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六哥柳池
慌張中,蛇妖打破了麻醉劑,他顧不上收拾,蛇尾碾過玻璃碎渣出來查看。
什麼都沒有,明明怪笑聲是在工廠內,他聽得一清二楚,然而眼前一切如常,泡在藥水中的屍體靜靜浮動著,籠子裡關著的棕黑錦蛇也都安靜的盤著,慢慢吐著信子。
空氣中只有淡淡的鬼氣,卻無其他的妖氣。這裡常年停放新鮮的人屍,有鬼氣很正常。
難道是他幻聽了?
電話那端問情況,這個穿著白大褂戴著醫用手套的蛇妖說:「……沒事,可能是我太緊張了……你跟六哥說,他要求太高,這批死的底子都不太好,我就是技術再高超也做不到……」
不知電話那端說了什麼,這白大褂蛇妖笑了兩聲,道:「你要是真能幫我要到七爺的時光表,這些年紀大的,不說清純可人,青澀少女都可以給你做出來!」
「哈?六哥沒要?那你們這馬屁拍的,還跟我說是六哥想要的,加急……我知道不能……那你想辦法……一個老頭子,最朵拉皮動刀成風韻少婦,少女還是算了吧。」蛇妖又說,「你想討好六哥?呵呵……那就得找真學生妹,最好是高中的,快要參加高考的,六哥好這口……有?真有?有就好啊!什麼?人沒死……嗨,早晚是要死的,你們趁睡覺強纏勒魂試試?哈哈哈……過獎,我不壞,我只是點子多。按照照片整?誰的照片啊?你剛發來那張?可那姑娘看著不怎麼好看啊……勉強清秀,真要按照那張照片整?行吧,你先把人弄來,我才有法子整。」
他掛了電話,尾巴尖兒被玻璃碴紮到的銳痛讓他蹙起眉頭,他遊弋著離開這個車間,翻找藥粉。
他離開後,牆壁上黑影動了動,溶於背景的沈曉陽重新聚回身體,掀開醫用架的布簾,抓出鸚鵡,躡手躡腳地溜到車間。
沈曉陽雖然是妖中廢柴,但他藏匿和逃跑的本領卻出乎意料的好。城妖只要在自己的地盤,只要周圍有屬於這座城市的東西,他們就可以無聲無息融進去,化為城市中的一部分。
沈曉陽悄悄潛進車間探究竟,他掀開蓋住人屍的被單,看到了縫合在一起的雙腿。
觸目驚心,沈曉陽捂住拔涼的心口,奇怪道:「他們是要把人和蛇連在一起?」
可人已經死了,縫到一起也是死的……他們圖什麼?做標本嗎?當擺設嗎?老變態喜歡在家擺這種變態的玩意兒?
還有電話裡提到的六哥……六哥沈曉陽知道,是指特區外勤科副科長柳池,他是柳家的第二代當家之一,頗得柳雲龍賞識。
果然都是一窩壞!
