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雖然在規則上並沒有明確地禁止于笙上場，但是七班同學們還是有一顆不靠外掛證明自己的心。

　　于笙對上場這種事倒也沒什麼特別的執念。

　　他初中的時候沒少打籃球，老師們要找他參加個什麼比賽，都得掐著時間到籃球場上去逮人。後來球打得少了，架打得多了，才慢慢開始不再有事沒事往球場上跑。

　　沒人一開始就會打架，于笙起初打架也輸，尤其一對多的時候，一不留神就容易吃虧。

　　後來也沒什麼特別的經歷，就是時間久了，漸漸就找著了手感。

　　打架這種事，一般也用不著太多花哨的環節。畢竟凡是能直接解決的基本都用不著動手，真輪到擼袖子的時候，只要看準時機動作到位，總不會吃什麼虧。

　　“……笙哥。”

　　姚強坐在籃球上，忍不住舉手吐槽：“你這個說法就好像咱們政治老師講題。”

　　體委配合他，清清嗓子挺起腰，惟妙惟肖地學：“孩子們，你們要仔細看題。只要認真審題，體會出題人的意圖，就能寫出正確答案……”

　　聽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能做到的都是怪物。

　　他們政治老師是個人過中年的女老師，人很和藹，跟同學們的關係也很好。就是講題非常意識流，每次都要靠緣分跟同學們的思路呼應上。

　　一群學生都常年深有體會，看著這兩個人一唱一和地耍寶，場邊轉眼就笑成一片。

　　班長剛搬了箱熱杏仁露過來，一人扔一罐，湊過來好奇：“笑什麼呢？我又錯過什麼了？”

　　學委推推眼鏡，省略掉了一部分話題：“笑政治老師講題。”

　　“給你道題自己體會？”

　　班長瞬間精准地抓到了點：“太簡單了，出題人的意圖我還體會不著嗎？出題的人就是想我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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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坐在操場邊的水泥臺階上，笑得東倒西歪，幾個球隊主力拿著杏仁露，肚子疼得站都站不起來。

　　天南海北地胡侃了半天，體委喝完了那罐杏仁露，一個勾手精准扔進了距離不足三米的空紙箱子，又站起來張羅隊員們繼續練球。

　　高中正是精力旺盛沒處發洩的時候，一群男生平時其實經常打一打籃球，有時候不想上課了也會蹺課混進別的班體育課打一會兒，籃球賽也用不著特意訓練。

　　但最近的英語壓迫得一群人都沒有餘力，已經挺長時間都沒正經摸過球了，手生也是難免的。

　　體委對自己班的同學很有信心，相信大家只要多練練就能找到狀態。一邊跑動，一邊拍手給個別人提神：“老段，跑起來！雖然你現在的工作只是一根行走的木頭樁子，但你也要有一顆首發木頭樁子的心……”

　　條件有限，籃球只有打對抗才有訓練的意義。七班能跑步的基本都被抓上來湊數，好不容易湊夠了兩個隊。

　　段磊他們打遊戲還行，在籃球上的造詣實在不高，基本就是按照體委的指揮，努力給首發隊員們製造各種球場上可能或者不可能發生的障礙。

　　倒是他們班學委非常爭氣，很冷靜地張著胳膊，按照于笙隨口教的見著人就往身上抱，順利幫首發陣容有效提高了帶球飛速大圈過人的水準。

　　于笙在場邊上坐著吹風，打開自己那罐杏仁露喝了兩口，抽空給靳林琨回了兩條消息。

　　靳林琨的生日是周日，他父母週六早上回來，在家待過十二點給兒子過完生日就走。

　　他們基本已經把菜譜討論得差不多了，定好了週五晚上于笙去靳家做頓飯，讓靳林琨告訴靳先生黎女士這是他誠心慶祝家人團聚的作品。

　　畢竟靳父靳母只在家裏待一天，那一桌子菜肯定吃不完，應該也不會突發奇想再讓兒子做一頓。

　　應該。

　　在家討論的時候，靳林琨其實不覺得他父母會有這麼善解人意：“我覺得他們可能會拿出手機，讓我顛個勺，錄小視頻發朋友圈。”

　　于笙對這種畫風的父母不太瞭解，猶豫了下，決定還是謹慎一點：“行，我記得不做顛勺的菜。”

　　“改刀花的也可以不做。”

　　靳林琨想了想，拿著菜單繼續申請：“可以的話，炒得儘量簡單一點，最好多煲幾個湯……”

