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靈性和發燒友

　　食堂裡， 迅速扒飯的筷箸聲與大口喝湯的吸溜聲一直沒停過。

　　一直到呯的一聲， 一隻被喝得乾乾淨淨的湯碗被放下桌子後， 才稍微停息了一些。

　　「哎呀真是太好喝了啊！」吃完了鍋底最後一碗湯的閻魔大王一臉滿足，紅光滿面，「星宮小姐的料理比上次月饗祭吃到的更加美味了， 感覺身體特別暖和， 連疲憊都一掃而空了。」

　　「確實不錯。」坐在他旁邊的鬼燈看著自己碗裡的湯，雖然表情依舊嚴肅但線條無形中柔和了很多，「刺身的味道已經很絕妙， 但原來金魚燉湯味道更好麼……不愧是專業的料理人， 術業有專攻不是說說啊。」

　　「鬼燈君的金魚草刺身也相當美味哦，西洋地獄的魔王撒旦不是也誇獎過嗎？」閻魔大王笑著道。

　　旁邊的四小鬼沒有說話，或者沒功夫說話，依舊在不停地進食， 就差沒把臉埋進碗裡了。

　　「話又說回來……」鬼燈眼睛掃向對面，「明明做出了這麼營養美味的料理，你需要一直這麼喪嗎？」

　　是的， 和左半邊氣氛熱烈的品嘗組比起來， 右半邊只有一人組成的試作組從人到背景都是灰暗的， 對方的手臂撐在桌上，一雙手卻是捂住了大半張臉，聽到鬼燈的話， 也只是發出了有氣無力的「哈哈」兩聲。

　　「很喪。」座敷童子一子發出鑒定。

　　「嗯， 很喪。」二子放下空碗也跟著點頭。

　　「用不著說得這麼直白吧？」旁邊的唐瓜臉頰滴汗， 只是看一眼對面全身灰暗的人也是忍不住無奈，「雖然是實話沒錯……」

　　他的好友兼同鄉茄子也喝完了最後一口湯，正十分滿足地舔了一圈嘴：「超好吃！好想再吃一份啊！」

　　鬱理看著他們吃得滿嘴油光的樣子，卻是越發無奈地歎息一聲：「我也不想這麼喪啊。只是突然明白自己的料理對非人類原來是這麼一種吸引力，就感覺很絕望。」

　　以前當人類時還沒感覺，現在自己也變成靈體，終於明白這種被食欲支配理智的衝動是有多可怕了。

　　「嘛嘛，現在知道了也不晚。」閻魔大王伸出他蒲扇般的大手輕輕拍了拍鬱理的肩背，「至少這鍋湯的吸引力對我和鬼燈君還不算非常大，你不也是很快就從誘惑中擺脫出來了嘛。唯一麻煩的……」

　　目光回轉，那邊排排坐著的四隻小鬼十分亮閃閃的眼神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閻魔王也是無奈一笑。

　　「只要不在他們跟前拿出來，其實也還好。」

　　「大王，你忘記了一件事。」鬼燈指了指旁邊已經空了的那口湯鍋，冷冷道，「這鍋魚湯只是星宮桑試驗性質的料理，目的只是為了測試魚肉的味道與口感，也就是隨手之作。」

　　「好厲害！只是隨意做出來的就這麼好吃！」茄子發出驚歎聲。

　　「所以等她徹底瞭解了金魚草的食材特性，做出最終成品的話……」鬼燈森冷的眼神掃向了慢慢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閻魔大王，「您還有把握在這鍋湯面前保持理智，而不是輸給食欲加入爭搶的隊伍裡？」

　　「剛剛是想搶的。」一子點點頭。

　　「想全部搶走。」二子也附和。

　　旁邊的唐瓜和茄子不好意思地低下腦袋，要不是被及時呵斥了（或者該說是做菜的廚師突然殺氣騰騰的樣子讓他們意識到了生命更加可貴），真的是差點就動手了。

　　閻魔大王徹底愣住，按這個情況，如果連他都受不住誘惑的話，那整個地獄……

　　他忽然打了一個寒噤，正想伸手向鬼燈求助，那邊已經有人提前這麼幹了！

　　「我以前已經能控制了的！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又犯了啊！」鬱理站起來隔著桌子抓住鬼燈的手，很是激動地晃，「怎麼辦？怎麼辦？我不想這樣啊！」

　　「冷靜一點星宮桑。」被人抓著手求助，鬼燈的表情依舊淡定，「至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難道你忘了自己現在已經不是人類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趁她愣住的期間，鬼燈抽回自己的手，十分冷靜地給予正確指示：「你想要完美控制這份料理特性，只有重新練習，把從人類身體裡帶來的習慣重新在靈體上養成，就能解決了。」

