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故人相見不相識
極北之地窮山惡水,靈力稀薄,和無上宗根本沒法比,就連宣子方第一次出門時去的蒻州的那個無名山都比不上。足足有一個時辰,宣子方才緩緩睜開眼睛,本想在冰原上獲得更多的靈力,結果一個時辰過去,吸納的靈力也只夠運轉一個小周天的。
還好宣子方已經是元嬰期的高手了,他體內哪怕是一縷靈力,都比金丹期修者全身的靈力蘊含的能量要大,也更加純粹。所以他在冰雪之地裡納入體內的靈力也不算少了,遇到金丹可直接秒殺,但他面對的敵人是三個元嬰級別的魔族,論個人實力,或許宣子方能有些信心,但他此前完全沒有和魔族交手的經驗。
不過他身邊還有一個可以隨時提點他的釋嬰在,也就不用擔心那麼多了,凡事還有釋嬰來操勞。
然而……
宣子方睜開眼睛後,愣愣地看著面前雪白的空地,目無焦距,神情有些呆滯。
這傢伙該不會是魔怔了吧?釋嬰一想到自己下半生的溫飽就寄託在宣子方身上,不免有點焦急,軟軟的爪子拼命地撓著宣子方的衣袍,'喂!喂!你走火入魔了嗎?'
「沒……」過了好一會兒,宣子方才緩緩回應釋嬰,只是眼睛裡有一絲的不可置信。
'到底怎麼啦?'釋嬰看宣子方沒有入魔,也就收起了爪子,懶洋洋地換了個更舒服地位置,斜著眼睛看宣子方。
宣子方囁喏了下,帶了點委屈道:「我的神識,聯繫不上師叔了……」宣子方還記得,他剛醒來的時候問過釋嬰無上宗方面如何了,釋嬰既然和他結締了契約,就沒有理由會欺騙他。而且宣子方腦海中蘇紀留下的神識印記也是存在的,證明蘇紀沒有事,那縷神識印記還很鮮活,師叔根本連一點傷都沒有。
可宣子方催動神識,想以那縷神識印記給蘇紀留信息的時候,卻發現那縷神識就像在抵抗他一樣,根本不為所動。
等宣子方把這件事解釋一遍後,釋嬰露出了一抹壞笑,'恭喜,你失戀了。'
除非神識印記的主人自己不想和他有聯繫,那麼,不管時隔多久,只要有印記,就能和對方對話。
宣子方毫不客氣地把釋嬰一把抓了出來,往雪地上一扔:「還不都是因為你!要不是你,詭韜老祖能用牽魂引折騰我嗎,要不是你,師叔也不會想把我趕走了!現在好了,師叔根本就不想和我有任何瓜葛了,我……我了個去!怎麼老子什麼倒霉事都攤上了!」
宣子方很少會在釋嬰面前如此撒潑,一來兩人接觸的本來就不多,即使釋嬰得到了宣子方部分的記憶,他也不會真的把這些記憶當回事,看過就罷;二來宣子方忌憚釋嬰魔皇的身份,在魔皇沒有化形之前,一直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
現在釋嬰沒法使用法術,又是那麼一隻又小又軟的貓咪,還不任他搓圓搓扁了嗎?
