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a組的工作人員正在佈景， 唐以素和潘彤等人過來的時候， 大家都在忙碌，她們只能坐在一旁的角落裡等著。

　導演正在看上午的拍攝成果， 演員們正在補妝，工作人員和助理來回奔波忙碌， 過了一會兒， 副導演走過來，對唐以素他們道：“給你們講一下戲，我們接下來要拍兩場，內容很簡單，你們大多數人配合主演站著就行了，有個人辛苦一點，要負責水下戲， 還有個場景， 是和女一號對峙的，雖然辛苦，但是鏡頭也比較多。一切進展順利的話，下午拍完， 我們晚上就能休息了，大家儘量配合一點啊。”

　副導演說著， 看了唐以素一眼。

　唐以素雖然沒有見過他，但身為曾經的主演， 劇組的工作人員肯定是認得唐以素的。

　唐以素見副導演看過來， 便對他禮貌地笑了一下， 緊接著就聽副導演指了她一下，道：“以素啊，你有演戲經驗，一會兒就麻煩你了，好好配合，大家都輕鬆啊。”

　唐以素一聽，心中頓時有了不詳的預感。

　副導演和她說完，就開始給大家講起一會兒的拍攝注意事項來。

　這兩場戲，說簡單不簡單，說難吧，也不算難。

　第一場是惡毒女配發現王爺和女主關係匪淺後，表面上隱忍，回到院子裡就開始找身邊的丫鬟隨意發洩打罵，將其中一個對她忠心耿耿的丫鬟踢進水裡，結果卻恰巧被王爺撞見的戲碼。

　第二場則是一直忍讓女配的女主，終於忍無可忍，決定奮起反擊，首先便拿那得寸進尺的丫鬟開刀，兩人打了一番嘴仗後，丫鬟侮辱了女主已逝的父母，女主憤怒地甩了丫鬟一巴掌，丫鬟心有不甘，但畢竟女主身份比她尊貴，最終只能捂著臉憋著。

　這兩場戲都在相似的場景裡拍攝，拍的時候換個角度就行了，現場的人員也都差不多在場，所以爭取一個下午搞定。

　唐以素聽著聽著，臉上的笑容簡直要僵掉了。

　這網劇是根據網路改編的，唐以素縱橫網路多年，這種套路看過多少遍都不知道了，當吃瓜路人的時候，瞧著這種劇情自然喜聞樂見，但輪到自己在這種情況下，要拍這惡毒丫鬟，唐以素心中簡直一萬隻草泥馬在奔騰。

　和唐以素一起過來的b組演員，雖然都是不知名的龍套群演，但跑劇組跑多了，個個都是人精，這一聽哪還有不明白的。

　這兩場戲在劇本裡是沒有的，顯然臨時加上，這為誰加的嘛，再明顯不過。

　反正事不關己，大家心裡同情一下就是了，肯定不會為了唐以素這個陌生人出頭，眾人朝唐以素投來了個憐愛的眼神，便紛紛各自準備去了。

　潘彤演的角色和唐以素一樣，見唐以素就這麼把仇恨值拉過去了，心中又是慶倖又是同情：“以素，你還好吧？”

　唐以素勉強搖了搖頭。

　其實在確定是針對她的那一瞬間，唐以素心中是動過直接走人的念頭的。

　這種網劇丫鬟，到手其實沒什麼錢，連秦樺那種拿抽成的經紀人都不屑要，唐以素雖然缺錢，但更多是為了學習才過來的。

　現在又要下水，又要扇巴掌的，那點片酬估計都不夠她去看個醫生。

　但最終她還是決定要留下來。

　演員這行，混日子的人大把，但被日子混的人也有不少，這麼漫長的演藝生涯，總不可能一帆風順，今天這點小難度唐以素就退卻了，會養成她逃避的心理，迎難而上，才是唐以素的人生準則。

　伴隨著工作人員開始集合演員準備開始拍攝，唐以素對潘彤笑了一下：“我沒事，我們走吧，早點拍完吃飯去！”

　潘彤看著唐以素元氣滿滿的笑容，其實她和唐以素接觸了一早晨，已經逐漸適應唐以素的美貌衝擊了，...但這一刻還是再次被驚豔到，見唐以素幹勁十足的模樣，潘彤也忍不住輕鬆了一些：“這才剛吃的午飯呢，你就惦記上晚飯啦。”

