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池杉已經很久沒跟自己的大學同學們交流過了。
她性格本來就傲, 除非是有特別重要的利益需求或者父母強調的基本社交, 否則絕不會主動「屈尊」去和別人攀談。
這也就導致了, 她在學校裡基本沒什麼朋友。
A大日語系是標準的小班教學,一個班滿打滿算也就那麼二十來個人,一起上學兩年多,怎麼也得混熟了吧,
但池杉除了室友和班長, 跟班級群裡其他人連微信都沒加。
而且說實話,她和室友、班長,也只是在日常相處過程中建立起來的正常同事關係而已,連一句好朋友都稱不上。
一個寢室朝夕相處那麼久,她甚至從沒和任何一個室友逛過一次街看過一次電影。
——足可見池同學對於社交,是多麼的淡漠和懶惰。
這種business relationship,一方面保證了她在大學期間的清淨生活, 但另一方面, 也導致了她的「孤陋寡聞」。
學校裡面但凡出現什麼八卦新聞, 基本上是不可能第一時間傳到池杉耳朵裡的。
第一她沒興趣去瞭解。
第二沒人敢過來跟她聊八卦。
哪怕是她自己的緋聞八卦。
所以, 開學過去整整一周,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池杉同學, 才在某一個傍晚因為沒洗頭而戴著棒球棒裹著大口罩低調地去食堂打飯時,無意間聽見了排在自己身後的兩個陌生女性聊到的關於自己的八卦。
「我覺得不會吧, 他們倆一個新校區一個舊校區, 隔了十萬八千里, 以前也沒聽說他們認識啊, 怎麼可能忽然就變成情侶啦。」
「怎麼不可能,帥哥和美女認識都只要一秒鐘的好不好。更何況你怎麼知道他們以前不認識?萬一認識呢,陸峪朋友圈那麼神秘,一般人根本也就不知道他的社交範圍啊。」
「但我認識一個學姐,她有池杉微信,我問過她了,她說她就沒看見池杉在朋友圈發任何和陸峪有關的東西,你說她要是真的跟陸嶼談戀愛了,她能忍得住不秀恩愛?」
聽到了陸嶼的名字。
又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對一切緋聞都很淡漠的池杉扯扯口罩,蓋下帽檐,豎起耳朵聽八卦。
「或許是陸嶼不讓說?他這個人那麼低調,或許就是不喜歡自己的女朋友拿著自己的名頭出去到處炫耀呢?」
???
她拿著陸嶼的名頭出去炫耀?
池杉幾乎就要氣歪了鼻子。
她堂堂一個校花,內外兼修,文武雙全,除了沒陸嶼有錢,其他地方也沒差到哪裡去好嗎。
更何況,現在學校裡的大部分人,都知道她家裡經營著一家上市公司,卻不那麼瞭解陸嶼,只知道他是個即將畢業自主創業的雙系學霸。
那她跟陸嶼談戀愛,在這些同學眼裡,不應該是陸嶼攀了個年輕貌美的富婆,一夜之間少奮鬥好幾年嗎?
怎麼聽他們這語氣,好像還是她賺了似的。
女生垂著腦袋,瞅著自己手裡的飯卡思索。
難道她平時真的太傲了,其實自己並不如自己想像的那麼優秀?
......池杉同學好難過哦。
那兩位元同學的對話還在繼續。
「聽說,之前放暑假的時候,有人親眼看見池杉上了陸嶼的車,後來隔了好幾天才回宿舍,保不齊兩個人已經同居了也不一定。」
「嘖,不是還說池杉在陸嶼公司實習嗎?說她也是陸嶼公司的投資人呢。陸嶼在創業最困難的時候,就是池杉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錢來幫助他,兩個人從患難裡走出來,陸嶼才答應跟她在一起的。」
「拿零花錢投資公司,唉,這個社會,果然還是得有錢才能擁有愛情。像我們這種貧窮的吃土少女,就算靈魂再有趣,又有什麼用。」
那其實倒也不是。
池杉用帽檐遮住眼睛,在心裡默默反駁。
她當初作為一個富裕的小公主,也沒得到半點愛情呢。
和陸嶼認識的時候,都已經變成了身負巨債的淒慘孤兒,由此可見,金錢和愛情之間,是不存在必然聯繫的。
她想了想,覺得大概還是和自己的美貌有關。
「不過說實話哦,我覺得陸嶼和池杉應該不能長久,他們倆看起來就不怎麼配。」
「怎麼不配了?」
「兩個人都太厲害了,在一起久了陰陽會不調和吧?再說,我覺得這種單純為了報恩的感情不會長久的。池杉那麼強勢的人,陸嶼怎麼可能忍受的了,遲早有天這種感激會消失......你笑什麼,反正電視裡都是這麼演的。」
「哈哈哈你得了吧,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哪輪得到你個妖怪來反對。」
......