其實宣子方心裡也是很沒底的,雖然蘇紀當時沒有對他下殺手,但是當時真的是劍拔弩張,站在他那個無上宗掌教繼承人的位置上,眼睜睜地看著宣子方破壞了伏魔井的結界,不管宣子方是好心辦壞事還是身體受到了別人的控制,蘇紀要是放過了他,那就真的沒法跟無上宗交代了。可宣子方在心裡還是覺得蘇紀不會對他太絕情,畢竟那會兒築基丹的事情爆出來,有一些人都說要把宣子方囚禁起來追究他有沒有罪,只有蘇紀完完全全的相信他,袒護他。
這種信任讓宣子方當時十分動容,再加上兩人之間越來越深的羈絆,讓宣子方覺得,不管什麼時候,他們之間都不會存在誤會的。
結果抱有這種想法的宣子方就被現實打臉了。
也是,在蘇紀最初的印象裡,宣子方就是那個陰險毒辣的渣攻。雖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蘇紀知道了宣子方不是原來那個渣攻了,求證了幾遍,最後蘇紀也不再提起這件事,宣子方也察覺到從那之後兩人的關係更為親密的。也就是說,在蘇紀的心目中,和誰在一起都可以,只要不是宣子方本尊就行了。當然還有一些前提,比如長相性格要合蘇紀的胃口,而且立場沒問題。
宣子方沮喪地想,蘇紀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自己,就因為立場問題和他掰了,這人可真是無情。
偏偏這個時候釋嬰還要出聲搗亂,'這是好事啊,修道就該摒棄那些亂七八糟的情情愛愛的,只有連自我都捨棄了,才會達到真正的無我境界,距離天道又會更近一步。'
「捨棄自我?」宣子方喃喃道,然後苦笑著搖了搖頭:「我還做不到這點,也不想做到。」
釋嬰奇怪地看著他,'為何不想?'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若我真的做到這般,對萬物無喜無悲,無情無愛,無痛無恨,那不就跟路邊的一株草,一塊石頭差不多了?」宣子方想了想,道:「人之所以為人,正是因為人有靈性,能從自己的經歷中體悟生老病死、喜怒哀樂。世間百味,品嚐個中滋味的過程最是難能可貴,就連佛祖有時都會以化身入塵世修行,可見得證天道,既要捨情,也要有情。」
'唔,聽起來,頗有幾分歪理。'釋嬰嘟囔了聲。
宣子方也知道自己的話裡有矛盾之處,但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了,至於最後那句「既要捨情,也要有情」,其實他自己體會得也不深。
「好啦。」宣子方緩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冰屑,對敖馳招了招手,又重新把冷得發抖的釋嬰塞回懷裡,「該出發了。釋嬰,你感應一下,先挑個修為最高的下手。」
'沒問題。'先吃美味一點的魔,正好合了釋嬰的心意。
在這冰天雪地中,沒一絲靈力都極為可貴,宣子方可不會用自己的靈力施展瞬移之類的法術,他還有敖馳這個坐騎在呢,此時不用更待何時?就連坐在敖馳背上的時候,宣子方都沒有停歇地吸納著周圍稀薄的靈力,多化納一分就多一分勝算,更何況他的敵人有三個呢!
敖馳一身白毛,在雪地中奔跑起來,彷彿與這冰雪之地融為了一體,加上它速度又快,不明就裡的人還以為是一陣風刮過。
待到接近目標,宣子方打了個手勢,讓敖馳將身體隱匿在風雪之中,自己則站在峽谷入口,居高臨下:「就是這裡了?」
「喵~」
釋嬰的回答很乾脆。
一眼看過去,滿地的雪白。然而在這片雪白的地方,卻盤旋著龐大的魔威,將這附近的靈力擠壓到幾乎沒有了存在的空間。仔細一看,那雪地中似乎有個小雪堆顯得格格不入,魔威最盛之處也是那裡,以宣子方的目力,自然不會被區區障眼法給遮蔽。對方也沒有使用障眼法的意思,不過是在此打坐的時間久了點,身上落了一層厚厚的雪罷了。
宣子方可不是那些自詡正人君子的類型,打架之前還要互通名號什麼的,在你報上名字的時候對方一劍就可以把你結果了,誰還記得你叫什麼名兒?
