慶生當日看著他抽,是不是也嘲諷大於惶恐?沒人相信他能戒掉,就連蘇舟自己,也從一開始的拼命壓抑拼命掙扎,變得逐漸麻木縱容。

  癮字輕易提不得。

  蘇舟哽咽著,嘶喊著,他道:「我能!」可這話太輕飄飄了,不帶分毫重量。他哭啞著:「她能等你,卻等也不願意等我。」

  「等你。」時御冷漠,抽掉蘇舟的腰帶,將人手腳翻捆,他道:「你不值。」

  這話比任何拳頭,都要讓人蜷縮。蘇舟擦在地上,嗚咽不止,但他不能反駁,因為他沒有依仗,他甚至丟掉了他的坦蕩。他說不出來,所以到了最後,他也不敢對許蘭生說一句。

  你等一等我。

  蘇娘子回來已經哭成淚人,她抽噎著道:「阿舟斷不是這樣的,他怎麼碰的上煙粟。我不信,我如何,我如何能信......」

  蘇舟躺在屋裡地上,被捆得結實。他這會兒癮泛上來,人只能哽咽著喘息。手被捆得死,卻不自主地妄想掙脫。蘇舟掙著手,翻滾的撞在門板,巨聲震得蘇娘子更啼哭不止。

  蘇碩沉默在凳上,那根煙槍被折斷在地,他聽著哭聲和喘息,到了此刻,還是想不通。

  蘇舟怎麼會。

  蘇舟忽然咬著牙含淚道:「我錯了!」他頭撞門,一聲聲喊著:「大哥、我錯了!」可是煙粟不放過他,五臟六腑都像被人拽在掌心,他蜷身哽咽著:「嫂子......求求你......」

  蘇娘子掩面痛哭,蘇舟就喊不出那一句給我煙粟。他如何狠得下心叫這個如母的長嫂困入兩難,可他又如同蟲蟻噬咬,幾乎要忍不得。他只能哽咽著嘶聲咆哮,喊不出字,啞著嗓撞門。

  不如就這麼死罷!

  「你如今這樣死了,那就這麼死。死在煙粟上,化成灰也是供人踩碾。」

  時御冷聲反覆在耳邊,蘇舟咬破了舌尖,血摻出來,他眼前模糊,除了痛楚能喚回一點神識,就只剩狂暴和躁動。

  蘇碩一腳跺在煙槍上,緊接著是桌椅板凳。他胸口堵著的怨,多是對著自己。他心道,若是他能多看看蘇舟,多問問蘇舟,這事是不是就不這麼決然?

  他怎麼能、他怎麼捨得,讓蘇舟這個樣子毀在煙粟上?

  蘇碩蹲身在踹翻的狼藉裡。蘇稻尖聲哭起來,他沒聽過蘇舟這樣的聲音,他全然不懂發生了什麼。

  蘇碩在孩子的哭聲裡,捂眼繃緊了脊樑。可他彎著腰,粱像一戳就會斷。漢子的指間有些濕,他沒發一個聲,盡數噎在喉嚨裡。

  蘇舟沒再去書院。

  鐘攸三封急書送至侯珂府裡,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禁煙,並且是立刻禁煙。要從腹地狠狠把它挖出來,過程縱然血肉模糊,也不能再任之自由。南下暴動也因煙粟而起,各地抽食煙粟的弊病登時爆發,然而徹底點燃這場驚濤博弈的火線,竟是鴻臚寺卿鮑樂。

  堂堂三品官員,抽食煙粟佐以助興,暴斃在他小妾的身上。

  「臣請立禁煙粟!」

  鐘鶴跪在殿中,一頭撞在地上,再起身,奉著他的奏摺,「臣請立禁煙粟!」再撞下去,任憑頭破血流,面不改色。

  「荒唐!」督察院左副御史斥責道:「煙粟流入正始於你江塘鐘家,如今運河上急,你又談禁煙?堂堂國策,殆於爾等!」

  「當日呈京備煙時一字不提其害,如今各地弊病爆發,鐘大人說禁就禁,何不早早言實!」

  「南下諸商其心可誅!首當問責的正是江塘鐘家!聖上,鐘家實乃所謀不小,意在撼動我大嵐昌基!」

  今日才上任的鴻臚寺新卿冷笑,「海商本就來路不清,鐘家與虎相謀,鐘大人居朝不言,忠心何鑒!」

  早日鐘鶴提駁鐘家議,無人應聲。如今煙粟問題嚴峻,眾人斥責!