　　「也、也就是說……」

　　「對，你需要不停地練習！」鬼燈指出核心問題，然後轉頭看向閻魔大王，「大王，在閻魔殿的偏僻處找一間屋子供星宮桑專門做料理應該沒問題吧？」

　　「這倒是沒什麼問題……」閻魔大王點頭。

　　「那麼食材之類的問題，院子裡的金魚草，星宮桑你可以隨意使用。」他又轉頭看向鬱理，有條不紊道，「至於試吃物件，如果不介意的話，還是我們這些人，你意下如何？」

　　「鬼、鬼燈閣下……」鬱理感動地淚眼汪汪，再度一把握住對方的手，「您真是大好人！」

　　「你客氣了，畢竟這件事說到源頭也是由我引起的，由我負責解決也是應該。」他依舊是冷淡臉。

　　可是在現在的鬱理的中，只覺得怎麼看怎麼親切：「鬼燈閣下，不用特意加敬稱，叫我星宮就好！您以後來現世請一定要通知我，我絕對會掃榻相迎，全力招待您的！」

　　食堂事件就這麼解決了，結局應該算是皆大歡喜。

　　只是瞭解自家輔佐官性格的閻魔大王，卻在回審判廳的路上不時看了看身邊的鬼燈。

　　「又怎麼了？」對方頭也不回地問了一句。

　　「沒什麼，怎麼說呢……」條件反射地扭頭望天花板，閻魔大王過了一會兒還是又看向鬼燈，「總覺得你這次這麼大方，是別有所圖吧？鬼燈君其實也是想多吃幾回星宮的料理對不對？」

　　「那你就錯了，我是真的在認真幫她。」鬼燈一邊走一邊冷靜道，「幸好這次的事爆發的範圍小，對方也懂得控制，否則她在地獄的其他地方引出騷亂那才是麻煩。」

　　「但是你完全可以禁止她製作料理吧？」閻魔大王追問，但很快改口，「不，以那孩子的性格，恐怕就是不說也會自己罷手的。」

　　「那對她沒好處。」輔佐官繼續前行，「而且都說了是幫她，解決這樁隱患未來可能會少點麻煩，也能收穫她的人情。反正她父親不喜歡她回家族，等她陽壽已盡，說不定會願意來地獄工作。」

　　「這，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閻魔大王指著他，果然鬼燈君不可能會這麼額外對別人好，全都是有目的的！

　　「只是一個可能而已。」鬼燈不以為意，「而且金魚湯的味道不錯，營養飽腹，還能消除疲勞，每天給你喝幾碗，加班的時間就能延長了。」

　　「就因為你是這種性格，所以才一直娶不到老婆啊——！！」

　　地獄高層那邊打的主意，鬱理並不是很清楚，作為對自己的廚藝很有自信的手藝人，她隱隱還是明白對方會這麼大方的一點原因的。

　　嘛，反正東西做出來也是吃的，給誰吃都一樣，何況食材還是人家自己主動提供的。

　　就這樣，原本鬱理還計畫著先在閻魔殿待上幾天混個臉熟，然後就去地獄各處轉轉的計畫，直接急轉，變成了以控制料理對靈體的吸引力為第一目標而努力著。

　　一開始還算好，等到鬱理以廚師的本能成功研發出了以金魚草為主食材的幾道菜譜端上桌後，那間臨時改造好的偏僻廚房因為食客們失控時的大打出手被毀了好幾次。

　　偶有路過的獄卒總是能聽到閻魔大王或者鬼燈大人的怒吼。

　　「最後一顆炸魚丸是我的！」

　　「紅燒魚段絕對不讓給你！」

　　「我的水爆魚！」

　　……

　　好在這種情況隻持續了一周不到，就徹底平息了。

　　戰爭讓人潛力爆發，每次一上完菜，廚房就要變真•戰場的景象，讓鬱理不得不加快對自身靈力的掌控力，一直到現在——她既能讓食客近距離觀賞她烹飪不用擔心溢散的靈力將他們勾得失去理智，也能讓成品菜肴在食客正式品嘗之前不會徹底被食欲支配。

