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一場籃球賽下來，三中貼吧裏有關于笙的帖子又翻了一倍。

　　體委終於得償所願，擦著汗從籃球場上下來，破天荒第一次被小姑娘主動加了微信聊天。

　　開頭還是特別親切的“同學你好”。

　　眼看打破11.11魔咒的希望遙遙招手，體委激動得不行，拉著好隊友姚強一起看：“快來，有人給我發消息了。我要怎麼回？熱情一點還是矜持一點？”

　　“矜持一點，現在都喜歡穩重的。”

　　姚強也激動，灌了兩口水，給他出主意：“最好再假裝無意帶上幾個英文單詞，穩重裏透出一絲逼格。”

　　兩個人實在太緊張，嘮嘮叨叨糾結半天，手裏的預覽消息還沒完整點開。

　　段磊從他們兩個邊上經過，好心地幫忙戳開了那條未讀消息。

　　【同學你好。】

　　【你的籃球打得很好，我們都覺得很帥。聽說你和你們班于笙同學關係很好，我想瞭解一下……】

　　體委：“……”

　　姚強：“……”

　　“我教你怎麼回。”

　　段磊對這種事情非常熟練，莫名地一點都不意外：“你就說笙哥不用手機，不玩微信，沒有興趣愛好，心裏只有學習，但是不需要在學習上共同提高的小夥伴。”

　　體委握著手機，心情很難過：“我可以再加一句但是我需要嗎？”

　　“……”

　　段磊拍拍他的肩膀，摸出張他們班長特意定制的那個11.11紅包截圖的貼紙，拍在了體委的腦門上。

　　第一條消息還只是個開始。

　　在知道了于笙不想和別人一起學習之後，來找他們的人也依然絡繹不絕。

　　有來要打球視頻的男生，也有小心翼翼來問有沒有高清照片的小姑娘，還有聊了半天“好久不見，還記得咱們小學有一次曾經一起抄過作業嗎”的，最後來打探于笙同學那個省示範的朋友的老同學。

　　人都是在不斷重複的過程裏漸漸習慣的，體委和姚強他們一開始還會期待一下，很快就麻木得差不多，熟練地複製粘貼發送，變成了沒有感情的回復機器。

　　後來乾脆統一改了簽名“說說和相冊有照片，空間和朋友圈有視頻，笙哥和他的朋友有對象”。

　　排比用得特別熟練，特別有氣勢。

　　七班人們都很團結，沒人把笙哥和他的朋友不光有物件，而且這倆人乾脆就是在搞物件這件事說出去。

　　但貼吧裏的氛圍還是在那一場非正規球賽流傳出來的不少照片和視頻裏，難以避免地自然開始發生彎曲。

　　到後來甚至已經開了好幾個專樓。

　　三中藝術生多，專樓從攝影展到同人漫畫應有盡有，內容豐富得不行。

　　于笙對這種貼吧論壇之類的東西大都沒什麼興趣，倒是靳林琨看得很勤，還特意拿小號收藏了好幾個帖子，沒事就去看看樓主有沒有回來更新。

　　“一個白天都看不著你。”

　　靳林琨舉著手機，單手抱著想過來刪收藏的男朋友：“想見你就先看看這個。”

　　兩個人白天都要上課，不在一個班就算了，甚至連一個學校都不在，連課間碰面說兩句話都不行。

　　于笙上課的時候還在按部就班地走自己復習的進度，靳林琨並不經常給他發消息，總得找點別的什麼聊寄思念。

　　……

　　聽著這個人好像真有那麼回事的架勢，于笙被他圈在懷裏，心算了下這個人每天熟練穿越圍牆的折返次數。

　　用不用得著聊寄思念不知道，他覺得他們倆要是過從再密一點，兩位校長差不多就該被逼得乾脆拆了牆，把學校並成一個了。

　　但靳林琨顯然還是覺得不太夠。

　　他的個頭還是要比于笙高出一點，踮著腳把手機放在了書架最上層，趁機又把人往懷裏圈進來些，低頭在于笙嘴角飛快碰了碰。

　　貼吧的同人漫畫裏腦補的溫馨甜蜜的氛圍其實是不存在的。

　　正常情況下，于笙都會對比較突然的襲擊反應很敏感，通常出其不意的下一刻就緊接著一場嶄新的有關於身手的較量。

　　兩個人的身手其實都不算差，靳林琨在具體的招式上沒有男朋友那麼擅長，但也有自己獨特的方法。

　　尤其在于笙不下狠手的前提下，靳林琨的身高和體力就佔據了相當一部分的優勢。每次到最後都能順利把人箍在懷裏，在揉腦袋的配合下，成功地親著他們家小朋友一口。

　　……

　　抱著小朋友倒在床上喘了一會兒，靳林琨的思路從貼吧繞出來，忽然想起另外一件有點關係的事：“對了，之前岑瑞他們還說，咱們夏令營那個論壇的臨時證書也快到期了，讓咱們有什麼還想要的東西抓緊保存。”

