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自然而然才是最好的僞裝。

　　自從開始用柯妮麗婭的身份生活後，拉溫妮一直都很注意自己一言一行的合理性。過度的遮掩反而會引起誤會，所以她總是將自己生活坦然地展示在鄰裡面前。

　　每天早起後的購物，大部分時間都在家練琴以維持自己演奏者的身份，時不時還會和倫敦的「老同學」、「老朋友」見個面。

　　而這一次，弗雷德既然已經以她的未婚夫身份出現，還是個歸國度假的愛爾蘭人，她自然是要帶他出門走動走動才符合常情。

　　聽說這件事的弗雷德非常興奮，他對麻瓜的東西本就很感興趣，一路上都在興致勃勃地追問——你要帶我去哪裡游覽嗎？我一直想看看麻瓜的教堂和那個……什麽館，還有還有，聽說麻瓜世界有一個很會寫故事的人，倫敦有一個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劇院，具體叫什麽我忘記了，但是聽赫敏說非常有名！你聽說過嗎？

　　拉溫妮被他吵得不厭其煩，一度想把他從車上踢下去。

　　她駕著車橫跨了幾條街，沒多久便駛入另一個住宅區的街道。停下。趕他下車。

　　弗雷德在一棟住宅前下車，看著面前寫著的「卡米特醫生」的門牌，臉色迅速黑了下去。

　　「爲什麽要來他這兒？」

　　「除了這裡，還有什麽地方能更適合我們安全地交談嗎？」

　　「當然有，你可以跟我回陋居去！那裡最安全了！」

　　「然後繼續被你們監視嗎？」

　　弗雷德說不出話來了。

　　這是一個工作日的白天，阿爾伯特幷不在家。然而拉溫妮却直接從包裡取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動作熟練得讓弗雷德生氣。

　　「阿爾伯特現在和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拉溫妮有點心虛地解釋，「聖芒戈有他和巫師合作的證據，他掌握了太多巫師的秘密，一旦被黑魔王那邊的人發現肯定是死路一條。」

　　弗雷德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也就是說，食死徒們現在還沒有發現你們研究補充醫學的事。」

　　「是的。但他們有所懷疑，幾乎可以說是確信，所以帕特裡克才會被扣押至今。」拉溫妮心事重重地垂下眼睛，「也有可能……他早就沒有被扣押了……」

　　兩人拉上了客廳裡的所有窗簾，在沙發上坐下。弗雷德問她：「那麽你想怎麽做？聖芒戈到底有什麽東西值得你冒這麽大的險去取？

　　「我也不知道。」

　　「？？？」弗雷德莫名其妙地瞪大了眼睛。

　　於是拉溫妮把帕特裡克在魔法部偷偷傳達給她的消息告訴了他。

　　事關他們多年來的研究心血，還有數位麻瓜醫生的生命安全。

　　聽完她的話，弗雷德沉默片刻，忽然握住她的手，說：「現在的聖芒戈可不能隨便去，我們需要想一個更保險的辦法。」

　　「……你要和我一起嗎？」拉溫妮凝視著他的眼睛問，「你應該知道這件事有多危險。」

　　弗雷德笑了笑，沒說話。

　　這個笑容讓她心裡暖暖的，但她想起了一件事，又問：「那你這次出來家裡人知道嗎？比爾和芙蓉的婚禮應該快要舉辦了吧？你不去參加沒關係嗎？」

　　「應該不會那麽急。」弗雷德移開視綫，若無其事地跳過了「你這次出來家裡人知道嗎？」這個問題，繼續說，「再說現在有我來幫你了，這事兒肯定分分鐘就能解决，我們不就可以一起回去參加婚禮了嗎？」

　　拉溫妮停頓片刻，然後淺淺地笑了：「少自以爲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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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拉溫妮看似對麻瓜的事物非常熟悉，但她正式開始麻瓜生活也才不到一周而已，她對大部分地區的交通幷不瞭解。僅僅只熟悉自家附近以及前往阿爾伯特家的路綫而已。

