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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汙》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沐浴之夜

 領了藥, 墨熄也就該帶顧茫回去了。他和姜拂黎兩人並肩返到廳堂內, 看到顧茫盤腿坐在地上, 正和小蘭兒說話,準確的說,應該是小蘭兒在教顧茫說話。

 “蜻蜓。”她提着手中的竹蜻蜓, 小聲對他道。

 顧茫點了點頭,也跟着說:“蜻蜓。”

 “蜻蜓低飛會下雨。”

 顧茫又跟着點了點頭, 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隻竹蜻蜓看。

 小蘭兒瞅見他渴望的眼神, 歪着頭想了一會兒,把竹蜻蜓遞給了他:“大哥哥, 你喜歡的話,這個給你。”

 顧茫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愣愣地:“給我?”

 這小丫頭也是許久沒有和人說話了,稚嫩的小臉上露出些溫柔羞澀的笑意,臉頰起了酒窩:“嗯嗯,送給你。”

 顧茫的眸子發亮,又驚又喜地接過了那隻竹蜻蜓,好像接過什麼稀世的珍寶,愛不釋手地捧在掌心中看了好一會兒, 然後舉起來, 在小蘭兒面前做出飛來飛去的動作, 一大一小兩個都笑了。

 他們玩得出神, 沒有注意到姜拂黎和墨熄已經回來了, 顧茫笑着拿竹蜻蜓放在小蘭兒頭髮間, 說道:“這樣,很好看。”

 “放在大哥哥頭上也好看。”

 顧茫就真的頂在了自己頭上,兩人又笑鬧一陣,顧茫想了想,還是把竹蜻蜓塞回來小蘭兒手裏:“我玩好了,還給你。”

 小蘭兒錯愕地:“爲什麼?”

 “我不能隨便收別人的東西。我家裏有個很兇……很兇很兇很兇的人。”顧茫用手比劃了好幾圈,似乎想用他貧乏至極的語言加上肢體動作證明那個人究竟有多兇,“很兇,我在他的領地裏,不能不聽他的話。不聽他的話,他就餵我吃很辣的藥。還要衝我吼。”

 墨熄:“……”

 小蘭兒不禁露出憐憫的神色,她伸出小手,摸了摸顧茫的頭:“大哥哥真可憐。”頓了頓,又道,“不過這個蜻蜓小小一隻,不貴的,他不會怪你。我送給你啦。你下次……呃,你下次還能來找我玩嗎?”

 顧茫誠懇道:“我喜歡跟你玩。不過,蜻蜓不能要。”

 小丫頭聽到前半句很欣喜,但聽了後半句,臉上又透出了些失望之色,小聲道:“真的不貴啊……”

 “要做事,才能換東西。這是羲和府的規矩。”顧茫說,“或者,你要嫖我,才能——”

 話沒說完,已經被墨熄拽起來了,墨熄狠狠盯着他,怒道:“你要七歲的小女孩兒嫖你?你還要臉嗎?走了,跟我回去。”

 姜拂黎在兩人身後籠着衣袖,悠悠地說:“羲和君,可別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

 重華的年終尾祭,指的是祭拜歷朝歷代犧牲的英烈之士。

 在重華的東南邊境,有一道深淵,淵底靜水深流,潺潺一路通往西蜀國的白帝之城。人都說,這一條河會一直往前去,淌過九州大陸,一直綿延到地府的魂河深處。

 這是死者之界與生者之世唯一的勾連。

 重華是個極重哀榮的國度,戒規森嚴。每年除夕之前,君上必然要率羣臣前往這條淵河祭拜,今年也不例外。

 出行的前一天晚上,李微依制將墨熄的祭祀服找了出來,捧去叩響了墨熄書齋的門。

 “進來。”

 李微進了屋內,圓月紫竹窗邊,墨熄正在執卷觀書——無論瞧上幾次,李微都會感慨,他家主上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墨熄無疑很是高大英氣,他那從骨子裏淬鍊出來的鋒芒極具侵略性,但撇去這些不說,單論五官的話,墨熄的容姿其實很細緻清麗。他雖然已經三十了,但脫下禁軍衣袍,穿着常服在燈下看書的樣子卻顯得很是修雅年輕。

 不過這也難怪,他是帝國戰神,一直保持着最有效的淬鍛,嚴以律己,那些醉生夢死的誘惑從來侵蝕不進他的眼簾,所以他終年精力沛然,頭腦清明,挺拔如松柏。

 這個男人給人的感覺,就是他正處於巔峯狀態,並且將把這種狀態永遠地持續下去。

 李微不慕男子,但是瞧着他,仍時常會爲他的美色而發呆。

 墨熄把書往下翻了一頁,又掃了兩行,沒等到李微開口,不由地轉過臉來,蹙着劍眉問道:“怎麼了?”

