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薄情的男人
段少言很想掏掏耳朵,看看是不是自己幻聽了,但他沒有動,依然好整以暇地支着臉,不動聲色地看着她。
“你喜歡他?”
“嗯!”
段少言嗤笑一聲:“哪裏好了?”
“我靠,他這麼帥,你是不是瞎。”
面上笑容逐漸失卻,段少言依舊沒有發火,但眼神裏逐漸有些風雨欲來的危險。
可惜光線昏暗,葉武倒也沒有看得真切。
“把他弄過來,倒也不是不可以。”段少言緩言道,“只是別人是演員,我們暫時沒有設立娛樂公司的意思,你讓他過來做什麼?”
“什麼都可以啊。”葉武咬着勺子,含混不清地說。
段少言目光幽暗,像是蟄伏着的冷血長蛇。
薄脣輕啓,吐出倆字。
“比如?”
“比如來這宅子隨便當個閒差什麼的。”
身邊的人沉默片刻,倏忽起身。
葉武嚇了一跳,總算把視線從電視上移開了,轉頭看着段少言。
青年的臉龐在電視屏幕變幻不定的幽光裏顯得十分深邃,高挺勻直的鼻樑下,嘴脣抿得緊緊的。
葉武:“……你幹嘛?”
段少言咬着後槽牙,似乎在極力按捺着某種可怕的情緒,忍了一會兒,他閉了閉眼睛,然後看都不看葉武一眼,邁着絲毫不輸給電視裏那個美男的長腿,頭也不回地往門廳走。
“回家。”
“喂,段少言!”
男人任她嚷嚷,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過了一會兒,葉武聽到大門砰的一聲關上,男人的腳步聲由近及遠,很快就消失在夜色裏,不見了。
葉武不知道他發的這是什麼邪火,就像不知道晚餐的時候他爲什麼忽然溫柔,她只覺得莫名其妙,摸不着頭腦。
瞪着屏幕裏衆影星們歡笑的場面,依然是十分逗趣,但不知爲何,葉武忽然覺得很沒意思,僵直地坐着又看了一會兒,就關掉了電視機。
之後幾天,都見不到段少言的人影。
他經絡皆通之後,就和段嫣然一樣,並不需要再按時來靜室修行,也就是說,雖然他還稱她一聲師父,但其實師徒關係已盡,葉武也沒什麼適合他學習的東西要教給他了。
葉武在空蕩蕩的宅院裏,發了好幾天的懶,心裏頭忽悠悠地,竟生出一絲寂寞來。
段嫣然在日本還沒有回來,現在就連段少言都蹤跡難尋覓,原來下崗退休是這個滋味。
她站在露臺上,望着花木叢生的院落,七月流火,八月萑葦,繁夏已經過去,此時院中草木多有零落,蒼綠泛黃,令人瞧起來也是分外沮喪。
去年這個時候,別墅裏都還熱鬧,她站在高處,能瞧見下面的繁茂景象,往來的家丁都是美男,李雲安就站在自己身後,陪她說說話,解解悶。
現在只有她一個人。
去主宅溜達一圈,被於伯告知少爺跟隨老爺去杭州開電商會議了,這些商人的事情她不懂,又問段少言走時有沒有什麼話留給她,畢竟他以前有事離開,都是會託人帶一兩句交代的。
於伯有些尷尬地笑笑,說:“少爺走得倉促,大概是忘了,這次並沒有什麼話需要轉達給葉小姐。”
“……”
都是白眼狼!!!
葉武招貓逗狗地在佘山閒逛一會兒,心裏的塊壘卻越來越沉。
李雲安跟着她,是爲了騙藥。
許風跟着她,是爲了圖財。
段嫣然雖然真心待她,但她是個女的,沒意思。
剩下個段少言,曾經像一座冰山一樣,總是冷冷跟在她後面,結果學完了所有本事,消失的跟上述三人一樣快。
她乾巴巴地逗着段少言的愛犬哈士奇,藍眼睛三把火的憨厚小母狗,人來瘋似的喜歡滿屋子搞破壞。
“無趣啊。”
她長嘆一聲,拍着哈士奇的頭。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沒好處給別人的時候,就只好下崗。”
“汪!”
