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金魚草的味道

　　「哦哦， 鬼燈君， 去鴉天狗警局那裡把事情辦完了嗎？」

　　閻魔殿， 審判廳裡，閻魔大王看到回來的輔佐官後順勢問了一句，隨後張望了一下他的身後， 面露疑惑。

　　「星宮小姐沒和你一起回來嗎？聽唐瓜說看到你和她一起坐的朧車去的。」

　　「回來了， 她去自己的房間休息了。」黑髮的鬼神回應自己的上司，無論語氣還是表情都是一貫的冷漠，「本來就是半途中碰上的， 也沒必要回來時特意跑來跟你打招呼吧？」

　　日常被懟， 閻魔王已經很習慣了，所以他只是歎了口氣：「我還以為你會帶人家多去轉轉，結果那麼快就回來了。她不是你的朋友嗎？」

　　「確切的說，只是友人之女。」鬼燈糾正他的說法， 「而且我和她父親也不算很熟，只是以前去屍魂界時欠他一點人情罷了。」

　　「這種說法還真是冷酷無情啊，朝次郎要是聽到了大概會很傷心吧。」閻魔大王歎息得更嚴重了。

　　「不， 他最多只會跳起來罵一頓。」

　　「……」

　　眼看上司被懟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鬼燈話鋒一轉還是略提了提今天發生的事：「星宮桑果然如傳聞中一樣， 對古刀劍非常感興趣，這一次也是聽說我要去有源義經在的鴉天狗警局才請求我帶她一起，那兩個人聊得也算投機， 提到了現世傳說裡源義經用過的刀劍， 義經公帶著她去找了平安時代非常有名的刀匠三條宗近。」

　　「哦哦？三條宗近嗎？」閻魔大王瞪圓了眼睛， 「我記得他是少有的幾個不願轉世輪回的名刀匠之一呢，平時受地獄雇傭負責對劍林處和大劍林處兩大刑場裡的刀劍打造與維護吧？她是想請那位刀匠重現傳說裡的那些古刀嗎？」

　　「嘛，具體的情形就不細說，前去拜訪的時候她是隱隱有那個意思。但是……」回憶起當時她突然猶豫的神色，鬼燈頓了一下，「對這個話題，她隻字未提，只是和三條宗近聊了一陣，打聽了對方鍛造一些名刀時發生的一些事。之後，就告辭離開了。」

　　「嗯？因為是傳說中的刀劍，所以她是有什麼顧慮嗎？」身形魁梧的地獄之王托起了腮，回想了一下這孩子的生平，「明明膽子大的連放在博物館裡的國寶都敢染指，現在身處脫離現世的彼世，反而不敢繼續收集刀劍了。」

　　「大王，對這些很清楚呢。」輔佐官平直陣述。

　　對方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因為是孫子喜歡的偶像嘛，稍微多關注了一點。」

　　「我很好奇原因。」想起上司的孫子不過是個懵懂的幾歲孩童，竟然會對料理人感興趣，鬼燈不由問了一句。

　　「啊，那還是前年現世的正月全國直播的關係啦，我的孫子看到了那道神奇的叩關料理，一下子就喜歡上了。」

　　聽閻魔大王這麼一說，鬼燈也想起來了，那一年現世發生了不少大事，國宴也算是其中一件很有影響力的了，最重要的是現世的政府對那場國宴的全國直播，連地獄這邊也看到了。

　　「是嗎？那道枯木逢春麼？」他聞言自語，「那也難怪了。」

　　「對對，就是那個。」閻魔大王點點頭，「那道料理就算是我，回想起來也是記憶猶新，實在是太漂亮了！……啊，提到這些我又忍不住想起月饗祭那天吃的料理，真的是非常美味啊！可以的話，真想再嘗一次呢。」

　　閻魔大王只是隨口一說，他雖然挺饞這位料理大師的手藝，但是總不能要求客人動手，所以也只是閉眼回味了一下滋味，只是等他感歎完睜開眼後，就看到他的輔佐官不動不動地盯著自己。

