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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汙》第204章
第一百九十四章、與君同(下)

 “墨熄,你不當這麼想。對你而言不值得的東西,對慕容辰,對慕容夢澤,卻是值得的。”神明說道,“你是個太過淳直的人,顧茫則是一個太過理想的人,你們這樣的人容易為聖,卻不容易為君。”

 墨熄闔了眼眸,倦怠地喃喃道:“慕容夢澤想要為君……”

 “不。她想要的東西,遠比當個重華主君多得多,只是天不與她命,她便自己來奪。自古為君王者鮮有純澈乾淨之人,她確實手段陰狠,但——”他頓了頓,“對於一個君主而言,最重要的是治國是否有能有道,其他則並不那麼緊要。這番話說來殘酷,亦會感到不平,不過人有千面,各有所長,對錯且不論,我可以說的是,此人若馭一國,會比慕容辰,慕容憐,比顧茫,比你都合適得多。”

 “……”

 神明再一次停緩了片刻,而後道:“好了,現在你知道這一切了……”他衣袂輕拂,隔著縹緲的冷霧望著他,“墨熄,回去之後,你想去找她尋仇嗎?”

 換作三年前,五年前,墨熄心裡什麼都是黑白分明,愛憎清晰的。好像覺得人世間所有的事情都能得到個是非對錯的公正結局。

 而如今,他卻知道,這天地間其實有很多的不盡人意,善惡不明。

 只是同時,他的顧師兄也指引著他,告訴他,無論他人如何,命運是否不公,人最需要對得起的是自己的內心。

 哪怕嚴寒霜雪,萬物寂籟,也一樣有寒梅鬥雪,松柏迎風。

 名利、苦難、永夜乃至死亡都不改其心,這才是成就了自己的道。

 神明等了片刻,見墨熄不答,也沒有去再行追問,而是重新指向湖面——

 “你若沒想好,也不必答覆於我,復仇與否,你回去重華,見了她之後,你自己亦會有一番定奪。我且與你說第二件關鍵之事。”

 “……什麼?”

 “你瞧這湖水裡的吞天,你的倒影裡投映出吞天的影子,你是否感到蹊蹺?”

 墨熄道:“吞天是我的神武,自然是能照應出來……”

 “那率然為何沒有出現呢?”

 墨熄聞言一怔,抬起眼簾。

 神明之靈淡道:“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吞天會有這樣移山填海的能力,甚至比尋常神武都更顯暴戾的多?”

 “……”

 見墨熄不答,神明道:“其實吞天,並非是一件尋常神武。”

 墨熄愕然睜大眼睛:“!”

 “你已經知曉,當年你們重華的先君想要依照沉棠留下的禁術,煉出可以和血魔獸對抗的仙獸——人人都以為他失敗了,老君上自己也這麼認為。但真相並非如此。”

 神明衣袂輕輕拂擺,沉和道:“當年參與仙獸冶煉的那些人,慕容憐的父親,周鶴的父親……他們有的人始終和老君上一條心,有的人卻看出老君上在黑魔術法面前,其實自製之力也在漸漸被蠶食,這其中有一個,就是你的父親。”

 墨熄驟驚!

 “當年,聖仙獸其實早已順利煉出,但它有靈,只在自己認同的人面前顯露出力量,所以其他人以為他們冶煉失敗了,那並不是真的,只是他們沒有通過仙獸的窺測,不知道它已經成功孕育成珠。而你的父親墨清池……他是唯一得到仙獸認同之人。”

 “那個仙獸只在他面前顯形,認他為主。並且曾悲傷地向它的主人誠實預言,他將在不久後的一場戰役之中犧牲,他的家族也將大亂——而唯一能保護他兒子不受欺淩的,只有最強大的法力——那便是它自己。”

 墨熄不由地往後退了一步:“什麼……”

 “我知道你會很驚訝。但真相便是如此。墨熄,你父親在得知自己將不久於世後,把仙獸靈珠封印在了你的身體裡,讓它將你認作主人,護你平安長大。否則你為什麼生來便有如此異稟的天賦,強悍的實力?你的能力遠在天縱奇才之上,根本就是異常的。”

 墨熄微微顫抖,回想過往種種,以及自己一直壓制著的伏屍百萬的殺招能力,指尖越來越冷。

 “你以為吞天是你開化之後召出的神武,不是的。”神明道,“那是墨清池留給你的仙獸之魂。你的強悍靈力,也正是源即於它。”

 神明盯著墨熄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聖仙獸,一直被封印在了你的身體裡。”

 “!!”

 “所以世上唯一一個,可以徹底消除血魔獸的人……就是你。”

 墨熄臉上再無血色。

 他怔忡地大睜著雙眸,看著逆轉石之神,而神明說完這句話,周圍的仙霧愈加縹緲朦朧,將身形浸泡得更加模糊,聲音也變得空曠渺遠,像遙隔著山河湖海。

 “墨熄……逆轉石選中你,自然不是偶然。接下來,我會解開你體內吞天的封印,你將徹底擁有聖仙獸的力量,能與血魔獸力量匹敵。”

 “而你,你也將有兩個選擇——出去之後,你可以選擇去找慕容夢澤復仇,你有仙獸靈體傍身,殺了她,擁城為君,然後以吞天結界護住重華城,血魔獸的血水會吞併整個九州,但不會殃及重華城。你便可以偏安一隅。”

 “但是,你也可以選擇在喚醒吞天后,潛入血海深處。在那裡,你會在那裡感應到血魔獸的心臟。只要將你的靈力與之抵消,你便能毀滅它,血池就會化為尋常湖水,花破暗也會失去力量來源,變成一個可以戰勝的普通人。九州得保,但是……”

 神明頓了片刻,聲如洪鐘道:

