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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汙》第140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端陽佳節

 日子過得很快, 轉眼就快要到端午了。

 這段辰光裡,饒是顧茫再為努力, 他的記憶仍是如指間沙一樣流失了不少。有些事情他明明今日還記得很清楚, 明日墨熄再提, 卻發現他已然沒有什麼印象了。這無疑令墨熄非常難受,每一次他看著顧茫坐在書房,借著一豆青燈翻閱著那一摞厚厚的信紙,他就會覺得很心疼。

 他雖然沒有看過那些信紙,卻知道那上面寫著的都是顧茫不希望遺忘的事情,每一天顧茫都會將它們從頭到尾讀上一遍——明明那麼竭盡全力了,卻仍然留不住兩個人共同的過往。

 不過除此之外,其他狀況都還算令人寬慰。顧茫的身體在逐步恢復康健, 神識也還算清楚, 體內的黑魔氣息也暫時沒有任何壓制不住的兆頭。

 好歹還能安穩地過一陣日子。

 端午前夕,君上派人送來一份密函,密函送到的時候他們倆人正在院子裡合釀一壇青梅酒。墨熄拆了書信, 掃了一眼。

 “……君上給你的。”

 顧茫紅潤的嘴唇間咬著一顆圓滾滾的青梅,聞言怔了一下, 反手指自己:“我?”

 “你自己看吧。”

 顧茫舌頭一卷, 將青梅含入柔軟的口中, 右側腮幫鼓起一個小包, 瞧上去甚是可愛。他垂著睫毛仔細將書信看了一遍,最後噙著梅子,含混地道出一個字:“……哦。”

 君上自那日和墨熄見面之後, 就又接連病了好些天。後來或許是病情實在太重,無力與外臣相見,又或許是君上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顧茫——該說什麼呢?他將顧茫送上了黑魔試煉的刑台,顧茫卻始終承守著他們之間的秘密。想也知道君上有多羞愧。

 湛藍的眼睛抬起來,浸著一絲苦笑:“他請我端午去戰魂山祭祀。”

 “我看到了。”墨熄頓了一下,“你去嗎?”

 “不去。”

 “你不想見他?”

 “我想也知道他會跟我講些什麼,其實我們倆都是為了自己的目的在做這些事情,但他見了我,免不了要情深意切一番,我也得配合著流流眼淚。”

 說著又從旁邊的竹籃子裡挑了顆青梅塞到嘴裡,咕噥道:“除了一通傷心,什麼也改變不了。”

 墨熄沒立刻說話,他知道顧茫心裡的痛苦。

 顧茫其實很厭惡“叛徒”這個身份,從前神識俱失的時候是這樣,如今就更是這樣了。

 他想起就在不久前的一個晚上,忽然下起了傾盆大雨,電閃雷鳴,顧茫之前是睡在主寢房的,但那天夜裡忽然就披著一件薄薄中衣,從雨幕裡跑到旁邊的廂間,鑽到了他懷裡。

 他當時睡得正熟,忽然一個濕漉漉的軀體打著顫縮到他的被子裡,把他徹底驚醒。然後他就看到顧茫白著臉,一邊發著抖,一邊緊貼著他的胸膛。墨熄又驚又急地問他怎麼了,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

 顧茫只是搖頭,他凍得厲害,嘴唇青紫。他說我做夢了。有鬼在追著我。

 這一隻孤狼緊緊貼著墨熄,縮在墨熄溫熱的懷裡,他不住哽咽著說,他們都在追我……墨熄,他們要向我索命。

 平日裡顧茫從來都是個鬼神不懼的模樣,但那天晚上,在驚怒的雷霆和蒼涼的大雨中,夢醒之間的他才顯得那麼真實而又脆弱。

 咬著梅子的顧茫被墨熄盯得難受,他側過眸來:“你老這麼看我幹嘛。”

 墨熄沉默一會兒道:“對不起,還是沒能還你一個清名。但如果你想去戰魂山祭拜,我也可以——”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顧茫打斷了。

 “我不去。”

 “……”

 “不管怎麼說,那些人都是我殺的,那些城都是我打的。我手上有太多無辜之人的血,八年前我尚且清白的時候,已經和我的兄弟們道過別了,如今我不想再去那裡。”

 墨熄倏地抬起頭來,目光傷慟:“你是在保護他們的時候,被迫沾染的血。”

 “別人並不會這麼想啊。誰殺人誰償命,不然怎麼辦呢?很多人因為兒子死在我手裡、丈夫死在我手裡、父親死在我手裡,恨了我八年五年,日夜都想將我繩之以法血債血償。然後忽然有一天,你們告訴他們,不是的,顧茫是被迫的,他不該是個囚犯而應該是個英雄——你覺得誰會信。”

 顧茫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淡淡的,像一盞溫得恰到好處的薄酒:“墨熄,你有沒有想過,你把他們最直接的洩恨對象給拿走了,那些人會崩潰的。他們根本不會因為一句解釋一個真相而放過我……恨一個人很簡單,釋懷太難。你我都是戰場上走下來的人,你不會不清楚這一點。”

 “我不去戰魂山。無論是君上也好,你也好,誰陪我,我都不會再去。”顧茫說著,抬起頭,遙遙看了一眼戰魂山的方向,他的口腔內還有梅子恬淡的清香,可喉嚨卻是酸澀的。他歎了口氣。

 “在活著的人眼裡,我已經臭名昭著了,但我不去戰魂山的話,至少在那七萬個死去的袍澤心中,我還是那個問心無愧,乾乾淨淨的顧茫。”

 “這樣就夠了。”

 於是他們回絕了君上,可最後卻還是沒有關起門來在羲和府度過一個無人攪擾的端午。

 因為在節日的前一天,他們收到了第二個人的邀約。

 “這次又是誰?”