　　他們等來了阿爾伯特，後者在發現自家客廳裡憑空出現兩個陌生人時，差點就一槍嘣了過去，好在拉溫妮及時出聲表明了身份。

　　虛驚一場後，弗雷德倒是對他手上的□□産生了挺大的興趣，不過還是擺了會兒臉色才彆彆扭扭地向阿爾伯特打聽□□的事。

　　阿爾伯特作爲縱橫情場的老手，弗雷德這種程度的年輕人的小心思，他幾乎是一眼就能看透，自然是壞心眼地捉弄了他一番，直到拉溫妮憤怒地瞪視他才罷手。

　　弗雷德發現自己被耍，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好長一段時間都臭著臉沒說話。

　　小小的鬧劇過去，他們等到天色微暗，便一起出發，由阿爾伯特駕車，一同前往聖芒戈。

　　聖芒戈的所在地緊鄰麻瓜的商場，來來往往的麻瓜很多，所以具有天然的隱蔽性。他們假裝尋找停車場，繞了幾圈路，多次駛過聖芒戈所在的建築，從外面看來，它完全就是一棟廢弃百貨大樓的樣子。

　　要是放在以前，聖芒戈門口絕不會有過多的巫師停留，畢竟即使有麻瓜忽略咒，一堆穿著長袍的人在一棟廢弃大樓前來來回回，肯定也會受到注意。在麻瓜社會中，擁有一定程度魔法感知力的人也是有的。

　　但是現在，聖芒戈的來訪入口旁却坐著一個人。

　　那人有一雙明亮而銳利的眼睛，警惕地打量著遠處的行人。雖然喬裝成了乞丐的模樣，但他墊在身下的「破布」分明是龍皮材質，拉溫妮和弗雷德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份。

　　「有沒有可能是魔法部派來保護聖芒戈的傲羅？」拉溫妮難得的說了句不切實際的話。

　　弗雷德嚴肅地說：「不太可能。前些天開會時，我聽唐克斯提到過，魔法部現在的狀况……恐怕早就無力派出多餘的人手救援聖芒戈了。」

　　「……還是試試吧。」說著，拉溫妮從手包裡取出一頂遮陽帽戴在頭上，又給自己套上一件黑色的防曬服。防曬服顔色很深，幾乎不透明。最後，她將自己的魔杖藏在了寬闊的袖管裡。

　　弗雷德則是毫無僞裝，頂著他那張變形過的臉便下了車。

　　阿爾伯特目送兩人互相挽著胳膊混入人群之中，直到無法再辨認出他們的背影，才先行驅車離開。

　　他們緊跟著其他行人一起走到商場門口，拉溫妮偷偷將手縮進衣袖裡，握住魔杖，指向聖芒戈入口的方向，輕聲念道：「幻影成雙。」

　　遠處的空氣立刻開始波動，很快，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幻化出了拉溫妮的模樣來——是她原本的模樣——她的幻影如同幽靈般迅速向前飄行了一陣，然後漸漸擴散開來，融化在空氣之中。

　　拉溫妮沒有機會去給周圍的人施忽略咒，所以很多麻瓜都注意到了那個「幽靈」，紛紛驚恐地尖叫起來。

　　「幽靈！是幽靈！」

　　她無視掉周圍的麻瓜尖叫，挽著弗雷德快步往商場裡面走。

　　「我親眼看到的！是個女孩兒的幽靈！」

　　「她還穿過我的身體了！上帝！」

　　趁著騷亂尚未擴散，他們迅速來到商場二樓的落地窗前邊緣站定，往下看。

　　果然，他們很快便在人群中發現了那個坐在聖芒戈門口的「乞丐」，他站在人群的邊緣，手上拿著魔杖，四處施放追踪咒語。

　　他給自己用了麻瓜忽略咒，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但商場門口人本來就多，不斷涌出的魔法能量還是讓不少人感覺到了。人群頓時更加混亂了，他們驚呼著「這裡鬧鬼了！」紛紛逃離。

　　人群散去後，「乞丐」的搜尋工作便簡單了。

　　只見他施施然站在商場大門的正前方，念了一句咒語，揮舞魔杖轉了一圈。一片黑色的霧氣從魔杖尖端噴涌而出，四散開來，緊接著，黑霧仿佛受到了什麽力量的吸引，迅速集中起來，在地面上凝結成一隻又一隻的脚印——那是拉溫妮和弗雷德走進商場時的脚印。