　“晚飯我要回家吃，不一樣的。”唐以素笑眯眯地道，想到她現在也是有孩子的人，就像很多家長一樣，為了孩子的未來而打拼，就更沒什麼好沮喪的了。

　配角們各歸各位後，主演們也紛紛走了過來，唐以素來之前有查過資料，所以雖然沒見過這群主演，但一看到真人，還是立刻和腦內的資料對應上了。

　頭戴玉冠的黑衣男子，自然是網劇男主角，站她旁邊身穿粉色長衫，被眾人包圍的，肯定是柳瑩無疑了。

　那頂替了唐以素位置的女二號，此刻正站在柳瑩身邊，走路的步子都稍稍比她要退一步，看得出是一個非常識時務的人。

　見唐以素看向他們，女二隔空與唐以素對視了一眼，但下一瞬，就被前方說話的柳瑩說給打斷了。

　畢竟是主演，劇組內食物鏈頂層的人員，一行人說說笑笑著過來，待遇和唐以素這群龍套群演們完全不同。

　第一場戲需要出演的主要人員，分別是男主、女二和唐以素，潘彤他們雖然也在鏡頭裡站著，但沒有臺詞，沒有主要鏡頭，和背景板差不多了。

　暫時不需要拍戲的柳瑩，則在旁邊找了個位置坐下看著。

　唐以素面對她的時候，柳瑩的目光永遠不會停留在她身上，但是當唐以素轉過身，那目光便如芒在背，讓唐以素想忽略都難。

　伴隨著“action”地一聲，演員們立刻進入狀態。

　湖邊，茶亭，女二大步走到鏡頭前，狠狠將桌子上的茶盞全都摔到地面上。

　“全都是死的啊，還不過來伺候！”摔完杯子，女二對著唐以素等人呵斥道。

　唐以素為首，丫鬟們連忙上前收拾整理。

　唐以素等會兒要被女二踢下水，所以這上前下蹲的位置也是有講究的，不僅要讓女二夠得著她，唐以素被踢了之後，還得夠得著那水池，才能掉下去。

　果然，下一瞬，女二的腳就對著唐以素的臉踹了過來！

　唐以素從開拍起，就注意力高度集中，眼看著女二的鞋要踢到自己的臉頰，唐以素算准了時間，在女二腳尖碰到她耳環的那一瞬間，整個人就往旁邊一倒。

　她蹲的位置巧妙，發揮起來也極為自然，順勢倒下後，沿著亭子的邊緣一滾，整個人便因為重力和慣性，落入了一旁的水池之中。

　“咚”地一聲，唐以素整個人砸進水裡，待她浮出水面時，原本妝容整齊的人，一下子變得狼狽不堪。

　水把頭髮和衣服都打濕，長長的發尾糊在臉和脖子上，古裝本就繁瑣，此刻外衣全都漂浮在水面，幾乎要把人在水裡給裹起來。

　但即使這樣，唐以素也不能去碰它們。

　水邊早已經備好了鏡頭，此刻正在拍攝她的狀態，為了襯托女配的惡毒，丫鬟落水後，必須表現得十分驚恐。

　生死關頭，人是不可能會去注意自己的儀容儀錶的，唐以素的雙手不斷拍打著水面，滿面驚慌與恐懼，尖叫著求著岸上的女二救她：“小姐……救命……小姐……”

　女二呆呆地看著求饒的唐以素。

　“小姐……唔……”

　“撲通撲通”拍打水聲的聲音不斷傳來，唐以素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帶著被水嗆到的痛苦，然而二十幾秒過去了，岸上的女二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哢！”

　正在拍攝的導演忍無可忍，立刻喊道：“怎麼回事啊，發什麼呆呢！”

　女二這才大夢初醒一般，轉過身連連對導演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我被她嚇到了……她的樣子有點恐怖，要不，我們再來一遍吧。”

　“……”導演看了一眼女二，再看一眼終於有空伸出手整理頭髮的唐以素，哪裡不明白女二的意思，他臉沉了沉：“唐以素的不用再重拍了，我們接著你的反應再拍一次！”

　導演發話了，女二只好點點頭，然後趁著大家把唐以素撈上來的空擋，走到柳瑩的身邊低聲交談了幾句。

　柳瑩看著裹著毛巾的唐以素，走到導演旁邊一邊看重播，一邊道：“沒想到唐以素演的挺好的啊，”

　導演對著女二可以冷臉，但卻會給柳瑩幾分面子，見柳瑩居然在誇唐以素，導演便指著畫面道：“確實不錯，你看這裡，新人不太會演戲，踢人的時候不懂得收住力道，我們是在表演，不是在真地打架動手。

　“她這一腳對著唐以素的臉踢過去，要真踢中了，唐以素估計得算工傷了，還好她有經驗，這裡，看，滾下去，非常自然，這種背朝下姿勢落水很不舒服，正常人都會本能地面朝下，她這些小細節，都處理的很不錯。”

　柳瑩笑了一下：“這拍戲哪有不受傷的，也是沒轍的事。”

　導演點點頭，卻沒說什麼了。

　柳瑩跟著導演繼續看重播，見唐以素在水中痛苦的模樣，柳瑩忽然道：“導演，唐以素的演技確實不錯，但是這呈現出來的效果卻不太好，這畫面，全都被她飄在水上的衣服給擋住了，臉還被頭髮擋了大半，搞得我們的衣服看起來品質都不行的樣子。”

