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348
澤居家蘭花房內。
由美子拉著五月的手, 望著五月的眼睛, 不無誠懇道:「如果可以的話, 我想拜托鐘桑,請幫助晋桑修復他們父子間的感情,而不是破壞他們父子間原本就緊張的關係。如果你是真正愛晋桑,真爲了他好,那麽,就請你離開他,去尋找真正屬自己的愛情。這樣做,不僅是爲他,也是爲你自己。」
到了現在, 五月眼內已經浮現一層泪意, 强行忍住,然而嗓音却還是發顫:「這些話, 爲什麽是您來說?而您所說的這些話, 都是澤居桑的意思麽?」
由美子放開她的手, 眼中有不快一閃而逝, 面上却始終挂著優雅笑容:「鐘桑這樣問,是覺得我沒有立場說這些對不對?」
五月垂下眼睛, 看著自己的脚尖。
「的確,我沒有資格和立場去管晋桑的事情。本來和誰交往這種事情,就算是親生父母,也不好指手畫脚,更何况我只是繼母?但是優醬的父親爲了你們交往一事而不開心, 他雖然沒有和別人提及,但我却知道他心中所想。作爲妻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父親身體健康受損。所以,我不是爲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更不是爲了刁難晋桑,和他作對。我今天和你說的這些話,不是以晋桑繼母的身份,而是以澤居夫人的身份。你能明白嗎?」
對於由美子的話,五月全然明白,也全然理解。正如澤居優所說,這個世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立場。她作爲大和撫子,作爲澤居夫人,一向視自己丈夫爲天神,哪怕爲繼子所厭惡,也肯定是要想方設法爲丈夫排憂解難的。
五月明白歸明白,却對她搖頭說:「對不起,我不會離開晋桑。我和他歷盡千辛萬苦才走到今天這一步,怎麽可能因爲別人說一句你們在一起不合適,所以還是分手爲好,就答應一聲『哦,好的,分手就是』而輕易分手?」
由美子笑容凍結在臉上:「這麽說,鐘桑哪怕自己一輩子不結婚,哪怕他們父子關係惡化、我們家天翻地覆,也不願意和晋桑分開麽?」
五月思考了幾秒鐘,然後鄭重告訴她說:「不好意思。」
由美子笑笑:「其實我應當這樣問你:你要怎樣才肯和晋桑分手?」
「我愛他。愛到一輩子不結婚都願意和他在一起,愛到你們像電視裡放的那樣送我一張巨額支票都不會離開他。所以我的答案是,不論怎樣,不論什麽條件,我都不會和他分開。」頓了一頓,又微笑道,「您也是歷盡曲折才和澤居桑走到一起的,應該會明白我的心情,對不對?」
書房內,澤居晋出言不遜,被父親斥責,大是不開心,蹙著眉頭,低頭看著腕表,意思很明顯,不想在這裡和父親討論自己的感情問題,更不願聽從他的指示。
澤居寬嘗試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你知道的,如果你願意結婚,我不會計較門第出身這些;你不結婚,我也不會逼迫你。但是唯獨她,趁早放弃爲好。就算不爲我,不爲澤居家,也要多想想你的母親。你這樣做,你母親如果在世,會怎麽想?」
澤居晋面無表情:「我前面已經說過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看著辦。」
澤居寬拿他毫無辦法,只好强忍住氣,內心不願破壞父子之間好不容易才有所緩和的關係,又踱了幾圈步子,終於做出妥協:「如果你不願與她分開,那麽,作爲條件,一,你必須另擇合適的結婚對象,儘快結婚生子。二,她繼續陪伴在你身邊可以,但名字却要改掉。」
澤居晋不可思議地看著父親,對於他所提出的這兩個條件,幾乎要失笑出聲:「不必,我不會結婚,更不會生子。另外,我和她的事情,不勞您費心。」
「你知道我是爲了你才說這些話!將來她的名字爲人所周知,會怎麽想你!」
父親既然聲稱爲自己考慮,那麽澤居晋也就正色回答他說:「隨便別人怎麽想,我幷不在乎。」
澤居寬不禁痛心疾首:「晋,你太令我失望。」
澤居晋冷笑:「您不是還有一個女兒麽?由美子桑從未令你失望過,那麽她的女兒想來也不會。」面上浮現殘忍笑容,「不好意思,令您失望。我會馬上辭職,改姓九條,然後以九條晋的身份和她一起去海外生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至於津九,若是後繼無人,您爲澤居家挑選一個上門女婿就是。」
兒子以多少帶有蔑視意味的口吻提起由美子母女,而自己做過九條家上門女婿一事更是不能觸及的傷痛,如今却被兒子挂在嘴上,用以羞辱自己。澤居寬狼狽不已,同時心底莫名憤怒。
