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七組的同學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岑瑞盯著臺上，神色恍惚：“組長，你掐我一下，我不告訴老師。”

　　七組組長沒說話，用力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哪怕對靳林琨和于笙再盲目信任，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哪怕稍微想像過，這場比賽會發展成眼下的這個局面。

　　梁一凡攥著筆戳在數獨前，那堆魔方在靳林琨手裏轉得飛起。

　　根本不用細看，修長手指輕巧撥過，魔方眼花繚亂地轉了兩個圈，就變回了同色的六個面。

　　“F7，填9。H4，填6。E8，填2。”

　　他手上沒停，靠在椅子裏看著數獨，隨手又摸過下一個魔方：“……F，對，ABCDEF，從上往下數第六排。”

　　梁一凡有點跟不上他的語速，手忙腳亂劃掉了填錯的數字，重新填進了上一行的格子裏。

　　“這是碳基人類嗎？”

　　夏俊華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壓低聲音：“一邊玩魔方一邊做數獨？他要是有四隻手，老梁是不是就能躺了？”

　　岑瑞沒能等到組長來掐自己，摸摸腿，沒捨得下手：“老梁現在明明就也在躺……”

　　“不准這麼說，梁一凡的作用還是很重要的。”

　　七組組長人很好，盯著臺上，不忘糾正組員的錯誤觀念：“你看，他現在又去替笙哥調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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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組人你一言我一語，終於確認了眼前的一幕的確不是集體出現的幻覺。

　　靳林琨已經在連續復原了九個最初級的三階魔方，白麵朝上，整整齊齊碼成了一排。

　　趁著工作人員換更高難度魔方的空隙，他還順便接過梁一凡的筆，俐落填滿了兩張數獨，示意很重要的梁同學去幫笙哥調了下那個高度有點低的電腦椅。

　　“你看。”岑瑞張了張嘴，出聲，“我就說過，魔方和數獨是學神的裝逼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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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安靜裏，外號早睡早起的男生推推眼鏡，低聲喃喃：“那琨神這個逼裝得可真是太成功了……”

　　確實太成功了。

　　從現場效果來說，靳林琨的領先幾乎是碾壓式的。

　　對面那兩個選手也都真參加過比賽，其實一點都不慢，卻依然跟不上他的速度。加上眼前的情形實在太過震撼，心態都多少有所動盪，出了好幾處不該出的錯。

　　等魔方換到四階，數獨也換了更高難度的規則，節奏終於稍微慢下來，兩邊的差距也漸漸拉開得明顯了不少。

　　七組同學們被震撼得麻木了，跟著緩下來的節奏好不容易鬆了口氣，心神都有點恍惚。

　　二組的人氣壓低成一片，盯著臺上，臉色異常精彩。

　　“急什麼，還有單卓呢！”

　　誰也沒想到眼前的情況，二組組長皺緊了眉，壓低聲音：“他也擅長俄羅斯方塊！這東西不是比快的，是比誰能堅持的時間長，等一會兒接上大螢幕——”

　　話音沒落，于笙那邊已經抬起只手，在桌邊的按鈕上拍了一把。

　　單卓霍然抬頭，瞳孔縮了下。

　　沒等說話，又匆忙低下頭，身體往螢幕前湊了湊，重重敲了幾下鍵盤。

　　18級是遊戲能調到最高的初始難度，消除到130行，就會自動開啟第19級，方塊從出現到落實的間隔不會超過0.6秒。

　　他剛剛才走了一瞬的神，就又往上摞了好幾層。

　　于笙率先拍下按鈕打開投屏，說明已經比他先一步消除完了130行。現在是PK模式，兩個人方塊下落的頻率都會被同時調快，他稍微分一點神，比賽說不定就結束了。

　　單卓心跳飛快，冷汗順著額頭滑下來，抬手用力抹了一把，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于笙。

　　于笙正靠在電腦椅裏敲鍵盤，察覺到他的視線，也跟著抬頭，唇角不帶溫度地稍稍一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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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始就在速度上壓住他。”

　　“要不了多久，他心態就崩了。”

　　想起自己在洗手間門口說過的原話，單卓飛快挪回視線盯住螢幕，胸口沉了沉。

　　他的心態已經有點不穩，手一抖，就又放錯了一個折形方塊。

　　對面四聯消除加倍得分的音效聲接連響起來，明晃晃嘲諷著他。

　　單卓咬緊牙關，把多餘的念頭甩出腦海，盯住螢幕，繼續飛快敲著鍵盤。

　　七組同學才在那邊放下的心，緊跟著就被這些幽靈似的飛快出現的小方塊重新提了起來。

　　“大意了，本來以為笙哥這邊至少能先切個養老模式，讓咱們休息休息放鬆一下的。”

　　岑瑞根本看不過來，來回掃了兩圈，揉了揉晃得發花的眼睛：“這個時代對學霸的要求都這麼高了嗎？”

　　“學神。”夏俊華糾正，“是神，不要把這些人和我們扯在一起……說實話，我覺得這些方塊已經開始閃現了。”