　　拉溫妮心中一驚，低呼：「不好！」

　　弗雷德比她反應還要快，在「乞丐」抬頭望向他們這邊的瞬間，他便抓著拉溫妮的手使用了移形換影。

　　他們移形的終點是阿爾伯特家的車庫，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先行離開的阿爾伯特都還沒到家，他們就已經坐上拉溫妮的車返程了。

　　「一看到你的臉就反應那麽大，他果然不是魔法部的人。」弗雷德坐在副駕駛上說。

　　「這麽肯定？」拉溫妮看了他一眼，「我現在在你們那邊也算是個危險人物吧？魔法部難道沒有通緝我嗎？」

　　「不。你的身份和情况現在是保密的，魔法部毫不知情，只不過……鳳凰社正在全力通緝你。」

　　拉溫妮把著方向盤，輕輕哦了一聲。

　　「還有一件事。」弗雷德停頓了一會兒，才說，「你的媽媽，不久前已經被扣押待審了。」

　　說完，弗雷德小心地觀察拉溫妮的表情，但她冷冰冰的臉上什麽情緒也沒有，他只好收回視綫繼續說：「但是她逃走了，和另外幾個食死徒一起。」

　　拉溫妮踩下刹車，在一個紅綠燈前停穩，才問：「通過辛克尼斯這個綫索，你們把魔法部內的間諜都清理乾淨了嗎？」

　　「不好說。」弗雷德皺起眉，「我們發現辛克尼斯幷不是背叛者，他是被人施了奪魂咒，所以對神秘人那邊的情况瞭解得也不多。雖然由此知道了食死徒想要通過辛克尼斯進行策反的目標人物有哪些，但從那幾個被捕的食死徒嘴裡也挖不出多少消息來，所以魔法部現在……仍然很危險。」

　　「可這多少能給黑魔王製造一點麻煩。」拉溫妮說，「他們現在最大的目標肯定是拿下魔法部，這等於擊碎了波特的最後一層護身符，沒了魔法部的庇護，再想藏身就難了。」

　　弗雷德嗯了一聲，車厢裡陷入沉默，一直到他們回到馬裡波恩的老宅，都沒有再說話。

　　回到房裡後，拉溫妮迅速關上了所有的門窗和窗簾，打開吊燈，然後又將電視機的音量調得略大，僞裝成普通的晚間休閒的樣子，和弗雷德小聲討論起對策。

　　有正事的時候，即使是麻瓜新奇的電視機也無法再吸引到弗雷德更多的注意力了。

　　他瞟了那盒子裡花花綠綠的畫面一眼，便收回視綫，問：「除了訪客入口外，聖芒戈應該還有其他入口吧。」

　　「當然。繞到後門有一個廢弃電梯，是員工入口，直接通向六樓。但隻允許內部人員通行，電梯出口以前就是24小時都有人值班的，更不用說現在了。」

　　「就醫入口呢？」

　　「屬飛路網的管轄範圍，受魔法部監控的。」

　　看來從正規渠道是很難進去了。

　　思維一時陷入僵局，弗雷德捂著嘴陷入沉思，拉溫妮則習慣一邊思考一邊擺弄些瑣事，以前總是隨手拿紙寫寫畫畫，現在手邊沒有紙筆，她便順手抱起茶几上的茶壺，慢吞吞地泡了壺紅茶。

　　她剛剛從厨房取來熱水的時候，弗雷德再次開口道：「那麽換個思路，我記得聖芒戈裡面有很多窗戶可以看到外面，我們能不能從窗戶進去？」

　　「從裡面能看到外面，但從外面却找不到那些窗口。」拉溫妮搖了搖頭，抬手準備將熱水注入茶壺裡，「聖芒戈建築的混淆咒非常强大，即使是巫師也無法輕易從外部看清它原本的樣子。」

　　「但我們靠記憶是能回憶起第幾層的什麽地方是有窗戶的。」見她細瘦的手臂舉著水壺似乎很辛苦，而且顫巍巍的，也挺危險的樣子，弗雷德趕緊攔了攔她，奪過水壺幫她衝泡，一邊繼續說，「如果用爆破咒將它炸開的話就能開出一個新的入口了。」

　　「也不太可能，聖芒戈外部的保護咒比混淆咒還要强大，是歷代院長聯合當時最優秀的治療師一代一代地研究加强而成的，普通的咒語不可能打破，而且就算擊破了，院內的巫師也會得到警報，我們根本無所遁形。」