 墨熄道:“江夜雪。問去不去他家和他一起包粽子。”

 “啊。”顧茫微微驚訝了一下,睜大了眼睛,“邀你?”

 “邀我們倆。”

 顧茫笑道:“他也不嫌我是個惡人。”

 “你忘了麼。”墨熄將江夜雪的書信卷起來,輕輕往顧茫額前敲了兩下,“玉簡是他幫我修復的,我當時的反應他都看在眼裡——你在他面前也已經不是一個叛臣。他一向很聰明,儘管沒人跟他解釋前因後果,但我想他也應該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顧茫沒吭聲。

 墨熄順手揉了他的髮髻,“去吧,你也好久沒和別人一起熱鬧過了。你想江兄嗎?”

 顧茫點點頭。

 “江兄也一定很想顧帥。就是在他婚禮上,不管不顧為他吹了一曲鳳求凰的那個小瘋子。他一定很高興你能過去。”

 顧茫垂下柔軟纖長的眼來,像是往事被撬開了磐石一角,流露出下麵隱忍著的委屈,那一瞬間,墨熄看到顧茫的眸梢有些紅了。

 江夜雪的私宅在城北一個幽僻清淨的角落,正是他當年成親時墨熄贈與他的那一套小院。這麼多年了,他如今已是學宮大長老,酬薪不菲,但他一貫節儉,又是個念舊的人,所以也沒有再換過。

 端陽時節,路上灑雄黃的,賣香囊的,舞著菖蒲葉子驅邪的,熱熱鬧鬧滿街滿巷的人。為了避人耳目,墨熄他們是坐馬車來的,抵達江府後,他倆都不由地怔了一下。

 他們原以為江夜雪只會一個人在家,卻不料還沒進門,就聽到兩個年輕後生脆嫩的笑鬧——

 先是個少年在說話:“我不是妖怪,你對我灑雄黃酒也沒有用。”

 然後傳來一個更稚氣的嗓音,咯咯地帶一串笑,是個小姑娘,聽起來只有七八歲,嗓音柔柔道:“那你對我灑灑看,我看看我是不是妖怪。”

 轉過照壁,看到小院裡已經掛了艾葉蒲草,掛了龍舟燈籠。那倆正在玩鬧的人一個大,一個小。大的穿著白底金邊的衣裳,金色配環束著髮辮,額間綴著金銀點翠的攢珠勒子,腰間配著彩綢織就的梅花香包,正是嶽辰晴。

 小的卻是個穿著五毒彩衣的丫頭,臂上系著五色絲線籠成的厭勝佩飾,手裡提著一隻蜈蚣形狀的小紙鳶,嶽辰晴正蘸著雄黃往她額頭上畫“王”字。

 她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看到顧茫,不由地喜上眉梢:“哎呀!大哥哥!”

 原來這個小姑娘不是別人,正是長豐君那位患了狂心症的女兒。顧茫沒料到在江夜雪家中能碰上他們兩位,不禁有些意外,又有些無措:“小蘭兒……你怎麼在這裡?”

 “先生讓我來的,我最近一直住在先生家裡。”小蘭兒依舊是羞羞怯怯的,不過瞧上去比從前開朗了不少,她睜開嶽辰晴的手,兔子般忐忑又雀躍地蹦到顧茫面前,“先生說大哥哥今天會來陪我們過端陽,我還以為他哄我,沒有想到是真的呀!”

 嶽辰晴也一副早就知道他們回來的樣子,笑著點了點頭:“羲和君,顧……呃……”他也不知道該稱呼顧茫為什麼,直呼名字現在肯定是不行了,顧帥又是觸了君上的逆鱗,若是叫顧茫大哥之類的,聽上去他好像和墨熄成了一個輩分,於是斟酌片刻,笑道,“顧師叔。”

 墨熄頗有些意外道:“你今日也來江兄這裡過節?”

 “是啊。”

 “那你父親……”

 “唉,別提了,我之前想讓大哥回家來過端陽,結果只試了一嘴,就被我爹罵的狗血淋頭,叫我不要跟——”嶽辰晴說到這裡,往內庭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叫我不要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說完之後,又忙補了一句:“羲和君你不要介意,我爹爹他就是這樣的人。再加上他最近身體越來越差了,總是發脾氣,疑神疑鬼,他連我都罵的很難聽呢。我和伯父都商量過了,等這段時日忙過,就帶他去老封地的渾天洞裡修養精神,他要是身體好一些,講話也就不會那麼不中聽了。”

 墨熄道:“你總算願意認他這個大哥了?”

 嶽辰晴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江大哥他,他人挺好的,對我也好,對四舅也好,岳家這樣對他,他也從來不說岳家的壞話,以前我聽風就是雨地那樣對他,是我做的不對。”

 顧茫在旁邊一邊蹲著逗小蘭兒玩,一邊聽著嶽辰晴的述白,這時候抬頭笑看著他:“你能願意認他,能來陪他,他一定很高興。他以前就跟我們說過,要是逢年過節有些個親眷往來就好了。你啊,慕容楚衣啊,要是都能陪陪他就好了。”

 一聽到慕容楚衣的名字,嶽辰晴的眼神有些黯淡下來。

 “四舅他……不要說對江大哥了,他最近對我都不太好。聽府上的人說,四舅他似乎是想搬出嶽府一個人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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