　　“這是紅白機的經典版俄羅斯方塊，他們現在比的是第21關。”

　　副組長孔嘉禾做了很充分的功課，終於找到機會，扶扶眼鏡插話解釋：“下落速度在0.6到0.5秒，還不能算是完全的閃現……”

　　“不，0.6秒對我來說已經不是閃現，就是在閃了。”

　　岑瑞忍不住抬起手，給自己做了兩次擠按睛明穴，來回轉著腦袋：“考慮到你們估計已經沒時間往那邊看了——數獨都做完了，我們已經贏了一項。”

　　他探了探頭，繼續實況轉播：“琨神正在擰那三個五階魔方，它們的配色很奇怪，整體來說長得很像一坨意義不明的馬賽克——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笙哥身上的殺氣好像比琨神重一點。”

　　岑瑞把腦袋挪回來，合理推測：“可能是他很不喜歡梁一凡的這個高中同學，也可能是笙哥更能理解一間廁所對我們的意義……”

　　夏俊華緊盯著螢幕，心不在焉捧哏：“你的實況轉播裏，梁一凡已經只配作為定語存在了嗎？”

　　“當然不是——老梁對本場比賽貢獻非常大。他完成了百分之八十的數獨填寫工作，現在他正在抽紙巾，琨神在跟他說話。”

　　臨時解說岑瑞立刻切換回了公平公正的模式，轉回視線，把鏡頭重新激情澎湃地遞給梁一凡。

　　“老梁朝笙哥這邊走了過來！老梁幫笙哥擦了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老梁被笙哥的殺氣嚇得飛快地逃走了……臥槽？！”

　　他的聲音有點大，卻沒人顧得上理他。

　　全場都目瞪口呆地盯著螢幕，原本竊竊私語的聲音也一點點靜下來。

　　螢幕上，掉落的方塊在落定之後閃爍飛快消失，重新變成了一片空白。

　　單卓攥著滑鼠，緊盯著掉落的方塊，飛快敲擊鍵盤，拼命在腦子裏記憶著落下來的方塊停住的形狀和位置。

　　螢幕遮蔽，也叫盲打，十行以下的方塊只要落下就會消失，只能憑記憶硬背形狀和空缺的位置，需要很強的記憶力和集中力。

　　單卓曾經專門練過這個專案，也參加過幾次相應的比賽，極限在一分鐘左右，真打下來其實未必就不能多堅持一段時間。

　　但他前面已經徹底慌了神，現在越著急，心態越跟不上，反而徹底亂了節奏。

　　單卓的汗落下來，忍不住抬了下頭。

　　于笙靠在高度剛好的電腦椅裏，依然保持著原本的速度，有條不紊敲著鍵盤。

　　他那一側的螢幕上，幽靈似的小方塊掉下來就消失不見，右面的積分卻在不斷地上漲，消除的音效也持續不斷地響起來。

　　單卓倉促收回視線，沒過十秒鐘又不小心按錯了個鍵，心頭一慌，腦海裏的畫面也跟著一瞬崩潰。

　　方塊飛快堆疊，轉眼超過十層，螢幕上瞬間跳出了紅色的X符號。

　　刺耳的遊戲停止提示音響起來。

　　于笙揚了下眉，依然憑著記憶又敲了兩下鍵盤，把最後那兩塊方塊塞進空檔裏，抬手。

　　沒有控制的方塊飛快壘到封頂，遊戲自動結束。

　　三局兩勝，已經贏定了。

　　七組同學忍不住興奮，又怕打擾到于笙和靳林琨，盡力壓低聲音小聲說著話。

　　幾個女孩子眼眶都有點泛紅，老萬笑吟吟掏出手機定奶茶，男生們坐不住，爭先恐後要下去幫忙拿，克制的狂喜已經在活動室裏飛快蔓延開。

　　單卓手敲得生疼，止不住地發抖，沒忍住焦躁，重重砸了下鍵盤。

　　于笙根本沒再看他，隨意推開鍵盤，起身朝靳林琨過去：“比比？”

　　靳林琨這邊正在擰最後一個五階魔方，還剩下兩個六階的，聞言目光微亮，順手拿過一個，給于笙拋了過去。

　　他自己也拿了另一個，把手裏那個已經恢復了大半五階魔方託付給了梁一凡，稍微坐正了點身子。

　　梁一凡同學已經在一場比賽裏徹底歷練了出來，捧著那個五階魔方，飛快讓出了自己的座位，又熟練地從場邊拿了瓶礦泉水，給兩個人一人滿了一紙杯。

　　“我靠，老梁熟練得簡直讓人心疼。”

　　岑瑞等著勝利的奶茶，臉上的笑止都止不住：“說真的，躺贏也是有尊嚴的，這場比賽老梁的貢獻很大了。”

　　唐俊華提醒：“你把笑收一收，這句話的可信度會更高點。”

　　“收不住。”岑瑞擺擺手，“這是發自內心的由衷喜悅。太他媽爽了，你看見單卓的表情了嗎？我想照個相留念。”

　　“不太合適，小心擴大矛盾。”