　　夏令營的論壇裏流傳的大都是各類真題和輔導，還有不少珍貴的線上解題資料，可以說是全省前排尖子生腦力和知識儲備碰撞下難得的瑰寶。

　　孔嘉禾同學特意買了個大號的移動硬碟，塞得滿滿當當，一個KB都沒剩下。

　　上面的題于笙在夏令營的時候就刷得差不多了，撐著翻了個身，枕在他胳膊上：“你有要存的？”

　　“有啊。”

　　靳林琨心說兩個人穿著小恐龍和小熊四手聯彈的視頻還在上面呢，話到嘴邊堪堪刹住，及時轉了個彎：“上面有幾套不錯的競賽題，沒事可以鍛煉鍛煉思維活躍度……”

　　他坐起來撈過電腦，打開論壇正準備登錄，才忽然想起他那個“WSYZKA”的九級號當初強勢懟過來于笙面前蹦躂的腦殘，不太方便就這麼暴露在小朋友面前。

　　箭在弦上，靳林琨抬著手猶豫一陣，碰碰于笙肩膀：“我的密碼忘了，登你的？”

　　“……”于笙挪開他的胳膊下床：“我也忘了。”

　　有那個有點兒麻煩的情況，能在于笙口中聽見忘這個字實在太不容易。

　　靳林琨揚了揚眉，看著從容拿著杯蓋出門熱牛奶的小朋友，覺得事情可能沒有他想得這麼簡單。

　　但他也沒問。

　　一方面是哪怕兩個人已經在一塊兒，也應當有自己的秘密和空間，不非得事事都讓對方知道。

　　……一方面也是因為在他也跟出去，給于笙手裏那個孤獨的杯蓋送杯子的時候，被小朋友的死亡射線掃視，覺得再追問可能會死。

　　臨睡前又鬧了半天，家裏空調開得高，兩個人都出了點兒汗。

　　于笙沖了個澡，把靳林琨塞進浴室，靠在床頭玩兒了陣手機。

　　夏令營那個垃圾圈錢APP已經在手機角落待了挺久了，他手機平時不下東西，幾個占地方的手遊又都卸了，也沒什麼記憶體方面的憂愁。

　　開學以來一直沒整理過手機，就讓這個APP一直躺到了現在。

　　夏令營已經結束了，論壇也不知道是誰在繼續維護，于笙點進去翻了翻，發現上面居然還有不少人在活躍著聊天。

　　他的帳號其實沒什麼問題，問題主要是出在購買記錄上。

　　也不知道誰出的餿主意，看個照片居然還要花錢。

　　花錢就算了，還弄了那麼顯眼一個購買記錄，就在登錄介面上大喇喇掛著，標紅加粗寫著“鳴謝您對本論壇的支持與鼓勵”。

　　煩人得不行。

　　于笙登上自己的號，點開了唯一的那條購買記錄。

　　生怕別人不知道買了什麼，這個購買記錄居然還帶縮略圖的，號稱省示範“上一屆朋友最多人緣最好的仔”穿著省重點那套藍白校服，在縮得不大清楚的小圖預覽裏，跟一群人站在陽光底下沒心沒肺地笑。

　　……

　　于笙試著刪了刪購買記錄，發現刪不掉，只能又換了個思路。

　　靳林琨出來的時候，覺得論壇上沒什麼可看的男朋友正拿手機刷題。

　　“怎麼這時候刷題？”

　　靳林琨剛沖完澡，一身熱騰騰的暖意，擦著頭髮在他身邊坐下，有點好奇這個越來越奇特的發展：“一會兒不睡了？”