　　“……”于笙順手把菜單從他手裏抽出來折好，揣回了自己口袋裏。

　　小朋友對一家人聚齊這種事太重視，靳林琨雖然實力嚴重有限，但其實也非常願意配合。

　　甚至還想得很周全地去了趟超市，買了一批平時用不著的油鹽醬醋，準備配合著把家裏空著的調料罐都填滿，讓整件事顯得更真實有說服力一點。

　　兩個人一個在球場邊上，一個在超市，遠端交流著都要買什麼東西。

　　于笙一邊看球，還得一邊給他科普。

　　—十三香是黃色盒子，不是小小的紙四四方方。

　　—袋裝的陳醋就行，不用挑好看的，回來灌尖叫瓶子裏。

　　—那你就再去買瓶尖叫。

　　—對，老抽是個醬油，不是昵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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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人半點生活常識都沒有，完全不靠譜，于笙甚至都能想到堂堂學神在超市生活區失去了人生的方向的迷茫狀態。

　　有點好笑，居然也不太煩。

　　不清楚是什麼時候開始習慣的，只知道一塊兒刷題也好，睡覺也好，甚至就連一起因為這些油鹽醬醋廢話，好像也不像想像裏的那麼麻煩無聊。

　　一點都不無聊。

　　于笙按著手機，遠端給他指揮了一陣，隱約聽見場地上打球的聲音變成了有點兒嘈雜的爭執聲。

　　抬了下頭，才發現兩撥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爭了起來。

　　來的也是群穿著校服的學生，挺囂張，為首的那個叼著根沒點的煙，頭髮往後梳起來，看起來非常威風。

　　于笙對別的班不太關注，但看校服掉色跟染色的程度，應該不是他們這一屆。

　　看著那群人手裏的籃球，估計應該也是來打球搶場地的。

　　能用的球場統共就那麼幾個，一個星期爭起來七八次都是少的。過去的一年裏，于笙幫忙鎮場子的架就有一半幾乎都是爭球場爭出來的矛盾。

　　他沒太在意，順手把手機揣回口袋，準備過去看看，忽然被班長按住了肩膀。

　　“別抬頭。”

　　他們班好幾個人過來，把他整個人擋得密不透風，班長低著頭，莫名顯得非常深沉：“別讓他們認出你。”

　　生活委員跟著排成一排，搭住班長的肩膀假裝看風景，一隻手在口袋裏摸了兩下：“繼續看手機，笙哥，給你口罩。”

　　“……”

　　于笙有點不太能理解這些人的意圖：“幹什麼？”

　　“搶球場就得憑本事，憑本事就得打比賽。”

　　學委推推眼鏡：“我們班好不容易有一隻送上門的陪練隊伍，笙哥，你不要出聲，你一出聲他們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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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林琨拎著一大袋子油鹽醬醋來接于笙，聽說了事情的大概，把一瓶尖叫遞過去：“這種故事一般的發展不應該是他們沒完沒了挑釁，然後兩邊人開始發生矛盾嗎？”

　　然後他們家小朋友趁機出手，帶球過人瀟灑灌籃，好讓膽大包天來挑釁的隊伍清醒清醒。

　　“想多了，靳老師。”

　　他們班班長非常理智：“笙哥不用帶球，也不用灌籃，只要過個人他們就醒了。”

　　架都打不起來。

　　這麼想一想，當扛把子的生活其實也有點無聊。

　　七班同學們也覺得讓笙哥為他們無聊了這麼半天不太合適，決定鼓起勇氣，陪他們笙哥解解悶，滿足一下靳老師剛才腦補的畫面。

　　于笙戴著口罩，莫名其妙被一群人嚴嚴實實圍著玩了半天手機，正勾著口罩往下摘，聞言揚了揚眉。

　　體委剛完虐了那支來挑釁的高二隊伍，打得興致正盛，興沖沖帶著球過來，看見于笙抬眉毛腿就本能地一軟：“完了班長，我覺得我不一定敢斷笙哥的球……”

　　控球後衛哆哆嗦嗦：“我也不是很想控球，我現在看見笙哥就想背課文。”

　　“同志們，給個面子。”

　　姚強在首發裏打中鋒，腦補了一下于笙帶球過來的氣場：“如果你們發現我打著打著球忽然立正讓路，請不要拍下來發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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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籃球要這麼打，又顯然沒什麼意思。

　　還不如讓于笙自己拿著球，對著空氣隨便過一過，再表演一套三步上籃。

　　段磊在邊上仔細想了想：“可能有一個辦法。”

