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惡魔齒 (38)逝去的和重聚的這年頭,有人請神的,請爹和爺的,還從來沒聽說過,請人當兒子的。
最荒唐是,這爹還眼巴巴地等著兒子答覆呢,那兒子呢,擺著個撲克臉,讓人猜不透咧!
劉秘書看他不表態度,忙又勸道:「韓少,你想想,人與人的親情只靠血緣維繫嗎?難道不該還有恩義?」
韓辰哼了一聲:「對,不過還應該有利益。」
韓一鳴抬起眼睛看他說:「這是什麼意思?」
韓辰沒躲,反而身子前傾,目光平靜得如兩波死寂的潭水,就那麼看進韓一鳴的眼睛裡,嘴角微微上挑:「你說了這麼多,不就是出於利益的考慮嗎?如果我像個蟲子被生活碾死了,你怎麼可能來找我,你的朋友又怎麼可能注意到我?你不怕你黑歷史被揭穿也不怕曝光自己是同性戀,當然也不會在乎我的感受,你唯一害怕的就是你付出所有的一切頃刻崩塌,你的股票你的房產,還有你多年苦心經營的實幹家形象,都會因為醜聞而變成一片唏噓……」
韓一鳴的臉紅一陣白一陣。
劉秘書剛要說話,韓辰舉起手阻止:「你閉嘴……你那套在我這不管用。」
接著,他端起酒桌上一杯酒,朝韓一鳴說:「我可以答應你配合你,但你甭想再讓我叫你一聲爸,咱倆也不會有法律上的關係,從今以後我叫你一聲老韓,就當逢場作戲了,你也管不著我,不可以干涉我的生活。你答應了,咱就幹了這杯,不答應,就算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商人與商人,無利不來往。
成交!
但這飯再吃下去也沒意思了,食色,本是人之根本,若計較得失利益,也食不知其滋味罷!
但韓辰還是等莉央吃完了,才領了她離席,取了自行車去醫院看阿婆了。
一席之上,只留韓一鳴獨自一人面對一桌殘羹冷炙,劉秘書回來,看他還坐在那裡發呆,忙過來安慰:「韓總……」
「老劉……」他聲音微微發抖,本來就瘦小的身形現在更萎縮了:「他長大了啊……」
「咳,孩子哪能不長大的,可再怎麼長,他也是個孩子。」
「不,老劉,他不是了。」韓一鳴歎了口氣說:「我久經商場,一輩子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他卻是最令我刮目相看的一個……兩年前,他也不過是個有點霸道的孩子罷了,現在呢,你看他,像個生意場上的男人,還與我討價還價呢……還有他的眼神……簡直太冷酷!」
劉秘書說:「狼心狗肺啊,您在他身上投了多少錢……哎哎,沒有您,他是怎麼長這麼大的…」
韓一鳴苦笑:「沒有我,他過得也很好……這年輕人哪,不可小覷啊,日後肯定成就在我之上。」
劉秘書說:「韓總你別怕啊……他畢竟是個年輕人,怎麼會不貪圖享受快樂,您再捧他像以前那樣捧成個闊少爺,他就會意識到你的好了……年輕人,感化感化也能軟乎過來,將來他真出息了,也能助您一臂之力,再不濟,咱老了,還有個人送終,這兒子也算沒白認。」
韓一鳴點頭:「是啊,回頭,你把新聞做起來,這兒子啊,不管怎樣,我還得繼續寵著……」
這一寵,當然也是沒邊兒啊——給他買了房子,又給他配了輛車,還搭了個司機,可韓辰呢,才沒那麼容易腐蝕,不匱乏也就不貪婪——新房子也不去,車子從來不坐,就騎著他那輛破自行車上下班。司機不敢自己開了車撒野啊,只能老老實實地跟著他,於是每天,他騎車,後面都跟著輛寶馬。
這景也是奇——
你什麼時候看見寶馬車給一個騎自行車的屌絲青年開道的?
同事們也議論開,當然很快也就不議論了,因為韓辰的身份被曝光了。漸漸,大家都轉為羡慕和崇拜了——哎呦,你看,韓少來上班了!韓少的活兒你還不趕緊給幹了?你敢給韓少定任務?信不信人家拿人民幣砸死你啊!
工作更是順遂得要命,去哪兒他都被當成爺一樣供著,客戶不是客戶,反倒成了孫子,他沒開口呢,那單子就嘩嘩地簽……誰敢給倆大佬的寵兒臉色看?誰不賣個人情,做個雙贏?