 “你將會與血魔獸同歸於盡,從此永脫輪回之外,不得轉世投胎。”

 墨熄聽著,原是如此殘忍的事,可他竟不覺得有太沉重。

 他是剛剛裂了顧茫魂魄的人,又經歷了如此跌宕起伏,此時對他而言,似乎沒有什麼過去的一切更痛。

 神明周圍的仙霧縹緲,教人瞧不清他的神色。半晌後,他似乎是輕歎了一聲,而後對墨熄道:“這兩條路……無人強求於你,我說過,神明不會救贖人,只引燈,而人自救。同樣的,神明也不會強讓你做出抉擇。走哪一條路,你自己選吧……”

 他說完之後,便在寒霧裡消失不見了。緊接著一股強大的斥力將墨熄猛地一推,這空間裡的黑暗驟然分崩離析,碎作無數晶瑩紛亂的殘片,在墨熄眼前紛紛揚揚飄零而落。

 他看到自己過去的三十餘年時光閃爍在這些碎片裡,看到孩提時立在月桂樹下的墨清池,父親束著護甲的手向他伸出來,微笑著對他說:“小火球,你怎麼來這裡了?”

 他看到他第一次見到江夜雪,溫馴謙和的孩子安靜地立在闕台邊,正與他母親說著話,受到母親的指點後,江夜雪回過頭來,對他說:“你好,我叫嶽夜雪,你就是墨府的小公子嗎?”

 他看到慕容憐在學宮內對顧茫百般欺負,當時卻不知曉原來慕容憐心底深處,除了對顧茫的嫉恨,也仍存著些微的血緣掛念。

 他看到慕容楚衣孤高清冷地自遊廊下走過,以為這人真如傳聞中那邊毫無人情,後來才知慕容楚衣的心裡其實藏著江河湖海般的溫柔繾綣。

 然後,他看到他與顧茫決裂那一日,在洞庭水戰的甲板上,顧茫一襲黑衣,執著刺刀獵鷹,于焦煙星火裡向他走來。

 顧茫當時額前配著從死屍身上奪來的重華英烈巾,他曾以為是顧茫對烈士的羞辱,卻不知那是顧茫對重華的不舍。

 那時候顧茫薄唇啟合,森森冷冷地對他說:“當將當士,生而為人,那都不能太念舊情。”

 可後來他知道,顧茫在燎國的每一時每一刻,都沒有忘卻過七萬碑,三萬人,一個國,九州城。

 他曾怨恨顧茫的冷血無情,不肯回頭。

 其實顧茫從來沒有背叛過他們走到另一條路上去,他只是自己兀然獨行,往前去給後來人披荊斬棘,開出一條血路。

 他以為是顧茫剖了他的心而夢澤救了他的命,卻原來……

 墨熄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苦澀與悲傷在他胸腔裡野火般燒灼著,燒到心坎,濕紅眼眶。整個逆轉石的世界都坍圮了,無數故人的音容笑貌,爾虞我詐像滅世的洪流向他壓迫而來,他被這巨大的力量推出這片天地外。

 逆轉石之神的話猶在耳邊。

 是復仇擁城,還是投身血海。

 ——“這兩條路,你自己選吧……”

 透過闔著的單薄的眼皮,墨熄能感覺到有天光在逐漸地亮起,他沒有睜眼,卻已聽到了城郭內婦孺啼哭的聲音,士兵們互相鼓勁的聲音,兵戈之聲,潮水之聲……

 他明白自己是回來了,複又回到了六年後的戰場。

 他甚至聽到有人在遠處遙遙喊著:“調左營的兵去給姜藥師增援!”

 “花破暗簡直是瘋了!!”

 他知道姜拂黎已經去和花破暗交戰了,姜拂黎雖執意認為自己不是沉棠,卻承載著沉棠所有的記憶和如昨的心念,再一次走到了和燎國對抗的戰火之前。

 顧茫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要完成的事情。

 那些事情或許看上去很艱難,很殘忍,很沒有意義,很得不償失,或許看上去有別人可以頂替,不用自己衝鋒陷陣,可以偷得浮生,偏安一隅。

 有很多人會想,算了吧,我這一生猶如蜉蝣,只願自己瀟灑開心,無人願意去逞這個英雄。

 可是總會要有人站出來,去放下那些私冤和仇恨,去想,算了吧,我這一生猶如蜉蝣,但只要能做一些使得這人間、這邦國、這街頭巷陌更清平的事情,那也是好的。

 顧茫,慕容楚衣,姜拂黎,墨清池……

 他們都選擇了這一條或許被譏笑作愚蠢的狹路。

 而此刻,墨熄知道,他們都在這條路的盡頭等待著他的歸來。

 他睜開眼睛。

 眼前那彌留的幻象消失了,他睫毛輕顫,發現自己又回到了之前所在的暖閣,而姜拂黎確實已經不在這裡了。

 窗外,又一黎明已至,雲霞壯烈如血。他舉目望去,看見遠處重華的士卒再一次不肯認命地與燎國的鐵軍廝殺在重雲之間,禦劍的狂瀾似流星雨落地,撲卷向對岸的燎軍營地。而顧茫殞身的血魔之河已逼至王宮暖閣之下。

 他走出閣去,迎著燦爛奪目的霞輝,站在初生的朝陽之中。

 修長的手指撫上雕欄,他憑風而立,看著這破碎混沌的河山,他忽然明白了所謂的天命——那命運並不是註定的,只是命運註定會給與人無數的試煉,仇恨、迷茫、誤解……能泅渡至最初所期盼的彼岸的人,其實寥寥無幾。

 他垂眸望著那滾滾血漿奔流而過,最終拋下了用盡的逆轉石,低聲道:“師兄,我會選與你一樣的路。”

 “你等我,我隨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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