可惜身上沒有拍照取證的東西,沈曉陽聽到蛇尾拖地的聲音,把鸚鵡一扔,示意它自己藏好,他則迅速伸手,觸碰著牆,手指慢慢融進了牆裡,繼而整個身體消失不見。
牆面上一抹虛影慢慢遊走,鸚鵡站在牆角處的骨架標本上,豎著待毛,眼睛眨了兩眨,慢慢定格。
蛇回來,嗅到淡淡海腥味的鬼氣,扭身見到鸚鵡,嚇了一跳,旋即又冷靜下來,問它來歷。
鸚鵡猶如智障,蛇妖再問,它翅膀一拍,竟光明正大飛了出去。
蛇妖追趕不及,但思及這隻鬼鸚鵡目光呆滯不通人話,他稍感安心,在門口立了一會兒,沒見什麼異常,又縮回了工廠,推來報廢的摩托車堵住了門。
鸚鵡在社區繞了幾圈,落在了小土包上。
沈曉陽從地裡拱出來,衣服乾淨無塵,他理了理校服,鸚鵡尚在他腦袋上立著,沈曉陽道:「下來!」
鸚鵡無動於衷。
沈曉陽又道:「下來!別裝聽不懂,你丫智商高著呢!」
鸚鵡從呆若木雞的狀態回血,一爪子撓上沈曉陽,虛化的半邊翅膀攤平了伸過來,問他要東西。
半分鐘過去後,沈曉陽抱腦袋遁地。
鸚鵡嘰裡呱啦拍著翅膀跟上。
沈曉陽從地裡冒出腦袋,大聲解釋:「沒辦法!那串項鍊不是瀋陽的東西,我融不進去,只好捨棄了!命重要還是錢重要?富貴如雲煙知道嗎?」
鸚鵡若是能開口,罵的肯定是:「敗家!」它爪子一伸,金剛碎骨拍向沈曉陽。
沈曉陽腦袋一縮,融進了水泥地裡。
氣波躥的很快,然而沒過多久,只聽砰的一聲,沈曉陽抱著腦袋跳了出來:「擦……排水管竟然用的是外地的……疼死老子了。」
鸚鵡哇哇大叫,沈曉陽推了推眼鏡,蹲下跳起,扯著鸚鵡的爪子把它拽了下來,塞進懷裡:「別鬧,抓緊給趙處長彙報緊急情況。」
他落寞道:「真是諷刺,發生了這種事情,第一時間只能找中央領導解決……」
「可惜沒留下影像證據……」
長春機場的登機口,一名西裝革履窄腰長腿的瘦高個兒青年正在和旁邊的女學生搭訕。
他戴著無框眼鏡,頭髮精心修剪了,袖口兩枚翡翠袖口,細長白皙的手指上戴了三枚戒指。
從頭到腳,一絲不苟,非常精緻,透露著良好的經濟狀況。
他幽默風趣,拿出手機,有意無意敲著嘴唇,眯起眼睛,問女學生是否能留個聯繫方式,女學生靦腆笑了笑,紅了耳朵,低頭,目光轉向他的手指,看到他左手無名指並沒有戴戒指,鬆了口氣,小聲道:「……微信……可以嗎?」
「好啊。」男青年笑的好看,女學生無意間,看到了他的牙齒,尖尖的。
「虎牙……」女學生低頭笑了笑。
「啊……你說這個啊。」男青年一笑,微微張開口,細長的手指碰了碰牙尖,他慢慢湊近女學生,又把距離停留在曖昧和禮貌的邊緣,壓低聲音,低沉的嗓音如低音提琴:「不是虎牙……有可能是吸血鬼……」
女學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捂嘴笑了起來,順著他這個玩笑說:「我還真有點信……你看起來挺像的……」
仔細看,他眼角眉間的確有種不同常人的妖媚,若有若無的散發著誘人的,危險又神秘的氣息。
男青年還要再說什麼,他那個去買咖啡的同伴回來了,見他跟女學生湊得很近,大驚失色,放下咖啡,快速把他拉開,衝女學生笑了笑,回頭對男青年說:「六哥,收斂點……你別這樣……」
聽到他同伴說出這種話,女學生訕訕,連忙把目光轉開,許是猜他有家室,坐了一會兒,默默推著行李箱換了地方。
女學生一走,男青年沉了臉色,腦袋向後一靠,舒展開長腿,百無聊賴的樣子。
同伴看了看四周,低聲說:「六哥,夠了,求別招惹……活人。」
男青年嘴抿成一條線,半晌,悶聲道:「我喜歡這樣的,學生款,青澀,有書卷氣,最重要的是……他媽的有活氣!是鮮活的!」
