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連天衡走後,梁理在房間裡來回走了兩趟,這不是他的常駐地,所以沒有畫室也沒音樂房。
他的目光掃到置物架上的小提琴,走過去拿起來開始拉曲子。
他拉得很快,旋律翻轉飛旋,但並不輕快,而是陰沉得像疾風驟雨天,樹木搖擺,雨水嘩啦啦地往地上掃,砸起一朵朵水花。
他視線低垂,望著連天衡坐過的沙發。
連天衡這個人,很難心軟啊。
示弱有一定效果,但離預期差很遠。
難道真是連天衡太了解他,所以才不吃這一套?
感覺連天衡對他持一種懷疑態度。只不過,因為他現在實力低微,所以對他比較忍耐。
或許是因為他是救援對象,為了工作,總要對他忍耐一些。
也或許還是對他有好感……
算了。梁理斃掉了這一條。不願意往這個方向多想。生活已經如此艱難,想太多會更加麻煩。
他倒是不介意連天衡用複雜的目光打量他,反正他也沒有完全信任連天衡,大家算是扯平了吧。
站在他現在的位置上,很難真正信任誰。而且現在情況越來越複雜,連天衡身上的疑點也越來越多。
他感覺得到,有些事連天衡沒有跟他說。所以病毒還沒完全平息,他便從連天衡家搬出來了,算是含蓄地發洩不滿吧。
不過,連天衡好像並不在意他是不是不滿。也就是說這種程度的抗議無法影響連天衡。就像是很多大人並不在意小孩的想法,反正只要你沒捅出大窟窿就行。
梁理不喜歡太弱勢不喜歡被控制也不喜歡毫無選擇地吊在一顆樹上,所以寄望於鍾意那邊會有所動作。可惜鍾意沒有拋橄欖枝過來的意思——拿那種做表面文章的資料給他,明擺著只是糊弄他,或者是想讓他暈頭轉向。
如果鍾意有誠意,他倒是想嘗試了解一下鍾意那邊是什麼狀況。雖然現在的他對鍾意有成見,但如果利益一致,也並非不能合作。
身處困局,總得多嘗試才行,這樣才能盡快找到正確方向。
不過目前看來,他還是得吊在連天衡這顆樹上。如果他最終吊死在這顆樹上,那至少有一半是被逼的!
梁理用力鋸著小提琴,發洩著心中不知該怨誰的怨氣。
等心情平靜後,梁理放下了小提琴,推門出去,走到走廊上看向下方的院子。
院中開著燈,有幾個人在燈下揮著鐵鍬勞動,是林玉樹他們在菜園裡挖土。
老任也在,看到梁理出來,他走到樓下,仰頭看著梁理:“你早點睡,我們會處理好的。”
“我還不困。森森回她的公寓去了?”梁理笑問。
今晚大家要挖屍,總不能讓江森森看見。雖然她不是什麼無知少女,但這種事還是瞞著他吧。
“嗯,她回去了。”
“挖出來後,叫我一聲,我要看看。”
“……沒什麼好看的。”老任以為梁理是好奇,所以想打消他的念頭。
“我想看,一會兒叫我。”梁理轉身回房。
將近一個小時後,老任上樓來敲梁理的房門。
梁理正在網上處理事情,聽到敲門聲,他起身去開門。
老任撓了下臉頰,還想勸他:“還是別看了吧?”
“嗯?”梁理起初沒反應過來什麼事。“哦,挖出來了是吧。”他走出門,沿著走廊往樓梯口走。
老任只好跟在他身後。
屍體已經分解得只剩骨頭了。梁理揀起一塊骨頭在燈下看了看,有點泛黃,看起來很真實。
林玉樹他們圍在梁理身邊,默默地看著他。
梁理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電話給連天衡。
連天衡接起電話後嘲笑道:“怕黑,不敢一個人睡?”
“……”梁理也笑,“你想听的話,我可以說給你聽啊。”
“什麼事?沒事就掛了。”連天衡斂了笑意。
說變臉就變臉啊。
“有事。但我們先聊幾句閒話吧。”梁理從燈下走入樹影中,斑駁的陰影覆蓋在他身上,遮去了他的表情。“衡哥,你是對誰都沒耐心,還是對我才沒耐心?”