　　至於吃進第一口之後就直接變身餓狼的狀態……她管不著。

　　「終於可以安安生生吃一頓飯了。」唐瓜在吃完飯後，是這麼感歎的。

　　「是啊，不然每次一進這個小食堂就要打架。」茄子大力點頭。

　　「你還好意思說！我臉上這邊的傷到現在都沒長好！」指著腮邦子上的那幾顆牙印，唐瓜痛斥同鄉，「為了口吃的你也太狠了吧！」

　　「嘿嘿，對不起。」茄子低頭靦腆一笑，接著就指了指自己的腰側，「不過我的身上被你的踹下的淤青也沒好全呢。」

　　不只是他們，其他人多多少少身上都有點傷。

　　另一邊，兩個座敷童子已經吃完放下碗筷，正互相按著彼此臉上的OK繃。

　　「真是辛苦呢。」捧著尚有餘溫的空碗，閻魔大王回憶起來也是一臉沉痛，「每天為了吃頓好飯還要跟自己的部下廝殺，老夫都覺得自己要瘦了。」

　　「那是您的錯覺。」與他廝殺的部下冷冷糾正，「事實上這一周測量體重的結果是您又胖了幾斤。」

　　鬱理對這對君臣的對話只能報以苦笑，回頭看向自己面前的空碗，面露出不可思議：「將那些溢散的靈力控制住，全鎖在烹飪過程當中，做出來的料理意外地更美味了，無論是味道還是口感都上升了好幾層。」

　　「大概是最大限度激發出了食材的靈性吧，這種靈性對我們這些彼世生物來說，是相當具有吸引力的東西。」鬼燈冷靜地分析，然後指了指唐瓜還有點腫的腮邦子，「像唐瓜這樣的傷，如果是正常情況下，大概要半個月才能痊癒，但是你的料理卻增強了他的體質，用不了一個星期，這個傷口就會消失不見。」

　　鬱理張大了嘴巴。

　　唐瓜也是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我還奇怪為什麼好得這麼快，一些淤青第二天醒來就沒有了，原來是這樣啊。」

　　「那我的傷應該明天就能好了。」茄子摸摸自己被踹的部位，點頭滿意道。

　　「……那不就相當於藥膳之類的東西麼？」鬱理下意識說了一句。

　　「比那個可珍貴多了。」鬼燈站起身，隨口道，「高級別的料理奉勸你最好少做，至少靈體狀態下的你不要這麼做，像現在這種程度就可以了。再出格一點引發出來的亂子，就不是我和大王能壓得下來的了。」

　　「謝謝提醒，不用您說我也會的。」最多就到特級料理的地步就足夠了，那些在大宴上才會放出的叩關菜她才不作死搞出來惹事呢。

　　鬼燈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隻懷錶看了一下時間：「還有時間，我去大食堂那邊休息一下，你們隨意。」

　　「鬼燈大人是去那邊看現世的電視節目嗎？」茄子在旁邊好奇道。

　　「是哦！前幾天我還看到鬼燈大人參與了一檔二次元綜藝節目的抽獎活動！今天應該是開獎的日子吧！」被他這麼一說，唐瓜一下子得到答案。

　　「納尼！？」鬱理一下子也站起了來，臉色激動，「是HNK那個一經推出就很熱播的那個調查節目嗎？我也要去看！」

　　……星宮桑，好像暴露出了什麼屬性。

　　大食堂裡，電視還在播放，因為能連接到現世的交流衛星，所以在地獄裡也能看人間的節目以及上網，鬼燈一行人過去的時候，節目已經快要接近尾聲。

　　這是算好的時間，剛好進入上一期抽獎活動得主名單公佈環節，名字是個不認識的人。意料之中的沒中獎，鬼燈也不失望。

　　「哦哦！上一期的獎品是吉蔔力《幽O公主》的女主角珊20公分的絕版手辦嗎！」看著螢幕上顯示的手辦圖片，鬱理的眼睛也是亮了亮，「這可是好東西啊！全球發行才一百個，半年前就有價無市了啊！」

　　「你很清楚嘛。」鬼燈回頭看她。

　　「啊，那個啊。」對方也回看他，眼睛亮晶晶，「去年的時候我恰好入手了一個。」

　　嘖！

　　鬼燈，地獄最高負責人閻魔大王手下的第一輔佐官，存在的時間不詳，只知道在東瀛神話時代起他就已經誕生了，具體實力不祥，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他想，造反成功也只是分分鐘的事。

　　個性冷酷，行事沉穩，不管什麼樣的工作與麻煩都能漂亮得解決，工作狂，加班狂，抖S，連上司都可以隨意毆打的鬼神閣下，卻是金魚草改良培育愛好者，吉卜力發燒友。

　　星宮鬱理，現世東瀛國名聲最盛的料理大師，美術界炙手可熱的名畫家，名下有一家小有名聲的慈善基金會，對外沉穩幹練，性格溫和，對人友善，加上美貌出眾，在社會上粉絲眾多，擁有十分正面的人望。