 “哦哦,哦哦哦!”李微忙搖了搖頭,回過神道,“主上,時辰不早了,明兒您寅時就該起啦,早些沐浴吧。”

 墨熄看了一眼水漏,確實是不早了,於是掩卷起身,說道:“好。”頓了頓,又忽然想起什麼,問道,“顧茫哪裏去了?”

 “主上不是要帶他一起去尾祭大典嗎?所以屬下打發他去捯飭自己了,讓他也把自己收拾得乾淨一些。”

 墨熄點了點頭,李微做事一向考慮細緻,免去他操很多的心。

 羲和府最深的一進院落裏有一池熱湯泉,那是墨熄平日裏洗浴的地方。重華多熱湯地泉,幾乎每個貴族宅邸都會有一個這樣的池子,聽說望舒府的溫泉池修得最是奢靡,眠榻、踩足石、芳療臺等等一應俱全,池邊還鑿了蝙蝠圖騰,熔金澆灌,輝光奪目。

 墨熄沒那麼多心思享受,他的溫泉池是整個重華最天然的,山石巖泉,旁栽花樹,挖出來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也沒再費心重修過。

 而且羲和宅邸的溫泉,和其他貴族的溫泉有個最大的區別——傭人。

 別家主上沐浴,婢女療師,甚至琵琶彈詞,一應俱全。墨熄卻從來不允許別人隨他一起進去服侍。

 常年的戎馬征戰讓他對於“人”有一種本能的提防,只要有人在他身邊,他就無法徹底地放鬆下來,哪怕伺候了他多年的忠僕也一樣。

 湯池別苑水霧氤氳,青石小路上飄着落花,墨熄走到紫竹小亭裏,這是他更衣的地方。亭子內的陳設極簡,只一張翹頭案几,一方石凳,置衣竹架,剩下的就是一面嶽府所制的照身大銅鏡,足有等人高。

 墨熄擡手一件件地除了自己的衣衫,在案上疊好,然後拆了墨發放落,挽束起高高的馬尾,朝溫泉池走去。

 水清夜靜,月白花香,他潛入池水中,波紋瀲灩,向四下盪開。湯泉池用靈流栽種供養着芙蓉,花色有的緋紅若霞光,有的瑩白似美玉,但竟都不及羲和君照水清容,更別提此刻蒸汽燻蒸,襯得他面目愈發清透。他慢慢地將筋骨放鬆,靠在燙熱的溫泉石邊,微闔起了眼。

 周圍很安靜,只能聽到潺潺的流水聲,花朵落在水面輕微的聲響,還有……

 “咕嚕咕嚕咕嚕——噗!”

 墨熄驀地睜開眼睛,猝不及防被濺了一臉水花,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情形——顧茫不知從哪一處潛泅而來,嘩地從水裏冒起,一雙藍眼睛溼潤色深,猶如緞錦,頭上還頂着一片荷葉。

 見到墨熄幾乎青白的俊臉,顧茫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花,淡定道:“主上也來洗了?”

 “你……!”墨熄只覺胸口一窒,竟一時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瞪着眼前這個男人,耳中嗡嗡,又是極怒攻心,又是不知所措,緩了半天才咬牙切齒道:“你怎麼會在這裏?!”

 “李微要我洗澡。”顧茫說,“我就找地方洗,就找到了這裏。”

 “你馬上給我滾出去!”

 顧茫道:“可我還沒有洗乾淨……”

 “滾!”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顧茫識趣,知道他火氣大,也不想跟他爭,於是不再多說,頂着荷葉就從池子裏站起來,往水階上走。和墨熄不一樣,墨熄泡湯泉習慣留一件褻衣,顧茫卻把衣服全脫了,墨熄看他出水,一眼就瞥見了暖霧迷濛裏那雙修長緊實的腿……彷彿被什麼燙了似的,墨熄一下子別過臉去,竟連耳根都紅了。

 “還不快把衣服穿上!”

