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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令》第127章
第127章 番外‧獨孤篇上

  獨孤航看到楊如欽拎著酒菜入門的時候,並沒想到日後兩個人會走到那一步。

  獨孤航自幼是個孤兒,他出生後就已經父母雙亡,是村子裡一個瞎眼老頭收留了他。在他八歲的時候,那瞎眼老翁死了,老翁在村子裡也沒有其他親戚,於是沒有人願意收留他。那村子的人都窮,多一個人就多一張口。誰也不願意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孩子,讓自己的家人受罪。

  獨孤航清理好自己的包裹後——實際上那裡面包的不過是一隻缺了口的大碗,而且很快就在路上打碎了——獨自上路開始了他那漫長的流浪生涯。

  成年後的獨孤航其實並不記得當年流浪經歷過的事情,他似乎刻意把那些歲月遺忘了。但他記得自己遇到陳則銘時的情景,包括前因後果他都記得異常清楚。

  那是那段流浪生涯在他記憶中留下的唯一完整的段落。

  算起來那應該是他流浪兩年之後的事情。

  那時候的獨孤航過得渾渾噩噩,每一天睜開眼後要面對的情況都是一樣的——找吃的或者繼續找吃的——這是他唯一能做也是必須做的事情。所以兩年這個時間說到底是不怎麽確切的,在那種生活中他不可能有那麽清晰的時間觀念。獨孤航只是記得在遇到陳則銘之前,自己似乎是獨自過了兩個冬天從而得出了兩年這個數字。

  獨孤航最怕過的就是冬天,那時候他在一個廢棄的土地廟裡棲身,到了冬天,土地廟滿是窟窿的牆垛便擋不住那些似乎帶著刀的寒氣了,狂風肆無忌憚地往裡頭灌,似乎不吹垮那堵黃土牆就誓不罷休。

  這種情況下獨孤航很自然地燃了火堆。每個冬天他冷得受不了,便會去附近的山頭拾些柴,以便夜裡取暖。

  這做法並沒多少可指責的地方。

  然而那個夜裡,他睡得沉了些。待他渾身冒汗地驚醒時,發覺自己已經置身於一片火海,他嚇得魂飛魄散,在那間廟全塌下來前那個瞬間沖了出去。這時候他的頭發已經燒焦了大半,本來補丁疊補丁的衣服也燒得只剩了一半,那是他唯一一件可以禦寒的衣物。

  然而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附近村民發覺土地廟被毀後,將他趕了出去,再不許他走進這個村落。之前他的留宿並沒引起村民多少警覺,哪怕有人見過這個小流浪漢也不以為然,但此刻他們不能容忍他的存在了。

  獨孤航只能離開,若說之前還有人會好心給他些吃的,現在人們卻因為這場火事而已經厭煩了他,他們見到他便會揮著手像趕狗一樣發出呵斥的聲音。

  獨孤航清點了自己存儲的食物,幸好他先前靈機一動,將一部分食物藏在了一棵樹的樹洞中,才沒導致自己的財產全部喪身火海。那是十來個乾得快要嚼不動的饅頭,加上獨孤航之前找到了幾個松鼠洞,挖出的那些小家夥用來過冬的堅果,只那些松子攏到一起也能有斤把重了。獨孤航把這些都背在身上,決定要翻過山去。

  他聽人說過,山那邊有一個鎮子,那裡的人比這裡過得富很多,他在這裡已經討不到吃的,既然都是要走,那麽為什麽不選個稍微好些的去處呢。

  臨走之前他偷了一件衣服,偷的時候那人家的狗狂吠不已,憤怒地沖上來咬他,他用手中早準備好的石頭狠狠往那狗頭上砸了一記,那狗及不上他的身手靈活,被這一擊砸得昏頭轉向,他趁機落荒而逃。

  那衣裳很大,明明是短衫,穿著都過了膝,獨孤航很驚喜,這樣能更保暖。

  他立刻上路了,帶著憧憬之心。

  村子旁邊的山很高,而且山勢連綿不絕。一般人沒有人帶路是不敢過的。獨孤航當然也怕,他不怎麽怕迷路,只要天上還有太陽指引方向,沿著前人踏出來的路總能走到——當然前提是在那之前他沒斷糧——但實際上他最怕的是會吃人的猛獸。

  夜裡獨孤航會爬到樹上睡覺,他把自己的舊衣裳扯成布條將自己捆在樹枝上,唯恐掉下去,就此裹了狼腹。

  如果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雪,這場遠行本來是該很順利的。

  獨孤航很幸運地沒有遇到任何野獸,哪怕是狼,而且他吃得很少,每天只吃一餐,按這種消耗量推算,他準備的那些乾糧足以支持半個月。半個月橫跨這個山頭足夠了。

  可天上突然下了雪。

  及膝的雪淹沒了所有的路,獨孤航驚慌的心情沒經歷過死亡的人不能理解。

  偌大森林中,白皚皚的雪地上只有他一個人的腳印。空中,那些雪花還不斷在飄,不知道什麽時候是盡頭,它們淹沒著一切痕跡,似乎在耐心地與獨孤航做一個極有趣的遊戲。

  遊戲的代價是他的命。

  斷糧之後,獨孤航像無頭蒼蠅一樣奔走,然而無論走到哪裡,目力所及都是那些一模一樣的矮樹叢,頭頂上永遠是那些直指天際的參天大樹。

  他迷路了。

  他在迷宮般的深山中找不到出口,只能孤零零地走往絕路,最終他筋疲力盡地倒了下去。

  他想自己終於可以去見瞎眼爺爺了。

  其實也沒什麽可遺憾的,以前隔壁陳嬸子家的小花三歲時就在塘裡淹死了,生死有命,你命裡注定活不到老,那任誰也沒辦法。

  但他還是有些不甘心,他還來不及長大啊,他討了這麽多年飯,還來不及做任何事情,那些戲文裡的大千世界他還沒見識過一星半點,怎麽就結束了呢?