　導演看著畫面，倒是有些認同柳瑩的話。

　他師從名導，所以很清楚，唐以素的表演是合格的，這衣服發飾雖然雜亂，但很真實，也沒什麼問題，但問題就在於……他們劇組太窮了。

　沒有足夠的設備和打光，又不是外景拍攝，水池旁都是綠幕等著後期處理，他又是新手，沒辦法拍出好質感，因此唐以素這個鏡頭看起來，雖然人很辛苦，但卻沒什麼美感，髒髒亂亂，最終呈現出來的效果估計也不太好，實在有點浪費唐以素的表演。

　“要不讓唐以素換套衣服，再重拍一次，這個鏡頭是劇情的轉捩點，丫鬟落水後被王爺看到，丫鬟越可憐，才能越發襯托女二的惡毒，王爺受到的衝擊越大，觀眾看得才高興啊。”柳瑩道。

　導演看著畫面沉思了片刻，見唐以素裹著毛巾在旁邊直哆嗦，便沖她招了招手：“唐……以素，你過來一下。”

　唐以素連忙跑了過來。

　“換一套衣服，準備一下，再拍一次，你表演的很不錯，換個衣服效果更好點。”導演說完，想了一下又補充道，“直接從落水開始拍，外面還套著原先的衣服，你從水裡起來的時候，讓外套飄在水面上，但不要擋到鏡頭裡你的臉，明白嗎？”

　導演說到興頭上，還站起身比劃了幾下，告訴唐以素從水中起來時的小技巧：“你的鏡頭感很好，我們儘量拍的唯美一點，雖然是個小丫鬟，但也可以好好表現嘛。”

　導演的理由說服了唐以素，對方認真拍攝，唐以素心裡也高興，重拍一遍也沒什麼，當即點了點頭，不過當看到那套準備換的衣服時，唐以素頓時愣住了。

　因為是夏天拍攝的，又是網劇，劇組服裝不怎麼講究，有個古裝的樣子，穿起來好看就行了，因此劇組提供的衣服，女裝大多比較輕薄透明。

　如果是平日，穿著衣服下水也沒什麼，但導演既然要求把外套飄起來，那唐以素裡面穿的衣服，就顯得有點少了。

　導演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對唐以素道：“放心，劇組的衣服品質還是有保證的，不會走光的。”

　柳瑩見唐以素一看到衣服，果然表情就不太對，頓時笑道：“不對，我想起來了，之前唐以素進組的時候，提前打招呼說了除了四肢之外，別的地方都不能裸露，那現在這個衣服……”

　柳瑩這麼一提醒，導演這才想起...來，好像確實有什麼一回事。

　問題是，當時唐以素是以女二的身份進組的，女二算是個有分量的角色，劇本裡也沒有相關的戲份鏡頭，所以自然一口答應，但現在唐以素早已經不是女二，而是淪落成了丫鬟了。

　那劇組提供的衣服，說是下水後顯得布料有點少，但就和吊帶似的，該遮的地方都有遮，大夏天的，大街上穿著吊帶裙的女生不知道有多少，這點在很多人看來，實在是算不得什麼。

　畢竟唐以素被換角的事情現在提起來還有點尷尬，導演也不再多言，給唐以素一句“你快去準備吧”吧，就回到鏡頭前去了。

　剩下唐以素和柳瑩面對面站著，柳瑩笑盈盈地等著唐以素的決定。

　唐以素看著柳瑩的表情，可算是明白柳瑩折騰了半天是為了什麼了。

　原身身上有肥胖紋和妊娠紋，對外肯定非常注重不要暴露身體上的缺點。

　唐以素被人肉過，宋辰皓的粉絲不一定知道唐以素的家庭情況，但唐以素在鏡頭下一些性格和原則等等，想要被挖出來卻不難。

　她越這樣藏著掖著，柳瑩就越想把它挖出來暴露在鏡頭之下，所以才繞了這麼個圈子。

　從早晨到現在，唐以素拍攝了這麼久，拍戲不是一個人的事情，大家合作了一天，說好了早點拍完能儘快收工休息，如果這個時候唐以素惱羞成怒，不肯配合，定然要留下個“耍大牌”的臭名聲，劇組中原本對唐以素報以中立態度的人，肯定也會因此厭惡她。

　這種厭惡可比緋聞要來的更加可怕，唐以素要是正當紅，別人當然敢怒不敢言，但現在她本就在事業的低谷，再傳出不好好拍戲的傳言，短期內估計沒有劇組會考慮用她的。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要麼走人，要麼唐以素得按照柳瑩的意思來，換衣服下水。

　唐以素沒什麼問題，正常拍攝的話，柳瑩也沒什麼損失，但要是能順勢找出唐以素的毛病，鏡頭面前一清二楚地拍攝出來，成為唐以素將來的把柄，那就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