  那往日只混水不吭聲的暉陽侯蕭禁忽然笑一聲,道:「海商入國,這是徐杭知府提的議。煙粟通令,這是聖上下的命。怎麼本侯一覺睡過去,醒來就都成了鐘大人。」他嘖聲:「講道理啊諸位。」

  蕭禁掌管京都京衛司,是有實打實的京衛兵馬在手,其人一直深得兩朝聖上的寵信——當年太上皇平亂入京,正是此人於鹿懿山下為太上皇披袍稱皇,其在京中,重量非常。

  中書省下郎中出列,恭道:「陛下聖明。當日煙粟入國,首提駁議的正是鐘大人,此事滿京皆知!」

  「況且如今禁煙迫在眉睫,臣以為嚴督煙粟流向不可不為!」

  「聖上——」

  這滿朝議聲,辛明一直未曾出聲。他看著各方言辭相擊,極力揣測著聖意。他指尖敲著龍椅,自有一番思慮。

  煙粟爭議不是一兩日,連平定王都給了信來,這讓辛明不得不更加謹慎。煙粟爆發,難道就不會是有人借煙粟之名蓄意其他?

  「臣有一議。」侯珂終於發聲。

  辛明抬手,「侯相請講。」

  「臣請議下設人馬三分,一往徐杭,查海商。二往江塘,查鐘家。三往長河,監煙粟。煙粟此事接手人諸多,不如京中自派人馬,行監督之權,嚴查地方煙粟。這人。」他轉望蕭禁,「不如就從京衛司中調派。」

  辛明信不過地方,但他信蕭禁。蕭禁的京衛司就是他的執法鞭,只要抽下去,沒人敢造次。能讓辛明下決心,唯有讓他深知煙粟之害。

  蕭禁卻推拒了,他道:「京衛司職在拱衛京都,離不得半步。臣提議,不如這般。」他手朝北方,「靖陲尚有聖師健在,此番關乎國策,何不請賀大人親往。諸位皆知,論剛直,清流如許敢稱大嵐天字型大小,就沒人越的過去。由賀大人親查,想必無人質疑罷?」

  此聲一出,眾臣皆等著辛明。

  要請賀安常,這煙粟的水就不好沾了。這位從來說一不二,只要查出煙粟癖害,別說捉拿歸案,就是先斬後奏也是敢的。

  更何況這位之後,還有個謝淨生。

  辛明不語。明珠垂簾,他沉默著思索。殿中靜寂一片,無人敢驚擾聖上思緒。約摸半响,辛明終於嘆聲,道:「那就......」說著他眼一抬,沉聲道:「周大人有何要說。」

  周璞出列,他正色道:「臣以為動請帝師實為不妥。賀大人歸隱靖陲已久,動輒千里,只怕路途顛簸。與其勞駕帝師,不如我等效勞。臣居督察院,職本所在,斗膽請旨,這一趟——請調鐘如辰。」

  「鐘如辰。」辛明闔目。

  鐘子鳴一驚,可他此時絕不能出列,否則就是罔顧帝意。但鐘子鳴絕不想讓鐘燮走這一趟。南下政商已經交雜,鐘燮毫無建樹,他憑什麼查,又拿什麼查?他入青平已有兩年,手底下那都是戚易的人,他孤身南下,豈不是刀山火海!

  辛明對上一次鐘燮與蒙辰之事尚有芥蒂,他略一思忖,反倒想起了鐘攸。只道:「鐘如辰方調,不可再動。既然如此,就由鐘攸前去江塘督察,昌樂侯上一回的奏本還在朕案頭,急昭他出青平,直往江塘。周卿另往徐杭,至於長河督察,朕自有人選。」

  侯珂與蕭禁暗對一眼,兩人皆暗自皺眉。

  下朝時兩人並肩,蕭禁道:「這周璞倒機靈。」

  「是深明聖上的心思。」侯珂顛了顛官袖,道:「聖上不欲再用老臣,要請賀大人自有猶豫。」

  「孩子長大了。」蕭禁低聲,雙手做了個撲騰狀,「是想提拔中樞,自培直臣,一嘯入雲啊。不過這周璞,不是向來同你幾個學生好嗎?」

  侯珂撚了鬍鬚,瞇眼道:「孩子長大了。」

  越是要阻賀安常出山,越是可見南下勢力焦急。事到如今,還是有人不肯交出煙粟,禁煙之事一推再推,全然都在一個利字上。

  侯珂只嘆,「這一趟如辰逃過去了,不想反入了個白鷗。聖上要他去江塘,鐘留青又是他爹,只怕是要看一看,白鷗選孝還是擇忠。」

  「那是重視。」蕭禁嗤聲:「用人不疑,也得先篩一篩,才知道能不能用的安心。」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