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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美人》第236章
第236章 236

  京城, 鳳台府內。

  月喚在金三姑處打馬吊,待得久了些, 鳳樓便繼而連三地遣人來請, 金三姑等人又擠眉弄眼地調侃她, 無奈, 她只好起身回去。銀喜懷裡揣著贏來的銀子, 也跟著溜了出來。金三姑在身後叫:「贏了銀子就想逃麽!」

  銀喜道:「你也不看看天色, 多早晚了。我哥兒在肚子裡踢我,要回去歇息歇息,明兒再來!」

  金三姑啐她道:「好了不起麽,成天把個肚子挂在嘴上, 今天夢見神仙, 明天遇著菩薩的。生養十個出來又有什麽用, 還不是奴才一個, 比半弦又能强到哪裡去。」

  南風慌忙向門口怒了努嘴,低聲道:「你小些聲, 人家還沒走遠呢。」

  月喚與銀喜的居處方向不同,二人在門口分了手,月喚轉身正要走,忽聽銀喜問道:「老太太那裡不曉得缺不缺人伺候?」

  月喚訝然:「什麽意思?」

  聽得銀喜异想天開道:「我總聽人說起老太太的事情,可惜總沒有福氣見她老人家一面,要是她老人家願意,我倒極想代咱們二爺盡孝,去伺候她老人家。」

  月喚怔了一怔, 靜立原地,思索她這句話的意思。忽一陣風起,她又道:「起風了,你快些回去歇著吧。」

  於是二人一個向左,一個向右去了。

  次日,鳳樓一大早起來,打算帶月喚出門去逛,聽得她懶懶道:「不去了,給我些銀子,好去找金三姑打馬吊。」

  鳳樓笑道:「昨天的銀子都輸光了麽。」

  四春正好入內,聞言便道:「一文不剩,都叫人家贏了去。」

  鳳樓道:「以後回嘉興城我天天陪你打,好不容易來京城一趟,人家問起你,你好意思說天天坐在屋子裡打馬吊麽。」終於還是把她給提溜著出了府。

  一行數人,走走逛逛,行至一條專賣珠寶首飾、胭脂水粉等婦人所用之物的街上時,月喚低頭看了看自家,靜好在一旁笑道:「姨娘今天的衣裳挑的素了些,也沒怎麽打扮。」

  鳳樓便即會意,笑道:「想要什麽,裡頭不都是現成的麽,進去挑不就成了。我在外頭等著你,挑好了,我進去給你會賬。」月喚瞄他一眼,應了一個好,領著人進了鋪子。

  天底下的店夥都有一個通病,就是愛以貌取人,京城人尤甚。初初夥計們時見這衣著素淨的小娘子入內,往她身上隻掃一眼,再看她手裡捏著個癟癟的小荷包,便斷定她身上沒幾兩銀子,賺不到幾個錢。但這小娘子眼睛大大,眉毛彎彎,生的極是可愛,見人更是未語先笑,眼高於頂的夥計們只覺得面頰上有如春風拂過,竟然有些不忍心冷落她,紛紛上前來招呼。

  誰料這小娘子在店內隨意看了一看,竟是這也要,那也要,把個店掌櫃給喜得渾身亂顫,叫夥計們退下去,親自過來招呼。

  不一時,月喚挑選好,喚鳳樓進來。鳳樓一看,險些笑出聲。她挑的一堆首飾中,叫人眼前一亮的精巧東西一樣沒有,都是一個個粗大滾圓、金光閃閃的簪子鐲子戒子。

  鳳樓笑道:「我們家便是老太太也看不上這樣的樣式,你是路上撿了銀子,才暴發起來的麽?」

  月喚撿了一枚小指粗細的金簪子別到髮髻上,說道:「我小時候看到鎮北張員外家的小姐回娘家時,頭上戴著一根這樣的金簪子,心裡頭羡慕死了,可惜我家太窮,買不起。我阿娘便和我說:等你長大後,叫你相公給你打上一根不就成了?今兒不知怎麽了,突然想起阿娘說的話,就挑選了這些。等回去後,你把我阿娘接來,我戴給她看。」

  鳳樓聽她這話,含笑道:「好。你若喜歡,戴著便是。」會賬會了四五百兩銀子,身上的銀票不够,把水生和鶏鳴身上所帶的銀子都搜刮了來。看著月喚的笑臉,回想她那句相公,但覺心花怒放。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鳳樓每日裡帶著月喚外出游玩,間或拜訪舊友,與鳳台吃酒看戲。鳳樓不在時,月喚便去與金三姑等人打馬吊,打得多了,牌藝總算長進了些,但總是輸得多,贏得少。鳳台的幾個姨娘從她這裡不知贏了多少銀錢去,因此個個都樂意和她打馬吊。一衆人見了她,俱都妹妹長、妹妹短的,親熱得不得了。這些人裡面,當數銀喜最喜歡她。