連天衡針鋒相對:“你對誰都裝模作樣,但在我面前特別裝模作樣。”不過他立刻便後悔了般地道:“算了,說正事吧。”
梁理卻不想若無其事地避開連天衡的鋒芒,他從容應對連天衡的質問:“我一直很真誠,偶爾的虛偽也只是為了給你留個好印象,我的出發點絕對是善意的。”
答得還行吧?畢竟生活經驗豐富。或者說臉皮厚。
“你只是想佔據最有利的位置。”連天衡的聲音無喜無怒,“可以了,說正事。”
梁理沉默了兩三秒,問:“屍體的事,能幫忙嗎?”
“已經處理過了。”
“你的意思是那些骨頭沒危險了,對吧?那我這邊就繼續走流程了?”
“嗯,你們可以隨意。”
“謝謝。”
“不客氣。”連天衡掛斷了。
沒說晚安,看來還是生氣了。
梁理心情有點愉悅。他把手機揣回口袋中,從樹下去走出來,對林玉樹他們道:“行了,去處理吧。萬一被警察抓到也不要緊,別慌,就說這些骨頭只是模型,放心,法醫查不出來,不會有事。”
林玉樹他們有點吃驚:“你剛才打電話給誰了?他連警察都能擺平?”
梁理低語:“他連我都能擺平。”大家都沒聽清他在說什麼,疑惑地看著他。
“行了,我去睡了。”梁理轉身離開,院中的燈把他的影子拉得細長,幾步後他停下腳步,回頭道:“你們誰去處理那些骨頭?”
王智道:“我去。”
梁理略想了下,點頭:“沒事最好,有事的話可能要辛苦你幾天了。”
回樓上的途中,梁理的思緒回到連天衡說他的話上。真是的!誰不想佔據有利位置。這與待人真誠又不衝突。連天衡對他絕對有偏見。
深夜,王智把人骨頭運往打點好關係的殯儀館火化,路上如梁理所料,遇上了警察。
警方設了路障,路過的每輛車都會被攔下來檢查。
王智就這麼被抓了。
王智車上只有他一個人,跟他一起去的人在後面的另一輛車上,雙方裝作不認識,所以被抓的只有王智,其他人安全返回了店裡。
第二天早上,梁理起床後,林玉樹告訴了他這個消息。
梁理道:“沒事。請律師去處理吧。”
林玉樹點頭。
梁理隨即便把這事告訴了連天衡。
連天衡也說沒事:“過幾天就放出來了,不會牽連到你身上。”
“是誰幹的呢?昨晚就我們幾人在場。”梁理道,“不過關鍵也不是誰幹的,而是為什麼要這麼幹,是吧?”
“應該和情感向病毒一樣,是針對你的。”
如果去處理人骨的不是王智,而是林玉樹和老任——他們一個是江森森的親哥,一個經常給梁理當司機,那麼梁理現在又會在網絡上被輪一遍。
乘著情感向病毒的餘韻,梁理應該會再次被人人喊打。
“或許敵方覺得你在眾叛親離變成孤家寡人後會自殺。”
梁理失笑:“對方應該是不想讓我過得太舒坦。那我更應該過好一點,說不定這樣能直接氣死他。”
王智被捕的事還是出現在了網絡上,也跟梁理扯上了那麼一丁點關係,有八卦說王智開的飯店是梁理投資的,兩人是合夥人等等。
不過,這事沒翻起什麼水花,因為有巨浪把它給拍下去了。
有人在微博上發布了一系列“梁理連天衡緋聞前因後果”的內容,其中包括樂於飛和別人說他要如何整梁理的視頻,他僱打手僱水軍的轉賬記錄,他僱人惡意引導群眾去打砸搶的證據……
這系列微博以火箭升天的速度躥上了熱門。
先前狂罵梁理的網友們,現在調轉槍口,罵樂於飛去了,也罵盛悅娛樂,連樂無邊也一塊罵,火力兇猛,像是連樂家的祖宗十八代都不想放過。
“嘖,轟轟烈烈啊,注意火勢,要續好柴火,這火才能燒得旺燒得穩。”做八卦生意的許子同指揮他的員工。
“明白,老闆。”
樂於飛以往曾給梁理找過的那些大小麻煩也陸續被曝到網上,其中較大的麻煩有:八萬人演唱會——給梁理帶來很多負面影響。
樂於飛沒找成的麻煩也被曝出來了:連天衡本來要接拍的吳春林導演的電影,樂於飛曾試圖插一手,想讓梁理去和連天衡爭主角,為了膈應梁理他可以說已經快到走火入魔的程度了。
“就這麼把所有事都推給樂於飛?梁理下手挺狠啊。”何思澄點燃了一支香煙,吸了口,吞進肺中,再吞出來。
連天衡看著何思澄手上的煙。
何思澄也看向自己的手:“抽煙能排解壓力。要來一支麼?”他把煙盒替給連天衡。
連天衡搖頭,表示自己不用。“你同情樂於飛?”