因此,內斂氣息的宣子方直接一翻手,手邊多了一張古琴,正是攝心琴。
「就看看是魔音擾人,還是靈音過人吧……」攝心琴懸空而立,宣子方雙手覆於其上,修長白皙的手指十指翻動,一段段曲調流瀉而出,或悲惋,或激越。琴音過處,周圍的靈力被提升到足以與魔威抗衡,甚至隱隱壓了魔威一頭的地步。
雪地中的魔在琴音響起的一刻就已經睜開了腥紅的雙眼,一雙嗜血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宣子方,彷彿要把宣子方釘穿一個洞。他也催發著體內的魔力,龐大的魔力瞬間充斥著整個空間,與靈力激烈地碰撞著,而那隻魔口中也念著晦澀難辨的咒語,以宣子方為中心的方圓一裡的地面上,一道將宣子方圍在其中的土牆拔地而起……
宣子方眼睛也不眨。右手靈活地波動琴弦,左手又多了一柄折扇。
抖開桃魂扇,宣子方直接往天空一拋。
無數的粉色花瓣飄飄揚揚,那圈土牆拔高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停了下來,散發著一種死寂的味道。桃魂扇在空中盤旋幾圈,飛向了雪地中的魔。那魔從體內分出一柄赤紅色的巨劍,巨劍凝結而成的劍意有七八丈高,與桃魂扇耗了起來。
「咦,魔族也有劍意的嗎?」宣子方輕聲道。
'不一樣,那是邪念聚成的劍。'釋嬰解釋道。
「哦……」宣子方念頭一轉,琴音曲調突然一換,變成了在安綏城的時候與崇明合奏的那首曲子。
鎮壓邪祟,還是佛修的手段更好啊……宣子方在心中感慨道。
宣子方不知道的是,崇明當時吹奏的曲子可不是一般的曲子,這是一段密宗經文裡的真言。以真言入曲調,灌以靈力,那效果就跟一群修為不低的佛修念經差不多。加上宣子方的攝心琴能把一般的曲子發揮出十倍二十倍的效果,此時宣子方的修為又達到元嬰,那麼這首曲子彈奏出來,效果又比當初在安綏城的時候要厲害得多。
左手桃魂扇,右手攝心琴,宣子方兩廂逼迫,最終逼得這只魔企圖以自爆與宣子方同歸於盡。但他可沒想到,當體內純粹的魔力溢出之時,一隻沒有任何魔氣的小黑貓穩穩地落在他面前的雪地上,饕餮著他體內所有的魔力……
宣子方呼了口氣,好在最緊要的關頭他想起了崇明,不得不說大師就是大師,一段曲子都這麼有用!
幸而有了無意間偷師的手段,這場鬥法並沒有驚動同在雪山的另外兩隻魔,宣子方又贊成偷襲,手中又有殺手鐧,另外兩隻魔也手到擒來。
釋嬰吃飽喝足,打了個飽嗝,腆著小肚皮,攤在敖馳的背上不肯動了。
「真是只懶貓。」宣子方搖頭笑道。
小奶貓哼了哼,瞇了瞇眼,根本不理會宣子方。
「休息一下就離開這裡吧……」宣子方只想快點離開這個靈力稀少的地方,不管是回北戎人族居住的地方,還是離開北戎,都比在這個冷冰冰的地方好。然而,宣子方剛要從法寶囊中掏個培元丹,就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息從遠處不斷接近這個冰原。宣子方愣了一下,接著很快說道:「有人來了!」
釋嬰睜大了眼,警惕地盯著那股氣勢的方向,'對方很強,是個修者。'
「嗯,至少也有金丹後期的修為了。」宣子方還不是很緊張,他把培元丹和聚靈丹一股腦地往肚子裡吞,兩手一翻,攝心琴和桃魂扇又立在他的面前。
見那強者之氣是直接往他們這邊來到,宣子方雙眉微蹙,揚手撥了撥攝心琴的琴弦,琴音飄向了來人的方向,毫不猶豫的攻擊手段。倒是釋嬰,臉色有些古怪,抬爪子想阻擋一下宣子方,卻沒來得及,'你等,等一下……'
可惜釋嬰阻攔的時候來不及了,宣子方的攻勢很快被一道浩然磅礴的劍意十分強硬地架住了。
這下就連宣子方都覺得有些奇怪,元嬰初期和金丹後期看起來是一步之遙,但這中間差距卻如萬丈鴻溝,是質的差別。然而對方的劍意卻精深到如此地步,境界恐怕也已經到了元嬰,只是修為還沒上去,這人可能是個對劍的體悟特別深的天才。
宣子方揚手就想再來一招,卻見風息雪歇之後,一條青色的人影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宣子方怔怔地看著那個人影,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對方卻好似沒有看到宣子方的怔愣,只是如話家常般淡淡道:「膽子不小啊,又想在床上躺一天下不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阿宣認不出師叔的氣息是有原因的,嗯,不過他沒認出師叔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