 “哦。”顧茫上了岸,腳步聲嗒嗒地行遠。

 或許是因爲他心智不全,做事情總容易丟三落四,他上去之後忘了自己把衣物丟在了哪個旮旯裏,左右看了看,瞧見紫竹亭中墨熄端端正正擺好的換洗祭祀袍。

 自己的衣服是衣服,墨熄的衣服也是衣服,左右找不到了,不如就撿個現成方便,穿墨熄的衣裳。

 顧茫這樣想着,撓了撓頭,往那邊走去。

 白衣嘩地招展,一件件穿戴,內袍,腰封,帛帶。

 全部穿好後,顧茫的目光就落在了這根帛帶上,他把帛帶握在手裏,有些發愣,也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帛帶……帛帶……該佩於何處?

 他站在昏黃的銅鏡前,比劃着那根一字巾,試試當腰帶,太細了,試試綁頭髮,又好像太粗了。

 怔忡地出了好一會兒神,顱側忽地刺痛,顧茫驀地擡手扶額,眼前卻極速閃過一些與這帛帶有關的零落碎片。

 那是一個熟悉的場景,在甲板上,有個面目模糊的男人站在自己跟前,沙啞地說:“顧茫,你回頭吧。”

 你回頭吧……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突然會冒出這麼奇怪的畫面,但依稀覺得自己額前好像歪斜地佩戴着這樣一條藍金色的一字巾。

 他聽到自己冷笑着,對那個絕望地,來尋覓自己的男人說:

 “這種純血貴族的巾帶,無論我在貴國怎樣入死出生,建立多少奇功聲名。因爲我的出身,我都永遠別想得到。”

 那個男人嗓音裏盡是血腥之氣和悲傷憤怒,真奇怪,一個人隱忍着那麼多情緒,揹負着那麼多矛盾,怎麼還能這樣冷靜地說話,這樣執着地開口。

 那個人說:“那是祖輩犧牲的英烈之子纔有的勳帶,你摘下來。”

 “是嗎?這是一個挺年輕的小修士戴的,我的手下一刀割了他的頭,我看這帶子做工精緻挺好看,戴在死人頭上可惜了,所以……”

 所以怎樣?

 畫面閃了過去,顧茫回過神來,一面爲自己腦中突然冒出的對話感到驚異,一面怔忡於這根帛帶的似曾相識。

 他對着等身的銅鏡看了一會兒,猶豫着,最後在鏡子前,把一字巾歪歪斜斜地佩在額端——對,是這個位置——他心中好像有一種沉睡的渴望,一種難言的酸楚與迫切。

 他好像盼着能戴上這根帛帶,已經很久很久了。

 這個過程中墨熄一直沒有回頭,直到顧茫穿戴完畢,走回到池邊,問道:“我好了,要等你嗎?”

 墨熄這才緊抿着嘴脣,面色陰沉地側了臉來。

 就這一眼,他驀地怔住,緊接着一股怒恨交雜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熾流挾風裹雨直衝腦顱!

 “顧茫……”

 月色花影裏的顧茫,祭祀服長衫刺雪,袖角懸金,重重疊疊束了三道腰封,長袍曳地。但這些並不算什麼,讓墨熄眼睛都開始發紅的,是顧茫佩在額前的藍金色一字巾——那是,那是重華英烈之子的正裝佩飾……

 精烈之佩!!

 而墨家世代功勳,祭祀時自然也不能少掉這一要件。顧茫此時私戴的這一條,正是他父親留下的遺物。

 墨熄的心像是被尖刀刺剜,血肉俱裂的痛楚從多年前奔踏而來。

 墨熄幾乎是震怒地:“你……你好大的膽子!”

 顧茫怔了一下:“什麼?”

 “誰讓你動這些東西的?”墨熄厲聲道,“把你頭上的精魂佩摘下來!”

 可顧茫不知爲何,他竟第一次冒生出如此強烈的抵觸。他驀地回退一步,對溫泉霧池中的男人吐出兩個字——

 “不要。”

 就這兩字,星火入沸油,轟地炸了。

 顧茫清晰地瞧見墨熄的瞳色瞬間變得那麼熾亮,憤怒在裏頭燎天吞日,這使得這個男人的俊臉變得極爲可怖,顧茫幾乎能看到理智之城在墨熄眼睛裏被燒成廢墟燒,燃燒的焦木在眼睛裏跌落,濺起火舌。

 墨熄嘩地從水中起來,雪白的褻衣敞露,水珠在他起伏的強健的胸膛上縱橫蒸騰,他的眼神燙的厲害,周身都籠着一種難以名狀的煞氣。

 黑雲壓城城欲摧。

 顧茫轉身想跑,墨熄還沒有上岸,半身站在湯池裏,只一擡手,便將他的手腕拽住,猛地一下,水花四濺!

 顧茫被他整個推到了泉池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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