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將軍令》第100章
第100章

  然而踏入門檻之後,陳則銘並未看到蕭定的身影。

  對方大概從側殿離開了,這個認知讓陳則銘胸中莫名的那股濁氣終於能散開些,腦中也隨之清醒不少。

  迎上來的是司禮監的一名年輕宦官,名喚曹臣予。蕭謹在位時,這人是司禮監的隨堂太監,時常跟在聖駕之後。與陳則銘見面次數相當的多,兩人算得上熟絡。

  縱然陳則銘此時落魄了,難得曹臣予態度亦是一如從前的謙遜,並沒多少變化。陳則銘心中感動,兩人寒暄了兩句,落下座來,曹臣予便著人看茶。陳則銘並不知道曾被蕭謹箭射過的那名小宦官便是曹臣予的乾兒子,曹臣予因此事對陳則銘一直心存好感,縱然他失勢,也並不落井下石。而此刻曹臣予身份更是今時不同往日,已經被蕭定提拔為了司禮監提督太監。陳則銘消息閉塞,並不知曉,直到見了旁人對他態度出奇地恭敬,才後知後覺猜了出來。

  很快有宮人捧來兩疊奏章,送到陳則銘面前。

  陳則銘看著面前的文卷只覺得莫名,曹臣予道:「這是萬歲指定讓請將軍過目的。」

  這將軍兩字叫出來,陳則銘露出苦笑。

  曹臣予柔和道,「將軍還是看一看吧,萬歲面前也好交差啊。」他語意含糊,並未說是讓誰好交差。想來既是指他自己也暗示陳則銘不要妄想蒙混過關。

  陳則銘並不想為難旁人,只瞧著那兩疊奏疏躊躇片刻,便隨手拿了一冊。蕭定既召他入宮,又點名道姓地讓他看,避也是避不過去。看一看又何妨。

  曹臣予見之揮手,眾宦官隨他一同退出,反手將門關上了。

  陳則銘耳中聽到那落栓的聲音,眼睛卻再也移不開半分。

  實際上,從看到第一句開始,他的全身便僵了。那上面寫著「匈奴幾無傷亡,大軍連夜渡過泯江,馬不停蹄直奔京城」的字樣。

  陳則銘捧奏本的手動彈不得。雙目似被那文字牽扯住,不由自主地一字字往下讀。心跳聲有如擂鼓,在他耳邊一聲聲像是要敲出血來。待一口氣看完手中的冊子,他面色已經灰白如紙,木然坐在原地。呆了半晌,突然又擡手,取了下面那份,繼續打開來看。

  燭光跳耀,光影相間,照著他眉目間的病態分明。

  可他卻不知疲倦,只是盯著手頭的摺子一行行掃下去,如饑似渴又驚恐難當。

  這一疊奏章並不高,他很快便看完了,繼而神色顯出疑惑迷茫之色,不知所措楞了半晌,又伸手去拿另一疊。

  待這一封打開了,陳則銘猛然一驚,燙到手般險些將那奏章扔了出去。

  隔了一會,終於遲疑著打開,越看臉色越是難看,似乎隨時便要倒下去了。他翻了幾本,終於支持不下去,胸悶欲嘔,起身便要出門。

  一名宮人攔住他,「大人,曹公公吩咐,請大人看完後留宿此地,夜晚露重,勿在宮內行走。」

  陳則銘看那宮女一會,片刻後頹然退回座上。

  此刻的蕭定也並未入眠。

  他召陳則銘入宮,原本是想親自見他一面,可在看到對方站在階下的那個瞬間,蕭定突然改變了主意。這並不表示他不關心此事的進展,很快,他等到了趕來回信的曹臣予。

  曹臣予道,陳將軍整夜未眠,一直坐在椅子上發呆。

  蕭定「恩」了一聲,拿著棋子在桌上敲了一敲。他本來心血來潮,找出了從前珍藏的棋譜,要照著鋪子,不知道為什麽今日這譜卻打得極慢,似乎總有什麽事情分著心亂了神。

  曹臣予垂手等了半晌,蕭定又想起件事情:「被褥可送了?」曹臣予忙道:「送了。」蕭定頷首。曹臣予道:「可陳將軍恐怕無心入眠……」蕭定心不在焉道:「再說吧。」

  曹臣予窺視聖上:「萬歲,這時候是不是該找人來勸說勸說陳將軍?比如說……楊大人?」蕭定似乎充耳未聞,半晌不答。

  曹臣予試探道:「奴才這就找人出宮?」

  蕭定擡起頭來,笑一笑,「曹公公似乎相當熱衷於此事啊。」

  曹臣予吃驚,不禁楞了楞。

  蕭定凝視他片刻,將視線慢慢移回到棋盤,斂去笑容的臉上隱約有些寒意。曹臣予這才醒過神來,急忙稱罪,「奴才該死。」他身為內監,頻繁插嘴朝事,往大了說卻是要掉腦袋的,這麽一想,渾身冷汗都下來了。

