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抉
弘昌帝猶指著樓臨暴怒,樓臨本來昏沉的腦袋中,已如一道炸雷閃過,弘昌帝震怒至此,想來的確是有實證,幾乎是在片刻間,樓臨既已經決定了應對的方法,他重重磕了一個頭響頭,也不反駁,只道:「兒臣有罪。」
弘昌帝死死盯著他的頭頂,片刻之後才冷冷道:「宮婢所生之女,幼時又無人管教,到底性格乖張難測。你要什麼女人是求不得的,怎麼偏偏著了她的道?想來是她勾引於你。」
樓臨死死咬著牙,聽見弘昌帝的聲音在頭頂低低傳來:「是也不是?若是,你是朕一手帶大的好孩子,朕還可對你網開一面。」
弘昌帝的聲音那樣低,低到此時只有他二人能聽見,卻句句冰冷如刀,將他全身的血液都徹底凍住。
手腳好像全部動不了了。
腦子卻從未如此清明。
他知道怎麼回答才是最好的。
可是樓臨做不到。
他謀劃了這麼多年的錦繡江山、萬里前程,他苦藏了這麼多年的野心勃勃、政治籌謀,或許在他答出這句話之後都會盡數化為烏有。
可是樓臨捫心自問,他依然做不到。
宴宴。
到底、到底哥哥還是做不到啊。
樓臨閉上眼睛,靜靜跪在地上,聲音亦是靜靜地,堅定、冷靜、如寒冰:「是兒臣悖逆人倫,貪歡好色,見十二妹妹生得越發出眾,才引誘十二妹妹行事。她年紀小,又是兒臣從小帶大的,根本不知風月,全是兒臣故意招惹她,因而才一時失足。如今父皇既問起,兒臣實在愧悔,父皇但有責罰,兒臣甘願領罪。只是十二妹妹無辜,趁她還未到北延,還望父皇開恩。」語畢,深深一揖到底。
「你……你……你!」弘昌帝氣個仰倒,本想給他個機會,誰知他倒是此時做起了好人!他撫著胸口,幾番起伏之下,才終於問:「太子,你可知你剛剛認了什麼嗎?」
樓臨不動如山,像是把心口一口長氣都出盡了,才道:「是。」
「你知道認了,對你而言,意味著什麼嗎?」
「兒臣知道。」
「還求父皇對玉疏開恩。」
「你知道,朕卻只能當不知道!」弘昌帝冷哼一聲。早在去年,太醫就已經斷定他身上不好了。而今年以來,都不用太醫說,弘昌帝自己都知道,他的歲數不長了。
他已是過了五十歲的人,而以往大楚的皇帝們,活過六十歲的都罕見。
哪怕此番廢太子又如何呢?他已經無力再去扶植一個合格的新帝王。年長的兒子裡,只有樓臨成氣,而年紀尚小看不出好壞的十六皇子,將來主幼而臣強……
更何況樓臨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其他兒子的本事他也是知道的,除非他現在立即賜死樓臨,否則將來哪個兒子上位,都不可能彈壓得住他。
再者如今北延在邊境虎視眈眈,強敵環伺,若挑個不中用的,將來恐有滅國之禍。
弘昌帝自認雖優柔了些,但理政治國,也已經盡力,可不想選下個亡國的繼承人,讓他死了都要背個千古駡名。
天不假年,偏偏內憂外患。偏偏僅剩的這根獨苗,又出了這樣的醜事!
好在還不算遮掩不過去。
弘昌帝長長歎了一口氣,對樓臨道:「你從小兒就出眾,朕是選定了你。朕是你的父親不錯,但同時也是天下人的父親。任何阻礙我兒君臨天下、開創盛世的東西,朕都只能提前給你清了。」
「這種逆倫的醜聞,朕決不能讓它再存於宮中。」
「朕會立刻為你賜一門婚事。你也大了,該成家立業了。」
「至於玉疏——」
「要嘛,她遠遠地去北延和親,朕眼不見為淨。」
「要嘛,朕賜她一杯毒酒,從此一了百了。」
「阿臨,你便替她選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