  轉眼到了三月底,月喚忽一日身子不適,懶懶的,不願去打馬吊,坐在屋子裡,望向窗外,自言自語道:「我來時栽種的那些竹根也不知道發出笋芽了沒有,今年的春笋,我大概是吃不到了。」言罷,輕輕嘆了一口氣。

  鳳樓便知她是真的想家了。

  月喚對京城風光沒什麽興趣,這一陣子想家想得便是連馬吊也懶得去打了。鳳樓難得與兄長見面,本欲住上兩個月再走,見狀也只得叫人看了黃道吉日,再去與兄長鳳台商量,道是過幾日便要走。當然不會說是因爲月喚想家,理由現成的就有:放心不下老太太。

  鳳台自是百般挽留,說道:「留在嘉興城有甚趣味,縱馬只消盞茶工夫便可跑個來回的小地方。我如今在武選司,你不若到京城來謀個武職,有我在,便是連銀兩都不用花。將來我們兄弟在一處互相幫襯著,轟轟烈烈做他一番大事業。至於老太太,遣人將她老人家接來便是。」又道,「你本來會些拳脚,留在嘉興城內,成日裡無所事事,於碌碌無爲中消磨一生,這一輩子,可不是白活了麽。」

  鳳樓哂道:「爲了升官發財,去給人家磕頭鞠躬,四處巴結鑽營的事情我却不高興去做。我在小地方做我的富貴閒人,你在京裡做你的京官,咱們兩下裡照應著,就這樣便好。」

  鳳台說他不動,自是惋惜不已,還要再勸,鳳樓却又正色說道:「二哥不過六品官階,家中所用之物,無不窮奢極侈,便是奴才們也都錦衣玉食,二哥在外又揮霍無度,叫人看了,不免心驚。父親與老太太至今深信二哥在京城只能勉强度日,靠著家裡的接濟才不至……」輕嘆一口氣,又說道,「我不是父親,做官爲民的那些空話便不去說了,從我嘴裡說出來,我自己都要發笑。你凡事隻多想想老太太的一片心,想想你自己一家上下幾十口人。太過張揚,只怕沒有好處。」

  鳳台却叫起屈來:「如今大家都是這樣,你不和他們一起收銀子,反倒要受他們排擠,什麽事情都辦不成不說,只怕連頭頂烏紗帽也保不住,你又叫我怎麽辦?我不過是隨大流罷了。」

  鳳樓著惱:「你家中馬桶上的金銀難道也是你那些無良同僚逼你鑲上去的麽?家裡人身上的貂皮狐皮也是別人逼著穿上去的麽!」

  鳳台不禁也樂了,拍拍鳳樓肩膀道:「五弟,京城人愛排場,喜奢華,好攀比,幷不是我一家如此,我府裡頭還算是好的呢。要不信,下回我帶你去幾個同僚家中喝酒,他們那才叫鋪張。總之二哥心裡都明白,你儘管放心。」

  未過一二日,鳳樓要回去的消息便已傳得人人皆知了。別人倒也罷了,隻銀喜一個,聽到她要走的時候是晚上,帶著個小丫頭,連忙的跑了來,一連迭聲問:「你要走了麽?你真要走了麽!」

  靜好正在與四春收拾衣物,聞言便喜滋滋道:「正是,五爺已經叫人看了日子,待過上幾日,我們便要啓程返回嘉興城了呢。」

  銀喜悵然若失,說道:「我還有兩個月便要生産了。你們不能等等再走麽?」

  她這話說得令人實在費解,靜好與四春聽了,不禁面面相覷起來:你老人家算老幾,還要我們等你生産之後再回去?你生産和我們可有半文錢的關係?

  月喚道:「你想說什麽,直說便了,總是這樣遮遮掩掩的,叫人摸不著頭腦,我等你作什麽呢?」望瞭望她的肚子,取笑道,「給你哥兒的見面禮,早就備好了,放心。」

  銀喜悶悶的坐了半響,嘆氣道:「我知道你心裡一直都看不起我,覺得我是沒臉沒皮,沒有骨氣,是連自己骨肉都能拿去送人的馬屁精,對不對?」

  月喚倒笑了:「打從你說要去嘉興城伺候老太太起,我就知道你大約是在裝傻,你也幷不是馬屁精,只是迫不得已罷了。」

  銀喜震驚:「你心裡頭都明白?」

  月喚也嘆了一口氣:「有什麽不明白的,無非就是內宅的那點腌臢事罷了。當家主母手段厲害,身爲姨娘的,若不懂得委曲求全,便在內宅無法立足。」

  銀喜聽了這話,哀哀的便哭了出來:「我們這位當家主母……」才說了半句話,忽然一個咯噔,四下裡看看,又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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