　　弗雷德放下水壺，發出一聲悶響。

　　拉溫妮心事重重地低下了頭，沉默片刻後，她輕聲說：「或許……員工通道還能再考慮一下，我可以去找幾個值得信任的同事，拿些頭髮走，然後用複方湯劑變成他們的樣子……」

　　「可以，但是不能直接去找他們。」弗雷德放下水壺，謹慎地囑咐，「我們不知道食死徒在聖芒戈的滲透已經到了什麽程度，所以保險起見，你的身份不能泄露給以前同事，再信任的也不行。我們可以趁他們下班的時候把他們放倒，暫時關起來，等達成目的之後再放了他們。」

　　「有道理。」他的話讓拉溫妮想起了曾經在帕特裡克研究小組裡的同事，他們這些人中，會不會已經有人選擇了背叛，將帕特裡克留下的秘密泄露出去呢？

　　她把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告訴弗雷德：「萬一帕特裡克最後留下的信息除了我之外還有別人知道，而那個人又背叛了帕特裡克，我們再去那個病房尋找，豈不是自投羅網？」

　　「嗯。而且你對那個病房裡藏著的東西到底是什麽還一無所知，去了之後能不能找到都難說，對不對？」

　　拉溫妮無聲地點了點頭，心煩得不想說話了。

　　弗雷德眨著眼睛凝視了她一陣，然後抬起食指，輕輕點在她緊皺的眉心上，笑了笑：「別露出這種表情啊，經驗告訴我，遇到麻煩時越是煩躁皺眉問題就越難解决。」

　　拉溫妮苦笑了一下，微微擺頭躲開了他的手指：「別鬧了，哪有這種說法的，從來沒聽說過。」

　　「那你現在聽說了。」弗雷德看著她，忍不住手一翻，捧住了她的臉頰，安慰道，「放心吧，總會有辦法的。大不了冒險去一趟翻倒巷，我聽說那裡能買到非法的隱形衣……」

　　話音未落，茶几上忽然撲通一聲響，把兩人嚇了一跳。

　　扭頭一看，一個白白小小的東西正在拉溫妮剛剛斟滿的茶杯裡上下翻騰，把紅茶飛濺得滿桌都是。

　　弗雷德低聲咒駡了一句，趕忙伸手將那玩意兒從茶杯裡提了起來——

　　原來是他製作的魔法玩偶。

　　弗雷德當年在製作它的時候，出於一點惡趣味，給它賦予了極大的好奇心和不穩定行爲取向。他當時只覺得這樣會比較有趣，現在才後悔不已地發現，這傢伙是真的愛惹麻煩。

　　玩偶是感受不到溫度的，但它仍然十分有戲地裝作燙傷地樣子，扭動著身體露出哀嚎的表情。那用昂貴隱形獸毛髮製成的布團身體已經全部打濕了，還被染成了難看的茶色，濕噠噠的。

　　「你這小東西——」弗雷德牙一咬正準備教訓它，忽然靈光一閃，他想到了一個點子。

　　拉溫妮幾乎也在同一時間想到了同樣的點子。

　　弗雷德一扭頭，立刻對上了她閃閃發亮的眼睛。

　　此時語言已經是多餘的了，兩人互相點了點頭，弗雷德轉回去，取出魔杖對著玩偶弄髒的身體點了點。

　　幸運的是，污漬幷沒有影響它的隱形效果，玩偶保持著撒嬌哭號的表情漸漸隱去了形狀。

　　弗雷德舉起隱形的玩偶，朝同樣露出笑容的拉溫妮揮了揮。

　　「就讓它替我們先進聖芒戈探探路，隱形之後，我能偷偷把他塞進某個治療師的口袋裡混進去！」

　　「必須是奇异病菌感染科的治療師。」拉溫妮補充道，「我們各個科室平時交流很少，而且聖芒戈的樓梯對它而言太難爬了。」

　　「行。那麽接下來就只剩一個問題了——」取消了玩偶的隱身，拉溫妮和弗雷德一起將臉凑過去，居高臨下地凝視它，把玩偶嚇得表情都呆滯了。

　　「我們要……」

　　「給它一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