後面的話池杉就沒有再聽下去了。
因為輪到她打飯了。
不過對方確實也沒聊太久,畢竟她們跟池杉和陸嶼都沒什麼交集,八卦說完就算了,後面又隨意評價了幾句本院長得帥的學弟,就很快跳到了更有波折性的明星新聞。
池杉端著自己的餐盤走到食堂一角。
現在這個點,已經過了晚飯的高峰期,食堂內坐著吃飯的人寥寥無幾。
她挑了個僻靜的位置,旁邊剛好有一株高大的盆栽擋著,沒人能注意到她沒洗的頭髮。
但她端著餐盤坐下來之後,才發現自己這個位置真是百里挑一的好。
——在她正前方,就在她正前方,她剛放下餐盤一抬頭,就望見了倪璿那張熟悉的臉。
一段時間不見,倪同學漂亮了很多。
皮膚比最開始在池家見面時白了八度,身上的衣服首飾也都是很過得去的牌子,臉上妝容適宜,哪怕放在明星裡,也不至於泯然眾人矣。
倔強的帶刺小薔薇變成了優雅的香檳玫瑰。
果然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
她們倆的方向是面對面的,池杉看見倪璿的時候,倪璿也看見了池杉。
儘管池杉一身低調全副武裝,但對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來。
女生的眼神很淡,似乎還帶著幾分模糊的恨意,但片刻後,所有情緒都消失不見。
倪璿拆開手裡的筷子,面無表情,沒有任何要打招呼的意思。
反倒是她身旁的男人,戴著和池杉同款的帽子口罩,摘掉口罩後才注意到池杉驚訝的眼神,蹙了蹙眉,衝她比了個「噓」的動作。
池杉非常困惑。
她覺得這個男人長得好像是有點眼熟,但一下子又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見過他。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交情應該不深,不然她不至於臉盲到連長相都認不出來的地步。
池杉想了幾秒沒想出來,乾脆就放棄了。
她站起身,走到倪璿對面,非常有禮貌:「倪同學你好,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空,我能跟你聊聊嗎?」
倪璿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片刻後,她身旁傳來一聲嗤笑。
是那個臉熟的男人發出來的。
「聊天就算了,我們自己都還有劇本沒聊完。」
他伸出一隻手,姿態懶散,「筆跟紙給我吧,最多可以幫你簽個名。」
池杉愣了愣。
男人一挑眉,神情裡已經出現了幾分不耐煩:「怎麼,你還想怎麼樣?這本來就是私人行程,這個簽名就已經是破例給你簽的了,不要得寸進尺。」
秦澤朔。
自打進娛樂圈開始,就以耿直和真性情的人設聞名。
不夠他確實也有耿直的資格。
首先,他家世背景夠,資源不需要去卑躬屈膝地求。其次,他長的很可以,粉絲裡有一半都是顏粉。最後,他演技也很過得去,出道不過兩三年,就拿了一個頗有分量的視帝獎項。
所以他活的率性,粉絲也非常迷戀他這種在娛樂圈裡難得的「桀驁」。
再加上他今天心情本來就不是很好,池杉又把自己遮的嚴嚴實實的,一身打扮很像是那種跟蹤的狗仔,幾項綜合之下,導致秦澤朔的態度就不是很好。
池杉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他:「你是不是有病?」
「你......」
「倪璿同學,你有空嗎?」
池杉沒理會他的氣急敗壞,視線繼續轉回到倪璿身上,「我有件事情想找你聊聊,如果你現在沒空的話,我也可以在微信上跟你聊。」
「我們有加微信嗎?」
「現在就可以加啊。」
「......」
寂靜片刻。
倪璿站起來,姿態優雅,語氣輕巧:「行吧,我剛好還可以抽出半個小時的時間,你要去哪兒聊?」
「不用去哪裡聊,就在這裡就可以,我就問你幾個問題,不會耽擱你太多時間的。」
倪璿無所謂地點點頭,跟秦澤朔說了幾句,在男人懷疑錯愕的目光下,跟著池杉走到她之前挑好的桌子前:「說吧,你想知道什麼事。」
說實話,倪璿現在很高興。
甚至可以說,自打她重生以後,她從來就沒這麼高興過。
上輩子,一直都是她在仰望著池杉的生活,迫切地想要融進她的圈子裡,整體圍著她轉。
沒想到這輩子,才過去多久,她們之間的地位就徹底調了個個。
她想,無論池杉是想問池家的情況,還是她進娛樂圈後的現狀,又或者是她和秦澤朔的關係,她都贏了。