　　私底下只是個死宅，熱衷各種類型的電子遊戲，氪金大佬，部分競技遊戲PK排行榜常年NO.1，愛好是收集絕版手辦，ACGN各界都有涉獵的骨灰級OTAKU。

　　「我認為《幽O公主》是宮O峻所有作品中最好的一部！無論是情節還是立意都十分深刻，是值得N刷的好片！」

　　「有異議！明明論起受眾還有立意是《千O千尋》最高啊！那可是拿到奧斯卡金像獎的傑作！」

　　「《幽O公主》可拿到了包括東瀛電影學院獎最佳影片在內的27項大獎！」

　　「那麼《O貓》也是榮獲了包括報知電影獎最佳導演獎在內的24項大獎！而且比起《幽O公主》，我更喜歡他早期的作品《風O谷》！」

　　那兩個人吵起來……或者說爭論起來的時候，其他人是站在一旁歪著腦袋看的，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們是在討論什麼爭議性的學術話題。

　　真厲害啊星宮桑，面對鬼燈大人如此惡狠狠的眼神都沒有半分退縮，這就是二次元的信仰戰爭嗎，真是太偉大了。

　　就在所有人以為他們吵著吵著就要動手，正要前來阻止的時候，雙方互相伸出的手卻是十分融洽和諧的握在了一起。

　　「星宮桑，地獄裡大概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能和你這麼暢談這類話題的人物了。」輔佐官閣下仍舊一臉嚴肅，但語氣十分緩和。

　　「我這裡才是，想不到您還是一位吉卜力發燒友，雖然我是宮O峻的擁躉，但並不影響找到同好的友誼。」鬱理也是一臉溫和，「啊，您好像很想要之前的那個手辦？等我回現世就給您送來，請不要推辭，能在地獄裡遇到您這樣的同好實在太不容易了。」

　　「星宮桑真是太客氣。」明顯因為這個禮物而高興的輔佐官語氣更好了，「既然是同好，從現在起我們還是互稱姓名更合適。」

　　「說的也是，那麼多多指教了，鬼燈。」

　　「多多指教，星宮。」

　　這，這種遇到同道中人的閃光場景，這過分和諧的握手場面，瞬間亮瞎了地獄眾人的眼睛。

　　鬧不好這個「友人之女」和鬼燈君的關係，要比她父親強多了啊。閻魔大王瞪著死魚眼暗暗想。

　　現世，星宮宅。

　　一群刃蹲守在客廳，例行等候主人的每日視頻，隨著手機裡發出叮的一聲郵件提醒，刀劍們迅速圍了過去。

　　主人發郵件了！

　　點開視頻，這次的畫面竟然是從高空上拍攝的，鏡頭由俯瞰的角度掃了一圈地面上的風景，然後就被迅速切換，變成對著鏡頭的主人。她今天穿了一身很鮮亮的和服，與地獄風格一點也不搭，看背景似乎跪坐在一輛古風的車廂內。

　　【看到外面的風景了吧？沒錯，就是在高空拍的，我現在正坐在會飛的朧車裡哦！】

　　【聽唐瓜說地獄裡的朧車不但可以去地獄的任何地方，也可以前往高天原對外開放的旅遊勝地……我本來以為會一直待在地獄的啊！沒想到竟然可以去天國耶！這次宅在閻魔殿這麼久終於解決了心腹大患，說什麼也要出來看看！】

　　【……咳咳，稍微激動了一點。雖說不能逛遍天國每一個地方，但是能去天國本身就很了不起對吧？這次我要去的地方，叫做桃源鄉。是位於華夏和東瀛天國交界的一處仙境，也是兩國的交易場所，它被評為彼世百大絕景之一。據說裡面種有仙桃，還養了很多可愛的兔子，聽說都在那裡學藥理呢……哎呀，越說越想去了。】

　　【……嗯？朧車大哥你說什麼？哦，已經到了呀，謝謝你載我過來！】

　　鏡頭裡的主人掀開簾子跳下車，外面的風景已然完全變化。

　　【哇！看慣了地獄那邊的焦土，突然見到藍天草地，有點不適應。但是真的很漂亮啊！還有瀑布和彩虹！桃樹都結果了……好多兔子！……不愧是仙境，在現世是很難找到和這裡媲美的風景啊！】

　　鏡頭隨著主人的視角一起不斷變幻，將桃源鄉的夢境風景粗略地盡收眼底，除了花草樹木以外，還有一些華夏風的古建築散落在其中，她順著桃林間的小道，慢慢地走到了很有農家風格的小屋前，小屋左前方還被開闢出一塊菜地，周圍有不少免子在啃著青草。鏡頭對著四周看了看，然後集中在小屋上，小屋的門旁掛著一個牌子，上書「玉兔漢方極樂滿月」。

　　【看起來是個藥店名呢……啊，好像聽誰說過仙境裡有藥店賣萬能藥金丹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嘛，問問看就知道了，說不定我也買得起呢？】

　　隨著最後一句略帶玩笑式的話語落下，視頻到這裡就結束了。

　　現場的刀劍們沉默了一下，隨後信濃第一個跳起來，抓著手機不停地晃：「別啊！別斷在這裡啊！」他也想看金丹啊！大將真是太壞心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