「噓!噓!求你了六哥……」同伴連忙安撫他,「別在公共場合發脾氣……」
「老頭子喜歡那種鬼裡鬼氣的變態半殘,我陪他耍夠了!我沒柳廣風段位那麼高,捨命捨情的哄老頭子,這日子夠夠了!三十多年……三十多年都是這樣,從他跟吸毒上癮似的迷上玩殘娃開始,我忍了三十多年!!」
「六哥……六哥算了吧,別說了。」同伴哀歎,「說了又能怎樣?被聽到了徒生是非……恐怕老爺子又讓人給你送殘娃了……你就接著吧。」
「我想吐。」柳池說,「瑤,你聽過那句詩嗎?楚王愛細腰。」
「六哥,抬舉了。」同伴說,「我沒上過學……」
「媽的……」柳池嫌棄不已,擺弄著袖口的翡翠扣,一臉陰鬱。
登機時間到了,柳池關了手機,對同伴說道:「早晚有一天,楚王要倒臺。」
「……六哥,少說兩句吧……」同伴焦急,「都說讓你別喝酒……」
柳池道:「楚王倒臺,我就得陪葬,知道為什麼嗎?」
同伴不敢吱聲,他比誰都清楚,柳池在柳家是做什麼的。
銷贓,處理後事,洗錢,倒買倒賣……每一樁見不得人的交易,都是他經手的。
「但我就是陪葬,也想讓他倒臺。」柳池說,「一了百了,死了乾淨!」
同伴心道:「可最初也不是誰逼著你給老爺子幹這些事的啊,都是自願……現在說身不由己……也挺可笑可悲。」
當然,他不敢當面說,柳池借著酒發洩了不滿後,沉默歇神。
擺渡車停下來,上飛機前,兩道風影突然打向這兩隻蛇妖,柳池愣了一下,趁著收機票,把手伸進懷裡的口袋,摸出一張泛黃的紙。
儲君令三個字泛著幽光,柳池抖開紙,看到了紙令的內容。
他停住腳步,後面的人嘖了一聲,他連忙道歉,把紙重新疊好塞回去。
一直到飛機起飛後,閉目養神的柳池才開口對同伴說:「瑤,瀋陽特區被撤了。」
柳瑤說:「我看了……我剛剛還想問六哥……」
柳池忽然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身體蜷城一團,邊笑邊咳嗽起來,空姐溫柔詢問,柳池閉著眼睛擺手,待人走了,他睜開眼睛,金色的瞳孔亮著兩點水光,說道:「回家咯……一落地,我可能就……直接進墳了。」
「六哥……怎麼回事?」
「趙處長撤了瀋陽特區,這是要動柳家。」柳池說,「我回去,就是給他們背鍋的……也不是,是除了我的那口鍋,其他的都得背上。」
柳瑤心裡難受的說不出話來,柳池卻道:「你那什麼表情,哥這次帶你玩high了嗎?」
「嗯……」
「以前開心過嗎?」
「開心過。」
「這就行了。」柳池說,「不虧本,不過哥拜託你件事。」
「六哥……說不定七爺會念在……」
「他不會。」柳池打破了他的幻想,湊過來,低聲說道,「瑤兒,六哥要是有幸留有全屍,把我埋在二中,埋在附近也行,哥最懷念的就是附在那個丫頭身上,在二中上學的日子……」
似乎勾起了他不願想起的回憶,柳池不再說話,他別過臉去,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輕輕笑了一聲。
「六哥……」柳瑤心中難過不已,顫聲道,「我會的……我會的。」
終於等到入夜,等在地下城門前的沈曉陽不再摳門,扔了一大把引渡資,敲開門,拽著鸚鵡縱身跳了下去。
他要找趙小貓彙報。
與此同時,趙小貓要來了怨情鳥的懷錶,再次招來了瀋陽令。
瀋陽令滄桑的聲音,如歷史滾滾巨浪,講述了懷錶中,這隻怨情鳥的生前種種。
趙小貓面無表情聽完,把懷錶扔給師秦,說道:「帶上你的刀,我們走。」