“不,我同情盛悅娛樂,這公司要涼了。我那幾個哥哥都有問過我這公司有沒有收購的價值。”
“沒價值,梁理的合同快到期了。”
“梁理以後打算怎麼辦?自己開工作室?”
“不知道。我不管這種事。”
何思澄又抽了幾口煙,問:“那些證據是不是你給梁理的?”
連天衡沒答。
“你不會是匿名幫忙的吧?不過不匿名也不行,實名解釋不清你為什麼能拿到那些證據。唉,錯過了一個刷好感度的機會。”
何思澄不知道連天衡已經告訴了梁理外來者的事,所以對他們的工作進度存在誤解。
網上也有少量聲音在討論證據來源問題:那些證據到底哪來的?樂於飛有那麼蠢嗎?做壞事居然留下了這麼多把柄,他是上趕著自取滅亡嗎?
不過這些聲音很快就被罵下去了,因為他們有同情兇手樂於飛的嫌疑。
樂無邊打電話給梁理,先向他道歉,然後支吾道:“我哥可能是和你不對付,但他應該不至於那麼過分……”
梁理道:“事到如今,我們就等警方的調查結果吧。查出來怎樣就是怎樣,警方不是網友,不會憑空給人定罪。”
樂無邊沉默片刻後再次道歉:“梁哥,對不起。”
梁理嘆道:“和你無關,你不用道歉。”
廣大網友也紛紛向梁理道歉,大數人的說辭都是:先前被人誤導了所以才誤會他。
梁理看了道歉,發了條微博說:靜待警方的調查結果。
連天衡那邊轉發他這條微博。
康莊道:“這樣就可以了?”不再做點什麼刷一下網友們的好感度。
“你希望我去安慰大家,跟他們說不是他們的錯?或許的確不是。但我又不是聖母人設。”梁理躺在沙發上刷手機,“就這樣吧。”
說不定過幾天敵方又會搞出新的事情來,到時候這撥網友說不定還得調轉槍口對准他。
最近看這麼多齣戲,大家都挺忙挺辛苦的。
他就保持安靜吧,力爭不誤導大家。
康莊又說起另一件事:“關於那家文化公司,律師的建議是和解,以我們目前掌握的證據,很難打贏官司。”
“好。”那家公司是梁理投資的,雖然明面上和他沒關係。他已經決定關掉這公司了,這種已經暴露的根據地,早點撤了吧。
康莊道:“先前那些惡意炒作你和連天衡的緋聞的那些營銷號,律師起訴他們了。”
小章聽後道:“幫樂於飛幹活的那幾個營銷號一定不能放過。”
康莊道:“特別是從你女朋友的朋友那裡買走黑料的那個?”
小章訕笑。
梁理這邊的事處理得差不多後,他打電話給連天衡,談事前先問:“你說我們的通話會不會被監控?”打電話不安全,所以還是見面聊比較合適。
連天衡很沒情趣地道:“你是覺得我和樂於飛一樣的智商?”
梁理笑道:“不是智商問題,是能力問題吧。”
在人類中,樂於飛的智商在正常範圍內。人類做事無論如何都會留下痕跡,但可以做到同類沒法拿到證據的程度。可惜連天衡是異類。
樂於飛要有連天衡的能力,那這個世界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連天衡沒有閒聊的興致,問:“什麼事?”
“見面聊好嗎?”自從那晚一起吃飯後,兩人到現在還沒有見過面,這都快兩週了。
“沒什麼好見的,就電話裡說。”
“……”梁理很無奈,連天衡這個脾氣,生個氣要生這麼久嗎?
話說連天衡是因為什么生氣的?好像起因是自己指責他不夠溫柔體貼耐心?大概是這樣吧。
“衡哥,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真的很感激……”
“你在說遺言嗎?”
梁理哽了一下,嘆氣:“謝謝你幫我挽回名譽。我大概沒有跟你說過,我一直覺得你很可靠。”
“沒事了?”
“有。雷見明想約我談野外生存的事,一起去嗎?”
“可以。時間?”
“還沒定,確定後我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