　　七班同學們也不想讓笙哥失去玩耍的樂趣，迅速湊過來，“什麼辦法？快說，看看有沒有實現的條件……”

　　“條件倒是有。”段磊摸了摸下巴，“靳老師，您會打籃球嗎？”

　　五分鐘後，靳林琨也脫了外套，把東西放在場邊，活動了兩下手腕。

　　七班簡單重新分了隊伍，主力首發分成了兩個隊，又湊了點人，一撥跟著于笙一撥跟著靳林琨，氣勢看起來比之前強了不少。

　　“沒想到，老段居然也是個人才。”

　　體委這次跟了靳林琨，忽然覺得信心倍增，生龍活虎地做著準備活動：“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我現在忽然充滿了和笙哥一決高下的信心。”

　　姚強堅定地站在了他們笙哥一隊，對他的囂張不屑一顧：“一決高下有什麼意思？躺贏才是真的爽，我都好久沒看笙哥憑一己之力掌控全場了。”

　　兩撥人鬥志昂揚，互相放了半天狠話。抬頭找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帶隊準備對決的兩位大佬還在一塊兒膩歪。

　　“穿這個不冷？”

　　靳林琨拉著于笙站在場邊，低聲跟他商量：“還是把外套穿上，今天風有點涼，省得感冒。”

　　于笙摘了他的眼鏡，順手用衣擺擦了兩下：“不用，穿著礙事。”

　　剛才靳林琨剛點了頭，于笙就已經站了起來，俐落脫了外套。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帽衫，有點薄，看著就不太扛風。

　　靳林琨不放心，又把人拉過來，捏著布料仔細撚了撚。

　　“沒那麼金貴。”于笙把擦乾淨的眼鏡戳回去，“你真會打籃球？”

　　倒不是不相信。

　　只不過這人之前就有打遊戲號稱打得不錯的黑歷史，于笙不太能拿得准他口中的“籃球打得還不錯”是個什麼水準。考慮到七班同學最近對他們家家教的盲目崇拜，要是靳林琨的水準還和遊戲不相上下，他也得先考慮考慮該怎麼放水。

　　靳林琨張了張嘴，迎上小朋友的視線，先沒忍住笑了出來：“真的……我原來經常打，三分投的特別准。”

　　省示範也有走體育的特招生，上高二的時候課程實在太輕鬆，他因為要做實驗弄來不少假，沒少混進體育隊裏去一塊兒打籃球。

　　“主要還是因為帥。”

　　靳林琨看得很開，完全不否認當時的心態：“那個時候年紀小，看什麼帥就學什麼，嘗試了很多種風格……”

　　于笙挑挑眉：“最後定了黑襯衫？”

　　“……”靳林琨啞然，張張嘴，輕咳著笑了笑：“其實——”

　　于笙：“是挺帥的。”

　　沒太意識到男朋友居然是在誇自己，靳林琨愣了下，沒立刻反應得過來。

　　于笙揚了下嘴角，順手在他不一樣長的帽衫帶子上扯了一把，把兩根帶子扯成了一樣長：“挺帥的。男朋友，打一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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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體委在瑟瑟寒風裏抱著球，踮著腳等了半天，看著兩個人走過來：“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有一種感覺。”

　　“對。”他們班班長點點頭，“這場比賽應該沒你們什麼事了。”

　　其實一開始，七班的兩支隊伍還是得到了一定的表現機會的。

　　兩個人都挺長時間沒碰過球，剛上來難免手生。靳林琨甚至連規則都記不太全了，還讓體委臨時幫忙提醒了兩句。

　　倒是七班人剛跟上面那只炮灰陪練隊伍打了一場，正好活動開，這些天因為學習生疏的手感也徹底回來了，都很在狀態。

　　普普通通的一場練習賽打得高潮迭起，姚強打出了自己最好的一波助攻，他們體委甚至還來了感覺，找到機會試了一次大風車灌籃。

　　“然後？沒有然後，就到這兒就行了。”

　　姚強叼著雪糕，蹲在場邊的寒風裏擦了擦汗：“稍微剪輯一下就可以發到咱們學校的貼吧裏，順便可以不經意地提一下我還是單身，很想有一個人和我一起努力學習。”

　　他們體委蹲在邊上，對這個操作非常感興趣：“好用嗎？好用我也想試試，我也很想有一個人和我一起學習，我還可以教她英語題，我覺得我的英語現在已經出神入化了……”