　　七組組長還有點理智，抬手遮著半張臉，盡力掩飾表情：“我們今晚可以在奪回的領土上舉行一個小小的慶祝儀式。”

　　他已經開始計畫了，一邊抬頭看臺上最後的魔方對決，一邊期待地在紙上寫寫畫畫：“可以的話，我還想邀請笙哥和琨神也參加……”

　　“邀請兩位大佬來廁所跟我們狂歡？”

　　唐俊華毫不留情戳破：“組長，醒醒，我們好不容易奪回了廁所，不要因為你被勝利沖昏的頭腦讓它再被炸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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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局兩勝，靳林琨和于笙已經分別奠定了一場勝局，剩下的結果無論是什麼，都已經贏定了。

　　要是魔方再拿下一局，就是三比零完勝二組。

　　這兩天論壇上風向一邊倒，二組人在七組面前都趾高氣揚得不行。七組同學們憋氣憋了這麼久，現在都飄得有點收不住，哪怕有組長提醒，也忍不住在激動著期待最後結果的同時，提前盡情享受起了勝利的喜悅。

　　沒融入勝利的喜悅的兩位大佬還在臺上擰魔方。

　　九個三階魔方，六個四階魔方，三個五階魔方。靳林琨擰得依然飛快，顯然沒因為長期枯燥的重複動作影響狀態。

　　于笙也沒覺得敲敲鍵盤有什麼壓力，熟練地撥動著手裏那個魔方，手指快得看不清，清脆的擰動聲連續不斷地響起來。

　　“朋友。”

　　終於有人能聊天，靳林琨手上忙活著，嘴裏也停不住：“你剛才比賽前也上論壇了？”

　　于笙莫名其妙，“我上論壇幹嘛？”

　　“沒有嗎？”靳林琨推測不成立，難得的有點困惑：“……我還以為你也看了那個帖子。”

　　于笙去洗手間的時候還困得走路打晃，回來鬥志忽然就加滿了，壓著單卓全方面在地上摩擦，顯然是有什麼緣故。

　　這兩天都在替于笙處理類似問題，這一次依然英勇站出來保護了舍友。靳林琨以己度人，還以為于笙是為了不被小姑娘包圍才忽然這麼有積極性的。

　　于笙教訓完了單卓，胸口堵得那些情緒已經散得差不多了，被他一問，才忽然又把前因給想了起來。

　　看著靳林琨依然不以為意的閒散狀態，于笙蹙了蹙眉，飛快擰過了幾個面：“沒有，我在廁所門口聽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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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林琨：“啊？”

　　于笙沒接著開口，手裏的魔方轉了一圈，中間的色塊已經開始逐漸成型。

　　對方今天也積極得不像話，莫名其妙從開局就騷遍了全場。于笙打開始那幾關的時候，甚至還忍不住擔心了一陣靳林琨是不是也從什麼牆角聽見了那幾個人的話。

　　原來是論壇。

　　于笙不太愛去那個論壇，不知道上面居然也有人扯淡，眉峰又擰了擰，看著手裏的魔方。

　　打這種遊戲不能太分神，不過他也已經差不多看清楚了靳林琨是怎麼贏的比賽。

　　這人真裝起逼來，簡直……

　　簡直太他媽帥了。

　　在看到靳林琨閑閒散散隨手擰著魔方，幾乎不需要思考就報出數獨答案的時候，于笙就覺得，其實根本沒什麼可問他的。

　　不論過去發生了什麼，不論靳林琨是因為什麼暫時從所有人眼裏退出了一年，只要他回來，其他人就依然只能繼續打破頭爭剩下的那個第二名。

　　于笙靜了一會兒，出聲：“論壇那種地方，說的東西沒什麼可往心裏去的。”

　　靳林琨還有點沒能理解于笙和小姑娘們究竟是誰走錯了廁所，對這句話倒是很贊同，笑笑：“是，我也覺得……”

　　“閉嘴。”于笙，“我沒說完。”

　　靳林琨：“……”

　　靳林琨摸摸鼻尖，配合地閉嘴了，繼續擰著最後一層週邊魔方。

　　于笙也已經到了最後的幾步，手下沒停，用力抿了下唇角。

　　他每次要說點什麼不帶刺的話，其實都異常費勁，得挺久才能憋出半句。

　　尤其在靳林琨養成摸他腦袋的習慣之後，這個費勁的級別就又往上升了一檔。

　　于笙掃了一眼，趁著對方兩隻手還都被魔方占著，再一次加快速度：“……琨神。”

　　他的手速快得看不清，喉結滾了下，終於擰完了最後一步。

　　靳林琨指尖剛撥上最後一層，微微一頓，側頭看過來。

　　在賽前隱約聽他和梁一凡這麼叫過一次，太遠了沒聽清楚，還以為是聽錯了。

　　于笙攥著那個魔方，視線落在他身側：“別聽他們放屁。”

　　少年根本不習慣跟人好好說話，尤其不擅長這種情節，梗著脖頸，肩膀板得有點鋒利，語氣硬邦邦的。

　　“你就是最好的，比他們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