  窮困使得他對生命很是漠然,但人真能做到對自己也同樣淡漠嗎?

  然而他最終再度睜開了眼睛,他的生命還沒到結束的時候,他還有更長的路要走。

  救他的人就是陳則銘。

  陳家被發配之後,陳睹夫妻在此地的困苦生活中相繼過世,陳則銘痛苦之餘決定在父母墳結廬守孝。他在山上生活,每個月卻還是要下山購買糧油的,這次便是在歸途中撿到了已經快凍僵的獨孤航。

  事後獨孤航才知道,自己最終倒下的位置離下山的路其實並不遠,但在充滿絕望的時候他卻無論如何也找不著那條被雪掩藏起來的小道。

  獨孤航康復後,沒有再繼續自己的行程,他跟隨陳則銘在山裡的茅屋裡住了下來。

  茅屋是陳則銘自己搭的,簡陋而粗糙,屋頂上的舊茅草甚至被風卷走了一個角,從屋子裡能看到天空。

  哪怕屋子外面就堆著大堆的稻草,陳則銘也懶得動手修繕。

  獨孤航看出來這位樣貌英俊的恩人並不擅長照顧人,哪怕是照顧他自己。

  這讓獨孤航感覺到了機會,他自行爬上屋頂,將扛上來的稻草一卷卷鋪好壓實。

  陳則銘看到他的舉動後,並沒說話,也不喝止他,他就在梯子旁站著,仰頭看獨孤航的舉動,獨孤航爬上爬下的時候,突然意識到陳則銘站在那裡是防止自己掉落下來。

  他便這樣留了下來。

  很快,獨孤航知道了陳則銘曾經在朝為官的事情,他恍然大悟,理解了陳則銘身上那種與眾不同的鎮靜和處變不驚來自何處,為官為民氣派當然不同。他尊敬地稱呼陳則銘為大人,陳則銘制止了幾次,卻拗不過獨孤航的堅持。

  獨孤航有自己的想法,不叫大人,難道叫大哥?他看得出陳則銘與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樣兩個人是沒有平等相處的可能的,雖然陳則銘從不擺架子,但那種出身官宦的派頭讓獨孤航看著還是有些敬畏,這樣的稱呼正表達了這種難以說清楚的情緒,同時也表達了他對陳則銘的敬意。

  就這樣,他與陳則銘在這座大山中待了兩年。

  每天夜裡,陳則銘會教授他武功,如槍法弓射之類。兩人雖然沒有師徒之名,卻有師授之實,這事實導致獨孤航對陳則銘更恭敬起來。

  陳則銘有些不茍言笑,看起來很沉默,那種沉默不知不覺隔開了他和你的距離,獨孤航覺得那就是陳則銘沉默的目的,這個人不願意與旁人靠得太近。於是獨孤航也沉默下來,他陪著陳則銘一起默默生活,很多時候一整天兩人也對答不上幾句。

  陳則銘教授他武功的時候,才會多幾句話,獨孤航做得好的時候,他也會笑一笑表示贊許。

  獨孤航為了那個笑容,暗地裡下了不少苦功。

  那笑容讓他覺得自己也是被人關注的。

  兩年後的一天,獨孤航下山買鹽。

  從這裡下一趟山來去路程有好幾天,等獨孤航回到家的時候——他早覺得那屋子該被稱為家了——他目瞪口呆地看到自己與陳則銘棲身的茅屋被燒成了一堆廢墟。

  獨孤航身上的鹽袋落了下去,潔白的鹽粒撒了滿地,和對面黑漆漆的焦木形成如此鮮明的對比。

  正茫然的時候,一隻手輕輕拍到他的肩頭上。他轉過頭,看到陳則銘正站在自己身後。

  獨孤航低聲道大人,他口氣中帶著疑問和焦急,陳則銘搖搖頭,示意他不用追問,很快又說自己要離開此地了,如今朝中急召他回去打仗,屋子燒了也好。

  獨孤航怔怔看著陳則銘,如果只是要走,為什麽要把屋子也燒掉呢。

  陳則銘將一個裝滿銀兩的荷包塞到他手中。

  獨孤航打開袋口,他從沒見過這樣多的錢,那光亮閃得他心發慌。只要收起來,他可以買塊地,過祖輩們過慣的生活,如同他死去的父母,死去的瞎眼爺爺那樣,面朝黃土背朝天,那也是一生。運氣好的話,也許能安樂到老,兒孫滿堂。

  獨孤航擡起頭來,把荷包遞了回去。

  他說我要跟你去,大人。

  陳則銘似乎並不驚訝,打量了他半晌,突然微笑起來。獨孤航因為那個笑,而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時候的獨孤航還不知道陳則銘到底是什麽人,名將之類的詞還沒來得及在他年少且見識不多的頭腦中形成概念。

  但他已經預感到跟著這個人,自己的人生將會起到翻天覆地的變化,那恐怕是父母或者瞎眼爺爺他們想都想不到的生活。

  陳則銘代表著另一個更廣闊的世界,如今那一切朝著獨孤航展開了一扇窗,他想知道後面還會有什麽,他想見識更多的人,過更加不同尋常的人生,哪怕代價再大,也不枉費人間走這一遭,獨孤航就報著這樣的信念成為了陳則銘的貼身衛士。

  多年後他再回想起來,才明白這些當初看起來如同兒戲般的預感是多麽的有先見之明。

  它們一一都應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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