　　于笙拿著手機，按著額角揉了揉。

　　他其實已經困得不行了。

　　但是題好歹也是花錢買下來的，哪怕只是為了把之前那條購買記錄壓到第二頁，不做也實在太浪費。

　　于笙本來想買幾套便宜的題，挑有特點的做做算了。結果沒想到這些人最近還在更新題庫，收納了不少新題型，省內其他幾個市區的模擬考題也都在裏面。

　　然後就一直做到了現在。

　　“……”靳林琨聽完後半段心路歷程，忍不住摸了摸于笙的頭髮：“朋友——”

　　他才開口，迎上于笙的視線，輕咳一聲及時收住：“要不……我幫你做一點兒？”

　　第二天還要早起，于笙覺得自己這種近似於強迫症的習慣也要糾正糾正，搖搖頭把手機塞給他：“明天再做，上課我們老師不管我。”

　　靳林琨其實覺得這種計畫不太能成功，但還是點了點頭，配合著關了燈，把手機放在了自己那邊的床頭。

　　于笙閉著眼睛躺了一會兒，腦子裏依然是沒做完的那套卷子。

　　後面那幾大道題的陷阱出得非常精妙，稍不留神就容易疏漏過去。他第一眼都沒看出來，後來仔細審了兩遍題才察覺，但也不能保證就把所有的坑都找出來了。

　　也有可能有哪個地方對出題人的意願解讀過度，反而答得太繁瑣，掩蓋了得分點。

　　于笙在腦海裏反復過了幾遍，發現自己有點兒忍不住想看手機。

　　靳林琨躺在自己那一側，數到第七百六十二隻小恐龍，被于笙碰了碰胳膊肘：“哥。”

　　“渴了？”靳林琨不太意外，摸摸他的額頭，“等一會兒。”

　　他撐了下胳膊，準備起來先給于笙倒杯水，還沒起身就被袖口的阻力扯了回去。

　　他們家一個被窩裏的小朋友仰躺著，被子好好蓋在身上，一隻手攥著他的袖子。

　　剛才他給蓋的被子，被沿拉得有點高，掩著小半張臉，顯得聲音稍微發悶：“哥，我睡不著。”

　　……

　　靳林琨的手都有點兒沒繃住。

　　雖然知道男朋友大概是想跟他要主動上交的手機，但是靳林琨覺得，其實也有別的可以讓腦海裏稍微放空一點的辦法。

　　尤其現在這個狀態就非常合適。

　　于笙還在想那幾道陷阱題，沒立刻反應得過來，抬頭：“什麼辦法？”

　　“別動。”靳林琨一撐胳膊，摸索著抬手打開小床頭燈，一臂墊在他肩背底下，把人稍微托起來點兒：“閉上眼睛。”

　　于笙隱約覺得不大對勁，蹙了下眉還要說話，已經被覆下來的溫溫熱意封住。

　　冬天按理該換厚實點的睡衣，但家裏空調開得太暖和，于笙又不喜歡裏三層外三層裹著睡覺，還是穿著夏天常穿的那件T恤。

　　男孩子仰躺在床上，鎖骨清晰的線條從有點寬敞的領口透出來，弄清楚了他在幹什麼也沒動，搭在床邊的手摸索著往回握。

　　沒聽話地閉眼睛，黑得純粹的瞳光裏還映著他的影子和一點光。

　　靳林琨牽了下唇角，攏著攥上來的手反握回去，傾下來把人覆住。

　　……

　　第二天上課，于笙不光沒能如願把沒刷完的題刷完，甚至還睡了一整個上午。

　　察覺到于笙不是那麼精神，他們班體委徘徊糾結了一整個上午，才終於在中午于笙吃完飯回來的時候找到了機會：“笙哥，晚上籃球賽你能帶靳老師來場邊坐著嗎？”

　　上次那場訓練賽的風頭太盛，連四強爭霸的正規比賽都給壓了下去。

　　在聽說七班于笙同學和他的朋友都明確表示不會參加正式比賽之後，不少人都失望得不行，貼吧投票對籃球賽的期望值直線下降。

　　直到七班體委站出來承諾，他們笙哥雖然不來、但是一定會和朋友一起坐在場邊壓陣指導，才終於把搖搖欲墜的熱度拯救回來。

　　“可她們不是為了看籃球，是為了看笙哥和靳老師來的啊。”

　　姚強其實不太有把握：“能有人順便看我們嗎？能給我們帶來一點流量嗎？”