葉武低着頭,看那活蹦亂跳的哈士奇兩眼,半晌,哼了一聲,像在罵狗,又像在罵人。
“沒出息的東西,打滾賣乖,也就圖點狗糧。”
餵了哈士奇,閒到發黴的葉武伸了伸懶腰,想了想,覺得精力無處發泄,左右晃盪了一會兒,還是決定開車去Nastro找樂子。
她並非是忘了許風這根佐料裏的頭髮絲,而是覺得李雲安之事雖不能忍,但許風之事尚可不計較。
本來就是她的錯,照顧別人生意照顧出慣性來了,栽了跟斗也只能怨自己倒黴。
她雖然不會再在宅子裏放三千美男養眼,但是如今徹頭徹尾一個光棍,偶爾出來吃頓美餐,那還是可以的。
這就好比她喜歡動物,但是又怕麻煩怕髒,於是自己不養,但是可以花錢去動物園參觀,也可以上鄰居家摸摸別人的小貓小狗。
點了十多個個不眼熟的戲子,由着他們臺上唱戲,臺下簇擁着自己,阿諛奉承,溜鬚拍馬,衆星拱月似的,她的心情也就逐漸好了起來。
對,這樣纔是正確的選擇。
以後她就經常來Nastro找人和自己談人生理想,但是不再專門照顧某個帥哥的生意,她要雨露均沾,挨個兒嘗試,這樣既可以避免再出現許風那樣的糟心事,又可以尋歡作樂,玩的不亦樂乎。
葉武讓漂亮的小生替自己點菸,又喝了一口英俊帥大叔遞來的紅酒,哈哈哈笑了起來。
她覺得自己簡直聰明得無邊無際,在處理男女關係這件事上,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沒人能比她做的更乾淨,更令人愉快了。
她真是個智者。
但偏偏有人要罵她智障。
“葉武!你是傻嗎?!”
痛飲到半夜,喝得有些找不着北。
忽然左右的美男都退開了,她暈頭轉向地睜開眼,正欲發怒,但妖豔魅惑的包廂燈光下,一個眉目極俊的男人立着,腰身筆挺,肩背寬闊,從襯衫到褲子都是一絲不苟,肅穆到禁慾的地步。
啊……
好姿色。
她暈乎乎地瞪着這個戲子。
這是誰?頭牌?
好像有點眼熟……
見美人冰冷又清麗,她就和昏庸的帝王一樣,怒氣驟然消散,嘿嘿笑了兩聲,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沙發上,朝那個戲子勾勾手指頭。
“你夠俊的。”
男人:“…………”
葉武臉頰酡紅,醉臥在沙發上,支着腮,長髮柔婉垂落,她笑得很憨厚,朝那男人說:“我喜歡。”
周圍一片死寂。
酒精燒了腦子,葉武沒有感覺到旁人的噤若寒蟬,左右迷糊地看了看,依稀辨認出Nastro的經理。
嗯,整個會所最醜的男人。禿頭。好認。
葉武指着那個冰山美人,氣勢驚人地宣佈:“這個男人,我點了!今天帶他出場,卡給你,劃價!”
經理嚇得腿一軟,差點跪下來磕頭。
“不是,武先生,您喝多了,小店是合法經營,只唱戲演出,從不做皮肉生意。您就別爲難我了,您再瞧瞧仔細,這位是……”
“幹嘛,你又要說賣藝不賣身啊?好了好了,別裝了,我還能不知道你們店?加錢!”葉武頗爲爽氣,大有五花馬千金裘呼二將出換美酒的豪邁,“這人原價甭管多少,給你十倍!買!”
經理覺得自己快心阻梗了,一張油膩膩的臉上肥肉直顫,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連擡眼看那個“男戲子”的勇氣都沒有,心裏暗暗叫苦,只求武爺爺趕緊閉嘴,千萬別惹怒了那尊大佛。
葉武醉裏挑起眼,見那美人走近,高大冰冷地垂着臉,俯視着自己。
如今戲子都這麼野性了?怎麼半點都不尊重客人。
“你想買我?”
男人聲音冷冷的,卻說不出的低沉好聽,葉武只覺得心臟上那個生出來的小植物又在搖頭擺尾,柔弱的根脈似乎又往血管下扎進去幾分,酥酥麻麻的,令她簡直說不出話來。
只半闔着桃花眼,朦朧地躺在沙發上,慵懶地“嗯”了一聲。
“……”
男人沉默了,眼神很危險。
“你們都下去。”
“是。”
周圍的人很快就散光了,經理跑得最快。
包房裏只剩下葉武和這個俊美的戲子兩個人。
門被貼心地合上,鎖不鎖也無所謂,在Nastro,也沒有什麼人敢輕易打開頂樓包間的房門。
葉武睫毛輕顫,醉意薰然,看着她花了高價“買”來的男人,在自己旁邊坐下,幽暗的燈光裏,一張五官英挺俊美,黑眉如夜,眸目間似有霜雪,這般清絕姿色,她越瞧越覺得像極了一個人。
男人看了她一會兒,皺着眉,神色複雜,眼睛裏暗流涌動,似有多少道不清的情緒在川流不息。
過了一會兒,他深吸了口氣,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狠戾,而後把視線移開,嘴脣緊抿,霍然起身欲走。
手卻冷不防被拉住了。
葉武臥在沙發上,紅裙如血,長腿如霜,身下黑色的真皮沙發襯得她妖嬈不可方物。
她捉着他的手,軟聲笑道:“段少言?”
她的意思原是想說那男公關眉目長得頗像段少言,但酒精醉人,且色令智昏,本應該說個完整的句子,最後卻只吐出了三個懶洋洋的字。
但誤會已經造成了。
男人驀然回首,昏沉視野裏,她瞧不太清他臉上的表情。
葉武瑩白飽滿的長腿在深黑的沙發上微微交疊,血一般的長裙像是紅酒流過她起伏有致的身軀。
她不怕死地又重複一遍。
“段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