「去哪?直接找柳白龍?」師秦說,「可我們沒證據,老樹的講述也只是講述,並不能成為證據。」
「下午,肖隱跟我說了一件事。」趙小貓道,「他之前走訪了地下城一個百事通鬼,那隻鬼告訴他,柳白龍有三大愛好。」
趙小貓伸出三根手指:「一,愛妖界珍奇古玩,二,愛做奇妖活標本,三……愛今天從潭中撈出來的那種死人半妖。」
師秦雞皮疙瘩一直沒落:「果然夠變態……」
「妖和人一樣,活的時間久了,就朝兩種方向發展。」趙小貓說,「要嘛越活越澄淨,一片赤心,天真癡狂如孩童,要嘛……活成蔑視生命越來越扭曲變態的老妖精、」
趙小貓戴上兜帽,回頭看了師秦一眼,一挑唇角,笑他:「師秦,你怕蛇?」
「有點。」師秦說,「原本只是怕,現在有點噁心了……」
趙小貓微微一笑:「教你一個永遠不會怕蛇的方法。」
「洗耳恭聽。」
趙小貓悠悠道:「親手斬蛇。」
師秦眉峰一挑,笑道:「貓兒,你這不是斬一條蛇,你恐怕是要快刀斬群蛇。」
「我們去他的宅子。」趙小貓說,「一直在主犯的週邊打轉,自然不會拿到證據,如果我猜的不錯,那個宅子,他收拾的再乾淨,也會有犯罪證據的殘留。」
「這是特大案件了吧。」師秦說,「A類案件?」
趙小貓雙手插兜,抬頭,漆黑的眼睛看向浮於上空青色月亮之下的瀋陽城。
「A類,大案。」
孫狸沒有請來柳白龍,柳白龍似乎根本不在乎柳廣風的生死,隻打發了幾波兒下屬來探望。
柳白龍也沉得住氣,吃吃喝喝,抽了一包中華,悠閒的蛇尾巴都化了出來,搭在桌邊兒晃著。
午夜之後,柳池來了。
「七爺年紀大了,身體不適,讓我來接二哥。」
歇足精神的孫狸狐狸眼一眯,盯著柳池看。
這個手上戴著花裡胡哨戒指,長得人模狗樣,戾氣下還奇跡般有幾分書卷氣的青年比柳廣風要順眼得多。
「你是?」
「柳池。」他拿出一張名片,「撤職了,來不及換名片。我之前是後勤科副科長,柳廣風是我二哥。」
言下之意,他也夠格來簽保釋單。
柳池適時的露出微笑。
柳廣風拖著尾巴滑到門口,抱胸倚門,懶洋洋道:「孫探員,我六弟來接,我可以走了吧?」
孫狸一直盯著柳池看,突然,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沈曉陽蹦下地下城,找了一圈兒不見趙小貓,到了陰興安嶺才知道,趙處長之所以怒撤瀋陽特區,是因為出了命案。
他到屍塔前看了一眼,當場坐地,罵了聲:「……我這些年真是瞎了!!」
他以為這些蛇俯身,頂多只是要點人的陽壽福德,沒想到……
鸚鵡掙脫他的手,朝身後飛去,沈曉陽轉頭,洋鬼子跟周吳一前一後來了。
周吳也是剛剛得知事情的嚴重性,臉色少見的嚴肅,沈曉陽見到人,連忙拍屁股站起來,跟他說了自己在工廠的見聞。
「可惜手機壞了……不然就能留證據了!」
周吳把話翻譯給索爾後,索爾一拍鸚鵡腦袋,揪著它那根待毛朝左一歪,只聽哢吧一聲,鸚鵡咯咯笑了起來,之後,黑豆眼亮了起來,射出兩道光,如同投影機,在前方的樹上重播了從離開索爾起,它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
沈曉陽先是一樂:「我去!!外來嘉賓很給力啊!!」
緊接著,在鸚鵡重播宋飄雲被蛇纏上的影像時,沈曉陽忽然待了一待,而後跳起來,大罵一聲:「我要瘋!我怎麼這麼笨!」
有仙位……好俯身……
死去的人屍……
妄圖附在她身上的棕黑錦蛇……
工廠裡,那個蛇妖要的高中學生……
「要完!宋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