韓辰哪能不知道這些心思,便特意做高了價,狠宰這些趨炎附勢的龜孫子。
不過與此同時,阿婆病情加重,徹底昏迷了,韓辰確實也無暇顧及太多,日夜守著阿婆,生怕一不留神,阿婆的生命就從他眼皮底子溜走了。
這晚上,他媽李素藍回來了。
她沒打招呼也沒回家見莉央,而是下了飛機先來了醫院,阿婆的病床旁只有韓辰一個。
二人一見,俱是尷尬一怔。
李素藍說:「你在啊……」
韓辰回答:「舅舅剛走,莉央在家,。」
李素藍聽到莉央,眉頭皺了一下,沒接下去又看那個昏迷老人:「老太太怎麼樣了?」
韓辰指了指心電圖:「這幾日不好,總忽高忽低的,血壓也不穩定……估計撐不住了。」
李素藍一聽,兩眼泛紅,走過去一邊摸著阿婆的頭一邊止不住流淚:「媽,媽……我是素藍啊,我回來看您了……媽媽,您再看看我啊……您一直捨不得我走那麼遠,我不走了好不好,媽媽……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韓辰受不了了,那一腔怨訴和悲哀,是血連著血的,他不承認也不行,他的心都在顫抖——有多少次,他也曾在夢裡,撲倒在他母親身邊,哭訴——媽媽,請你原諒我,請你不要拋棄我。
可是,一切,已不能說,不足以說,有些感情,早成遺憾,這輩子,只能記得它曾經猙獰痛苦的樣子。
韓辰起身出去抽煙。
抽完一支煙回來,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一聲嗷叫,他心下一震,忙奔回病房,見阿婆床邊的醫生已經拔了所有儀器和針管——那床上的老人去了。
生與死,只有那麼一線,也就差那麼一口氣。
李素藍哭得呼天搶地,韓辰則默默靜立了半晌,掏出手機給舅舅、莉央以及送葬單位打電話。
悲傷縱然劇烈,可後事一刻不能停,錯過時辰,阿婆就可能錯過去往另一世的輪回。
舅舅來後,與韓辰一道給阿婆擦了身,穿了壽衣,再與送葬隊伍一起抬了人往外走。
走出醫院的時候,韓辰回頭看了一眼——走廊裡,莉央正抱著哭泣的李素藍,那樣子,倒像是莉央在安慰媽媽——那一刹那,韓辰忽然意識到,媽媽縮成了個小女孩兒,而他和莉央則更像兩個成人,默默無形中就把這個家庭撐了起來。
也在那一刻,他明白,有他和莉央在,媽媽,爸爸,阿婆……這些人,永遠不會走散,哪怕彼此劇烈地愛和恨。
……
葬禮在三天後舉行,所有人都出席了葬禮,包括韓一鳴——不該見的,不想見的,也都見著了——也不知道,將來會不會還能再見到。
人和人,見一面有一面的緣分。
李素藍臉上始終木木的沒表情,從火葬場出來也沒回家,隻讓韓辰送她回酒店。
一路上二人都沒說話,給她送到酒店大廳了,她忽然側頭對他輕輕說:「你知道莉央的爸爸怎麼死的嗎?」
韓辰說:「聽莉央說是車禍死了。」
「不,他是自殺的。」李素藍喃喃。
韓辰猛然看她,她掉轉目光,繼續說:「我們在日本……遠沒有你想的那樣好過……我們的生活壓力太大了……我有段時間不得不出去做……後來,他精神崩潰了,開車往懸崖衝……人被救起來的時候,已經不成個樣子……我害怕極了,我不想讓莉央知道她爸爸是那樣死的,也不想讓她知道我每天都在忙什麼……我怕她也想不開……所以我騙她是車禍……又把她送回中國……我從來沒告訴她,直到那天……莉央要來找你,拿刀子割腕子……那種恐懼又來了,我好像看到她爸爸附身了,他在譴責我,在咒駡我,在怨恨我……我不該送她來中國,不該讓你們兩個見面……這是我造的孽,這是我的報應……」
這時,酒店電梯開了,出來一幫拖著旅行箱的生意人,都穿西服紮領帶,互相寒暄握手,談笑風生,來去穿行在他們之間,然而,二人未動。
隔著那麼多噪音,他仍然聽得見她說:「那孩子……性格極端,像她爸爸一樣……我從來沒看她那麼瘋過……她一定是有病,你一定是魔鬼……可是,我鬥不過你了……我老了……我再也不想看見葬禮了……我只求求你,求求你,善待我的莉央……」
「李素藍?」
二人一怔,回頭看,那堆生意人裡有個人正衝他們招呼。
「王總?」韓辰沒想到這地方還能見到王凱。
王凱走過來,驚訝地來回打量二人,最終把目光定在了李素藍臉上:「果然是你啊,李素藍!」
李素藍蹙著眉看了他半天,忽然眼睛一亮,張了張嘴:「王凱!」
「這……這……」王凱的臉上看不出是驚喜還是驚嚇多一點,只是比比劃劃說:「哎,你們怎麼……?」
韓辰只得介紹:「這是我媽媽……媽,王總是我現在的老闆。」
不介紹還好,這一介紹,氣氛頓時變得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