　　嗯！？

　　簷廊下的庭院裡，正在給金魚草們澆水的鬱理，一臉吃驚地看著旁邊的輔佐官閣下。

　　「你說這個金魚草不但能用於觀賞，還是可以吃的！？」

　　她的聲音因為吃驚都有些破音。

　　「是。」相比之下，鬼燈就很淡定了，或者該說他一直都很淡定，「長成的金魚草肉質相當美味，以現世的食材等級來算，可以分歸到A級以上。」

　　鬱理刷的一下把頭扭過去看這些草，筆直的草葉枝幹上，那紅白色的金魚不時搖晃和顫抖著肥肥胖胖的身子，尾鰭很生動地擺了擺。

　　刷一下，她又把頭扭回來，繼續看向鬼燈：「您是認真的嗎？」

　　對方沒說話，只是拿出手機按了幾下，一首旋律輕快的歌曲被播放了出來。

　　「那棵草好像會游泳

　　其實並不會游泳

　　有花萼卻不會開花

　　其實是失敗作吧

　　那棵草好像能說話

　　其實並不會說話

　　用從未聽過的沙啞聲音

　　「哦嗄」的大叫出來

　　飽含愛意地將它養大

　　在評審大會上展示它

　　如果有個萬一

　　就做成刺身吃掉吧」

　　……冷汗，狂汗，瀑布汗。

　　鬼燈沒有將曲子放完，唱到最後那句歌詞時他就按掉了，然後對鬱理道：「這首曲子是金魚草競賽審查員會出品的，食品安全上絕對不用擔心。」

　　鬱理：「……」不是很懂你們地獄人的玩法。

　　不過吃驚和意外都只是短暫的，遇到了新食材的喜悅和興奮很快佔據了大腦。

　　「金魚，這類觀賞魚源於華夏古代，我記得最早記載於晉代文獻裡，它是由野生鯽魚人工培育演化而來，理論上它是可以食用的。但是在現世發展到如今，這類觀賞魚早就被人類用過很多對人體有害的染色劑和魚病藥，根本不能入口。」望著這一大片金魚草，鬱理此時的神態頗為認真，「我對觀賞魚並沒有太多研究，聽說目前金魚的種類好像有兩百多種，像這種草上長出來的金魚形狀，應該是屬於虎頭魚類吧。」

　　「確切的說，金魚有四大類種，然後細分下來已知的是279種。」鬼燈在旁邊補充，「至於它的外形到底細屬哪個品種，這畢竟是地獄的產物，特徵並不能完全和某一類相吻合，大概算是鵝頭紅或者壽星虎頭那一類吧。」

　　「已經這麼多了嗎？」鬱理嚇了一跳，「雖說知道它是鯽魚屬的，但是真正做成料理就不知道是什麼口感了。畢竟我真的從來沒想過吃金魚啊。」

　　而且用作刺身的魚，還是以海魚最合適，河魚不是不能做，但因為寄生蟲之類的關係處理起來比較麻煩……

　　唐瓜抱著一捆書卷路過簷廊的時候，就聽見鬼燈大人正和客人星宮小姐聊著金魚草的話題，從金魚的起源到品種問題，又說到它的口感質地和做法……反正是聽得不明覺厲，隨後他看見鬼燈大人指向了院子裡有三米高的那棵金魚草又道。

　　「星宮桑不嫌棄的話，可以使用它來做料理。」

　　「誒？可以嗎！？」

　　鬱理最終還是拒絕了鬼燈的提議，從土裡一點點長高到達三米的程度也不容易，只是用來給她試驗新食材實在太浪費了。

　　對方也聽取了她的意見，點點頭，換成了個頭相對較小的一米以上二米以下的金魚草，表示她可以隨意使用。

　　「這，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完全沒辦法推拒的好意啊！

　　「沒關係。」對方淡淡道，「其實第一天你提到它們時，我就想告訴你的，但是那個時候你好像很排斥它，就沒再說了。」

　　「……」

　　她要是知道這是食材，才不會那樣咧。

　　時間是下午，正好是沒人使用食堂的點，鬱理就直接借用了那裡的廚房，後廚的一張桌子上，現摘下來沒多久的金魚草躺在那裡，差不多一米長的虎頭金魚微微擺動著它圓滾滾的身子，此時嘴巴一張一合，像個劇烈跑動後的人一樣發出一口氣喘不上來的呼吸聲。