　　“沒有，帶不來，不過沒關係。”

　　體委拍拍姚強的肩膀，想得非常長遠：“只要留兩張照片就行了。等我上了大學，找了女朋友，就拿這個照片告訴她，這當初都是為了給我加油來看籃球的小姑娘。”

　　他們體委這個非常靈活的思路，瞬間給了其他男同學廣泛的啟發。

　　于笙倒是沒什麼意見，接過生活委員遞過來的口罩：“跟哪個班打？”

　　“高二二班，他們那屆的文科尖子班，就上回給咱們免費陪練的那個。”

　　體委猜到他估計根本不知道上回的是哪個班，特地給他詳細介紹：“領頭的那個是工技轉過來的，叫常馳，家裏有點兒關係，托人弄進來的……本來跟咱們同級的，聽說原來也是他們學校一霸。”

　　……

　　于笙已經不在江湖挺多年，對這人也沒什麼印象，壓下哈欠點了頭。

　　籃球賽在三中也算個挺大的賽事，四強賽的地點定在了體育館，邊上的觀眾席坐滿了大半。

　　四支隊伍嚴陣以待，七班作為上屆的衛冕冠軍，在單獨隔開的更衣室裏換好了衣服。一群人瀟灑地穿著寫了“七班必勝”的籃球服出來，精神抖擻得不行。

　　“問問老段，照下來了嗎？一會兒我揮揮手，再讓他抓拍兩張。”

　　體委保持著矜持的笑容，沖觀眾席致意，嘴型不動地壓低聲音跟姚強交流：“讓他多拍幾張，注意角度和光影。”

　　“沒問題。”姚強之前還在擔心，這會兒也沉浸在了虛擬的榮耀裏，“我還讓他P圖了，效果肯定完美。”

　　……

　　一群人過足了癮，直到段磊舉著手機的手都酸得不行，才終於意猶未盡地坐在了場邊的塑膠座椅上。

　　靳林琨熟門熟路溜達到三中，一進學校就被于笙帶到了體育館，跟著坐在教練席的位置，把揣在大衣裏兜的熱牛奶遞給于笙：“一定要戴口罩嗎？”

　　“他們要求的，說不能給敵人帶來太大的心理壓力。”

　　于笙把吸管從口罩下面塞進嘴裏，喝了兩口牛奶：“沒事，不熱。”

　　其實還有點兒涼。

　　體育館本來就沒什麼風，要是開了空調，場邊的溫度剛好，場上一會兒打起球來准定熱得不行。

　　于笙拿著牛奶焐了會兒手，轉頭問靳林琨：“這次的怎麼比之前的好喝？”

　　“啊？”靳林琨仔細想了想，彎腰看了一眼于笙手裏的牛奶盒，也發現跟之前買的不大一樣，“這次是學生早餐奶，燕麥的。”

　　之前的牛奶都是普通口味，沒想到于笙反而喜歡這種加了點其他味道的。

　　靳林琨翻出手機，又看了兩眼，往備忘錄上記了個牌子：“還有巧克力的，草莓的，香蕉的……”

　　“收。”于笙言簡意賅打斷，“這個就行。”

　　靳林琨有點兒遺憾，收起手機：“不試試別的味道嗎？”

　　于笙在聽到牛奶名字的時候就有點頭大，順手把牛奶盒轉了個方向，寫著學生兩個字的一面朝著自己：“不試了，挺好的。”

　　靳林琨揚揚眉峰，唇角跟著抬了下，很體貼地幫正在喝學生早餐奶的三中扛把子擋了擋視線：“對面那一隊，領頭的那個叫什麼？”

　　于笙剛聽體委說過：“常馳，工技轉過來的。”

　　按照兩撥人的片區劃分，他應該也和這個人多少打過幾次架，但剛才看了兩眼，也沒什麼特殊的印象。

　　他們體委還對于笙這個記不記得住人的分類很好奇：“沒印象說明什麼？”

　　段磊很瞭解，及時舉手給他科普：“說明要麼就是笙哥贏得太輕鬆，要麼就是對方實在輸得太痛快。”

　　……

　　七班人聽完，又特意拉上去一排人，把于笙擋得更嚴實了點。

　　在整個七班的全面遮掩下，高二二班依然氣勢囂張，記著那天操場上的一敗之仇，被常馳領著把籃球結結實實砸在地上：“怎麼樣，敢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