　　他們兩個嘮了一會兒，陸續還有人下來，在操場邊上整整齊齊蹲成了一排。

　　雖然理論上籃球每支隊伍需要五個人，但架不住兩位大佬打得一個人就是一支隊伍。

　　于笙的速度和力量都無可挑剔，找到控球的手感之後，手裏的球就沒丟過。靳林琨的跑動比他稍微遜色一點，比較專注三分線外的投籃，場邊簡易的分數牌動不動就三張三張往後翻。

　　一開始段磊他們還試圖跟著在邊上晃一晃，後來發現好像也並不需要。

　　兩個人誰也沒留手，一個打得異常乾淨俐落，一個的假動作做得飛起，一時還真看不出誰更強一點。

　　于笙持球，迎著靳林琨的防守，難得做了個假動作，帶球後仰跳投。

　　籃球咚地一聲砸在板上，把有點上了年紀的籃球架都砸得晃了晃，繞著鐵圈晃了一圈，從中央掉下去。

　　場邊隱約傳出喝彩聲。

　　一排人在操場邊上蹲著佛系看球，聽見喝彩回頭，才發現場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零零散散地聚了人。

　第一節晚自習下課，正好是住校生出來散步鍛煉身體的時候。

　　球場是開放的，就在操場邊上，這邊的動靜大，很快吸引過來了不少遛彎的學生。

　　男生也有，但大多還是女生，壓著興奮悄悄地看，三三兩兩湊在一塊兒低聲說話。

　　體委覺得不能放過這個大好局面，霍然起身，一把擼起袖子：“快快，老姚，一塊兒上！”

　　高中時代，沒幾個男生打籃球不是為了讓場邊的小姑娘看的。

　　體委摩拳擦掌地就要往上沖，被姚強及時拖住：“咱們能碰著球嗎？我覺得她們可能不願意看咱們空著手跟著跑來跑去。”

　　“要懂得變通。”

　　體委目光爍爍：“這種時候，難道我們還要搞什麼分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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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生們覺得體委說得有道理。

　　靳林琨也很久沒這麼過癮地打過球了，及時抹了把快要落到眼鏡上的汗，正準備再投一個三分，忽然眼睜睜看著七班體委生龍活虎攔在了面前：“……”

　　靳林琨仔細回憶了下分組：“我們不是一隊的嗎？”

　　“特殊情況。”

　　體委帶著一群人雄赳赳氣昂昂上場，朝著他很有把握地咧了咧嘴，嘿嘿一笑：“靳老師，你想不想跟我們笙哥打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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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同隊成員面對面運了兩下球，不著痕跡地達成了共識。

　　于笙眼睜睜看著一群人忽然上來圍堵靳林琨，等反應過來，已經接過了靳林琨假動作過人傳過來的籃球。

　　兩個人從對抗轉成配合轉得天衣無縫，于笙側身閃過體委，在跑動中把球扔回給靳林琨：“現在什麼情況？”

　　“咱們兩個，對他們一幫。”

　　靳林琨抬手投籃，空心直中，朝于笙笑了笑：“來嗎，男朋友？”

　　于笙沒回話，嘴角揚了下，掠過兩個人搶下籃板，球在手上停都沒停，徑直撥進了他手裏。

　　場邊上圍了一圈小姑娘，剩下八個人也卯足了勁，拋開了平時對他們笙哥的敬畏，對這兩個人開展了全面的圍追堵截。

　　一場球賽打得變幻莫測，從5v5到1v1再到2v8。學委靠緣分翻計分牌，總算把比賽打滿四節，馬上近了尾聲。

　　最後剩下幾秒，靳林琨被幾個人圍著，踩著三分線又往後退了兩步。

　　看見于笙已經跑到籃板下，他動作沒停，手裏的籃球帶著勁風射出去。

　　距離太遠，不可能就這麼中籃筐。體委飛快往回跑：“快快，攔住球，傳——”

　　話還沒說完，于笙已經跳起來。

　　男孩子身形清標俐落，騰躍的動作輕鬆得像是能帶起陣風。

　　衣角隨著動作撩起一點，就能看見勁窄腰線和流暢漂亮的腹肌線條。

　　籃球從靳林琨手裏投出來，甚至沒來得及落地，就已經被于笙在空中接了把力，朝籃筐送過去。

　　哨聲清脆響起。

　　于笙手上有數，落地根本沒回頭。迎上跑過來的靳林琨，揚了揚眉峰，嘴角壓不住地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