澤居晋吊著嘴角冷笑,澤居寬喘息急促,盛怒之下,想也沒想,抬起手來,重重往對面的兒子臉上打去,隨著一聲清脆的耳光聲響,房間重又陷入安靜之中。
澤居晋捂住半邊臉,先是驚愕,隨後又慢慢笑了出來:「我竟然忘了,您自己就是上門女婿出身,怎麽還敢相信女婿?您又怎麽能够容忍傾注一生心血的津九旁落他人之手、使自己落到和九條家人一樣的下場?」
澤居寬大受刺激,風度盡失,暴喝:「住口!」怒到眼睛通紅,嗓音發哽,幾欲掉泪,抬手又要往兒子臉上打去,手臂已高高懸起,半天,終於還是無力垂下,不無灰心道,「這件事情,你好自爲之!但你是澤居家唯一的兒子,一生只能姓澤居這一姓氏,改姓和辭職?我絕不允許!」
九條家的教訓就在眼前,他果然不敢相信外姓之人。
澤居晋望著父親狼狽神色,不禁冷笑不已。
五月從蘭花房回到自己房間時,澤居晋身穿道袍,正在隔壁露臺上抽烟,烟灰缸就拿在手上,眼睛看向遠處,遠處有綻放的烟火,大概是有烟火大會。
五月過去,站到他身側,隔著一道矮矮的欄杆,默默看了一會兒:「花火大會一般不是集中在七八月份麽?」
「十月份偶爾也會有。」
她把頭靠在他身上:「又在想事情嗎?」
「唔。」他站開少許。
五月抬頭看他,他扭過頭去。
五月使勁拉他手臂,把他拉轉回身,口中輕輕吸了一口氣,伸手輕撫他面龐上的指印:「被打了?」
「安靜。」
「如果是因爲我的事情,那麽對不起。」心裡委屈得要命,眼泪還是掉落了下來,偷偷用手背揩去。
「不許再說話。」
「對不起。」
澤居晋低頭看著她,突然笑起來:「怎麽哭了。」
「哪有?」
他笑:「八——嘎。」把烟支叼在嘴上,騰出一隻手去捏她的臉蛋。
她躲閃,忍不住又哭又笑了起來,拉起他道袍的衣袖擦臉。
澤居晋深吸一口,緩緩吐出,怕被烟霧熏到似的,眯著眼睛說:「你回房間去等我,五分鐘就好。」
五分鐘後,澤居晋拉著行李箱來敲五月房間門,五月開門,見他已換下道袍,身穿棕色麻質西裝和淺色棉質休閒褲。五月沒有多問,她也已經準備好了。拎上旅行包,和他一前一後往一樓而去。早苗則默默跟在二人身後。跟到一樓大門口,終於還是開口問道:「晋桑下次什麽才會回來?」
澤居晋說:「不知道。」停下脚步,和她說,「如果你覺得不開心,那麽就離開澤居家。」
早苗搖頭:「不,我要等晋桑回來。」
澤居晋回身給這個忠心却也固執的老婦人一個擁抱,然後從五月手中把旅行包接過去,和自己的行李箱丟進早已候在門口的土方的車內,人坐進去後,用力關上車門,告訴土方:「去我寓所。」
土方點頭,却沒有發動車輛。澤居晋催他:「可以了。」
土方丟了個眼色給他,示意他看外面。外面,身穿浴袍的澤居寬從一樓大廳內快步追出來,一把拉開車門:「你要走?」
澤居晋唔了一聲:「……跟早苗說過了,怕耽誤您休息,叫她明早再去跟您說。」
「你去哪裡!」
「回自己寓所。」
「什麽時候回上海?」
澤居晋沉默了一瞬,清了清嗓子:「明天下午。」
澤居寬心內爲之一鬆,手終於從車門上鬆開:「好的,好的。到上海后,打個電話回來。」
澤居晋又低低唔了一聲。
「那麽去吧。」澤居寬擺擺手,示意土方開車走。
土方發動車輛,澤居寬又敲車窗玻璃:「晋。」
澤居晋打開車窗。澤居寬望著兒子:「路上小心。」
澤居晋沒再說話,却對車外稍稍欠了欠身。
車輛駛離澤居家大門,身後,澤居寬雙手插在睡袍口袋裡,遠遠眺望著車子離去的方向,他旁邊,是深深鞠躬的早苗。
澤居晋的寓所其實距離澤居家大本營幷不算很遠,車程半個小時的樣子,是一棟高層大厦的29樓,面積頗大,客廳以淺灰色爲主,地面通鋪木地板,幾近透明的紗簾,搭配清新綠的窗簾,深咖色的皮沙發,角落裡養著大盆綠植,寓所整體乾淨敞亮,通透開闊。因爲沒有別人在,感覺比另個澤居家要輕鬆自在很多。
五月丟下行李,撲到客廳的沙發上去躺著,幸福地呻-吟:「還是晋桑這裡最舒服。」
澤居晋也踢掉拖鞋,抬脚上了沙發,兩個人幷排擠在一起。
五月說:「這裡真好。」
澤居晋說:「你喜歡就好。」
「這裡就是晋桑在東京的寓所?」
他看了看她,沒說話。今天興致不大高,懶懶的,不太想說話的樣子。
「什麽時候買的?」
澤居晋不明白她爲什麽會這麽感興趣,耐著性子告訴她:「很早,工作兩三年的樣子。」
「晋桑,你怎麽可以這麽棒?」
「怎麽?」
「工作兩三年就能買高層公寓,簡直不可想像!」
他一接觸到她不無崇拜的目光,感覺心情似乎好了些:「晋桑很棒?」
「晋桑超棒。」
他把她摟在懷內,抬脚壓在她身上,隨手扯過一條毛巾毯蓋在身上:「別說話了,睡吧。」
她跟個小蜜蜂似的在他耳朵邊上念叨:「超棒的晋桑,你房子有沒有考慮加我名字?」
他都沒聽清她說的什麽,接口說:「好,加。」
「不用結婚也可以加麽?」
「保持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