  蕭定又落了幾個子,這才開口,「明早宮門一開,叫人送陳將軍回府。」

  曹臣予聽萬歲似乎沒有追究之意,大大地鬆了口氣,趕緊應聲退走,滿腔疑問一個字也不敢再說。走到半路,蕭定的聲音在身後冷不丁地響起,「你和陳則銘很熟?」

  曹臣予頭中嗡地一聲響,心直往下沉,趕緊回身跪下,「奴才一直在司禮監奉事,與陳將軍只有數面之緣。」

  蕭定低頭審視他半晌,神情漸漸冷淡陰沉,目光裡透出狐疑,曹臣予驚懼難當。

  至天明,陳則銘是被開門的聲音驚醒的。來的人是曹臣予,他也並不與陳則銘多聊,只說宮門開了,萬歲上朝前囑咐由他安排送陳將軍回府。

  陳則銘低頭不語。

  那最後一疊摺子他到底沒能看完,其實哪怕不用看完,他也知道未打開的那些奏章裡寫了些什麽,他擡頭道:「曹公公,萬歲召我入宮只是為看這兩疊摺子?」

  曹臣予苦笑道:「哎,我是真不知道,將軍也別追問我了。」

  陳則銘見他面有難色,果然不再追問,默默跟他身後出了宮。

  待到了陳府,天已經大光。

  他一夜未眠,此刻回了家,見了床倒頭便睡,卻總是睡不安穩,依稀地醒了一遍又一遍,一個夢套著一個夢,無邊無際。他咬牙迷迷糊糊熬了半晌。朦朧中有人輕輕拿手在他額上探了探。

  他睜開眼,一名清秀的女子坐在床前,面上擔憂之色分明,往下看,那女子腹部微微凸起,似乎身懷六甲。見他醒來,女子輕聲道:「老爺該吃藥了。」

  陳則銘坐起身,低聲道:「什麽時辰了。」

  那女子道:「近午時了,老爺一直這麽睡,叫也不醒。」說著招手,旁邊侍女端著銀盤上前,女子將那上頭的藥盞端下來,送到口邊吹了一吹。這女子便是他前些年納的小妾,名喚青青,如今已經懷孕在身。因為些緣故,青青也甚少外出。外人雖然知道有這麽個人,可見過青青之面的寥寥無幾。

  「午時?」陳則銘轉頭看窗外,那外頭果然已是日上三竿,早朝早散了。他扶著頭,只覺得腦中昏沉,似乎灌了一腦袋的糨糊,一想事情便隱約作痛。

  朝華門一役後,他一直病魔纏身終日裡不知所處。每天就是一碗又一碗地吃藥,整日整夜地臥床,那些驚濤駭浪政局變革似乎都被隔在了高高的院牆之外。這樣的渾渾噩噩使得他的驚慌和苦痛反少一些。

  然而大概是白天睡得太多的緣故,夜裡他總是會驚醒,每次睜開眼看到的都是屋外的夜色深沉,那些午夜獨有的黑暗裡鬼魅湧動,嗚咽不絕,也不知道有多少英魂不能瞑目。

  他隱約明白為什麽自己喝的這些湯藥明明出自名醫,卻總是不起效?很多時候,清醒何其痛苦,能糊塗何等幸福。那些債真正要面對的話,是他無法負荷的沉重。

  然而他還是被刺醒了。

  昨夜入宮他看到的第一疊是戰報,另一疊卻是眾臣參他的奏疏。

  看戰報時他本能地熱血沸騰卻又驚懼得渾身發顫,再打開另一疊,那種冰火九重天般的感覺終於全化成了身處冰窟的寒意。

  那上頭有些人的字跡很眼熟。陳府裡還殘留著一些禮單,都是他得勢的時候,眾人攀附他時送的,如果拿出來一一對比,很多筆跡都會雷同。到底有多少人想要自己死呢,陳則銘並不懼怕死亡,他只是下意識覺得不想看,比起看這些東西,他還是寧可回家裡那麽躺著。

  這麽熬一夜,回到陳府小睡一下,感覺到底還是好些了,他思緒清醒一些後,終於遲鈍地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蕭定拿這些東西給他看是什麽用意呢?

  他隱約想到一個可能性,可左思右想又覺得難以置信。

  青青看他驚躁不安,摒退了侍女,出聲詢問。

  陳則銘正疑慮重重,聽她這麽一問,竟然脫口而出:「難道他想……讓我出戰?!」

  此言一出,他已經被自己說出來的詞句驚住,半晌沒能動彈。

  出戰?上戰場?

  ……他已經快忘記這些了。

  他在勾心鬥角的官場沉溺得太久,早已經視線渾濁,看不懂曲直,辯不明方向,不知道什麽時候忘記了當初自己曾心心念念的目標。他在人性的暗河裡掙扎,幾經生死,最後的結果不過是敗者為寇,剩下的也不過是茍延殘喘的資格。這樣慘敗的他銳氣磨平,宛如行屍走肉,怎麽會記得曾經的那些輝煌呢。

  可此刻的這個念頭讓他重新憶起了一切。

  那些輾轉征戰的堅毅,機變誘敵的狡猾,斬敵刀下的狠絕,擊敗對手的快意……

  他是從戰場起步,從而名揚天下,再一步步登上高峰。戰場於他而言,縱然人命誓同草芥,生死只在朝夕間,卻實在是天下間最讓他痛快淋漓也最自由公平的地方。

  ……能回去?真能回去?

  他沉重地呼吸,不敢動彈,唯恐一個輕微的舉動便打破了這份美好的幻覺。

  青青疑惑地仰望著他,不明所以。

  陽光自窗外照進來,明亮處越發明亮,黑暗處卻更加晦暗。

  一日後,朝中任命傳出。

  諭旨中,新任守城主帥的名字是段其義。這是殿前司名不見經傳的一名都虞候,曾在言青手下任將,與匈奴交戰多次。本來這職位怎麽輪也不該到他,可此刻京中將領奇缺,這個不過從五品的將官在這時候竟然已經是最適合的人選了。

  同時楊如欽被秘密派遣出城,與勤王諸軍會合。與此同時,幾天後新上任的司禮監提督太監曹臣予因為小事觸犯天顏,被撤換查辦。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