因為這就證明,池杉已經成為了被動的那一個,對自己的生活產生了好奇和渴望,再也不是那個高高在上風輕雲淡的池公主。
至於她和陸嶼的緋聞,倪璿是不相信的。
上輩子,池杉的狀況比現在好很多,也是快畢業的時候才和陸嶼在一起的。更何況,上次看他們倆在池家那副暗中爭鋒相對的樣子,分明就不是談戀愛的樣子。
就算退一百步,是真的在談戀愛——那一旦池杉的真實身份被暴露出來,這段感情也長久不了。
上輩子的十年經歷,讓她太明白這些世家之間的聯姻關係了。
不過片刻功夫,倪璿就在腦子裡想了很多。
她面色平靜地坐下來,靜待著池杉對自己生活的探究。
但沒想到,對方說出口的第一句話,就打破了她努力維持的冷靜。
「倪璿。」
女生微蹙著眉,聲音輕輕的,「我想問,你是池家親生的這件事,真的是你養母告訴你的嗎?」
......
「我讓陸嶼幫忙查過了,你的養父母並不是因為你非他們親生而離婚的,你養母也從來沒去做過親子鑒定。」
「你養母應該並不知道你不是他們親生的。當年她為了供你學鋼琴,每天早上上班前,晚上下班後,都在街市上擺攤買煎餅,很是過了一段辛苦的日子。」
「你養母早逝,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是因為年輕時勞累過度,身體出毛病了之後也很少去醫院,想多留點錢給你上學當嫁妝。」
「倪璿,我一樣一樣查下來,覺得你養母對你挺好的,你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理,才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用那種謊言去抹黑她?」
「......」
倪璿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抿著唇,用一種冷漠、怨恨的眼神盯著她,一眼不發。
「其實我能理解你為什麼對我沒好感,但我不能理解你為什麼這麼恨我。」
池杉挑了挑盤子裡的土豆絲,語氣和緩,「我想來想去,都沒想到我究竟哪裡欠你了。」
「你哪裡欠我了?呵,你欠我的還不夠多嗎?!池杉,你過了十九年錦衣玉食的生活,你知道我從小到大過的是什麼日子嗎?你搶走了我的東西,霸佔我的身份這麼多年,到今天,你還敢說你不欠我?」
「我確實不欠你。」
「我欠池家一份養育之恩,欠我的親生父母一份血脈之情,卻唯獨不欠你什麼。你被報錯,不是我造成的,你應該去恨你醫院裡粗心大意的護士,去恨沒有看護好你的親生父母,卻唯獨不應該來恨我。」
池杉靜靜地抬起眸,「倪璿,你承認吧,你根本就是嫉妒我。嫉妒到恨我,但你又不想承認自己是個心思狹隘的卑劣小人,所以才故意用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催眠你自己,把自己的低劣心理從嫉妒抬高到以牙還牙的報復。」
「你憑什麼把你的想法硬按在我頭上?我嫉妒你?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麼地方值得我嫉妒的?長相、家世、人緣、事業、男人,你說說,你是哪一點值得我嫉妒?」
「我也在想呢。」
池杉彎彎唇,「但我今天不是來跟你糾纏這個的。我今天找你,只有一件事情,就是讓你回池家去說清楚,你的養母,我的親生母親,從頭到尾都不是你杜撰的那副樣子。」
倪璿嗤笑一聲:「怎麼,你現在忽然又惦念起血脈情深了?那之前那麼久,也沒見你去你親生母親墳前祭拜過一次啊。」
「我惦念不惦念是我的事。但你的這種言論,嚴重誤導了池家的一些長輩,導致他們覺得一切錯誤的源頭是我親生母親,從而認為我欠了池家的,這會妨礙我的正常生活。所以你必須得回去說清楚。」
「呵......」
「不用呵了。你要是不說,我就自己說,但你要是真讓我來說,我就不能保證怎麼去措辭了。」
池杉撿起筷子,對上女生鐵青的臉,「行了,我要聊的話都聊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既然你已經找到了滿意的男人了,就別對別人男朋友心存幻想了。你以為自己矜持的很好,但其實,我覺得你可以再矜持一點。」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