　　鬱理：「……」光看著就很瘮人呢。

　　「星宮桑，你準備做刺身嗎？」小鬼唐瓜在旁邊激動叫喚。

　　「刺身！是刺身嗎？」站在他身邊的茄子也是一臉期待，「我聽鬼燈大人說，金魚草的刺身超級好吃！」

　　別看是兩個十歲模樣的小鬼，這條大魚還是他們倆幫忙搬過來的呢。

　　鬱理正想說話，屋內又多了兩道破空聲，繼兩個一黑一白的小男孩之後，他們的身前突然又多出了兩個一黑一白宛如人偶的和服小女孩。

　　「刺身。」穿黑衣的小女孩先朝她喊了一聲。

　　「想吃。」穿白衣的跟著補充完句子，兩個精緻漂亮的小傢伙保持著相同的面癱表情。

　　「啊，是一子和二子啊。」新出場的人物對鬱理來說也不算陌生了，在某天半夜驚覺床上不只躺著她一個人的驚悚事件過後，她沒法不對這對座敷童子印象深刻，不過看在她們監護人鬼燈的面子上以及這兩隻長得確實很可愛，這幾天相處下來關係倒也不差。

　　現場四個小鬼都想要吃刺身，讓鬱理原先想著鯽魚更適合燉湯的計畫暫時擱淺，只得點頭：「好吧，就先試試刺身。」

　　幾個小鬼見她妥協地去找了盤子放在桌上，之後還給他們一人一雙筷子，小臉上剛要綻放笑容，突然眼前刀光一閃，面前的金魚本來還圓滾滾的肚子肉眼可見的薄了一層。

　　他們集體一懵，下意識地看向鬱理時，那位料理人不知何時已經拿著棉布在擦拭手裡的廚刀，之後將桌上的盤子向他們推了推：「嘗嘗看吧，我儘量在它沒察覺得情況下片了一些魚肉，也不知道口感如何。不好吃我再給你們調個柑橘醋醮了試試。」

　　之前還空空如也的盤子不知何時已經被淺粉色的魚肉擺出了華麗的牡丹拼盤。

　　小鬼們大張著嘴，又忍不住集體看向了那條金魚，它絲毫不覺依舊張著嘴喘著氣，發出古怪聲音的樣子莫名的讓非人類的他們也開始覺得驚悚了。

　　做刺身的時候，鬱理並沒有感覺，只是稍微感歎了一下自己的刀功真的是已經突破了人類的極限，是絕對不能在現世展現的技藝，然後就在小鬼們握著筷子爭搶刺身的時候，開始用金魚肉試做別的菜了。

　　等到她開始使用明火烹飪食材後，她意識到了不對勁。

　　魚肉在鍋底被煎得發出滋滋的響聲，淡淡的香味順著煙火氣息一併撲入鼻端，鬱理的口腔不受控制地分泌出唾液，她強行咽了一回口水。

　　好香。

　　……想吃。

　　腦中湧現出這個念頭的時候，她緊盯著眼前還在烹飪的半成品，只以為是食材太好的關係，所以理智還能壓抑著食欲，繼續有條不紊地進行料理。

　　可隨著菜肴的完成度越來越高，湯鍋裡的香味越來越濃，鬱理的臉頰都開始紅潤了，眼中不受控制地出現迷醉之意。

　　……想吃！

　　……想全都吃光！

　　眼角的餘光在掃到不知何時已經圍過來，並且越來越朝鍋灶靠攏的四個小鬼，鬱理心頭猛地一驚。

　　她直接熄了火，找了塊布把鍋蓋封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