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
司馬玉龍想了一下道:“首句‘孤雲’之典,系自陶淵明‘萬族各有托,孤雲獨無依’而來,此句句旁加點,定系梅叟暗喻自己今後來去無牽掛之意。次句‘焚桐’之典,係指漢末蔡邕見吳人焚桐有聲,聞聽而驚曰:!此良桐也’!後以該桐作琴,琴尾尚有一段焦痕而言。此句句旁加點可能是梅叟看透當今武林的一味恩怨糾纏,因找不到像他這樣對名利淡然處之的知音而對本句的激賞。三四句乃道家常識,無甚可述!梅叟亦未加點,第六旬和最後一句各加雙點則含意良深矣!‘仙桃’之典,我們知道是西王母獻皤桃於武帝的神話故事,帝食桃後欲求栽種,王母笑曰:‘此桃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子’,帝乃作罷。梅叟於此加雙點,可能是已有慕道之意。”
司馬玉龍說到此處略為一頓,梅男道:“那麼,他老人家在‘青草湖平雪浪高’句旁加雙點是指何意呢?”
司馬玉龍點點頭,沉吟道:“這一句就是關鍵了。”
眾人屏息以待。
“荊州記載,”司馬玉龍想了一下道:“巴陵縣南,有一個風光絕佳的大湖,名叫青草湖,青草湖之南,有一座小山,山叫青草山,唐朝一位姓丁的道士在那座青草山中修道,這首詩便是作者作來送給那位姓丁的道士的。所以,玉龍的想法是,梅叟他老人家一定深受此詩影響,對青草湖和青草山有良好的印象,雖然玉龍不敢斷定梅叟他老人家一定在那一帶結廬,但最低限度,他老人家到過那裡,那是絕無疑問的了。”
梅男立即問道:“因此你想先到那一帶找找看?”
司馬玉龍含笑點點頭。
上清道長沉吟道:“玉龍這番見解,未常不在情理之中,這樣總比毫無目標的亂闖強得多,玉龍,你就依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做罷,不管能不能找到梅叟,五月五我們在岳陽樓上碰頭也就是了。”
第二天,眾人分頭散去。
時值早春,司馬玉龍仍然提著他那隻輕便書箱,穿著一件藍布長衫,瀟瀟灑灑地下了華山。
因為距離五月五還早。況且巴陵距岳陽也不太遠,司馬玉龍一路行來,並不著急。他知道湖廣一帶是在天地幫的勢力範圍之內,愈向湖廣接近,他的警覺愈高,無論行臥坐立,他都異常注意著身周圍的一切,以他現有的一身功力,除了三色老妖和天地幫主外,他並不擔心和天地幫中任何人碰上,所以他想,只要碰上天地幫黨徒的非法行為,決不輕饒。
白天,司馬玉龍任意漫遊,夜晚,司馬玉龍則勤練苦修,他希望在最短期間能有長足進步,無論如何五行門的門戶他必須自己清理,方不負恩師五行怪叟的一番毀功成全。每當他想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睹恩師怪叟之面時他就恨不得插翼飛向天山,踏遍每一座窮谷孤峰,去將怪叟找著。
想到怪叟,他就想到金蘭,那個心如蛇蠍的天地幫幫主;假如沒有她,今天的武林哪會如此風聲鶴戾草木皆兵?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見過金蘭的真面目,他希望在他見到金蘭真面目的時候,她的頭已不在她的頸子上了!
春月將盡的某一天,司馬玉龍來到湖陝交界的白河。
白河地處漢水上流,這個地方司馬玉龍曾經來過,因為它距武當並不太遠。
司馬玉龍先找妥歇宿處,隨意用了點酒飯,然後信步出了店門。因為是舊地重遊,大街上一磚一石,看上去都是倍感親切。他記得東門有個藥王廟,廟前空地很大,一年到頭都很熱鬧,吃的喝的玩的耍的,應有盡有。
司馬玉龍走到藥王廟前,空地中心正圍著,大群人。
“大概又是什麼江湖賣藝的吧?”他想,心下忽然一動:“會不會像在黃安碰到的一樣,由天地幫黨徒化裝出來做眼線的?”
司馬玉龍小心地擠上前去,探首一望;不禁好笑而又失望。
你道司馬玉龍看見了什麼?哈,有趣極了,獨腳戲!
場子中央站著一個年約二十四五的粗壯黑小子,那小子,濃眉大眼,虎虎極有生氣。
小子左邊,放著一隻帶把手的鐵鎖,那隻鐵鎖足有巴斗大小,看樣子,份量絕不在兩百斤之下。鐵鎖旁邊倒插著一柄春秋大刀,大刀長約丈餘,鋼刃鐵柄,份量也是相當不輕。
司馬玉龍尋思道:“這傢伙別看他年紀輕,看樣子倒還真有兩手呢,單就這兩件行頭,莫說會耍,若能舉得起來舞得動,也就甚為罕見了。”
司馬玉龍再朝右邊看過去,不禁輕哦了一聲。右首地面上堆著很多藥瓶和藥包,一幅白布橫攤地上,上書“濟世救人”四個大字,下面一行小字是“少林正宗秘方,大力九,大力膏”。
“怪不得,”司馬玉龍想,“原來是少林寺出來的呢!”
少林寺的丹方之靈,向為武林所公認,司馬玉龍在看清那兩行字之後,不禁對這位黑小子發生了很大的興趣,他想看一看,這個黑小子到底有多大能耐,假如真是塊可造之材,他倒很想和他交個朋友。
這時,黑小子正說得津津有味,只見他拍著胸脯喊道:“諸位,看看這個!”
砰,一拳頭捶在自己胸口上。
“好!”
看的人喝了一聲彩。
黑小子得意地一笑,又喊道:“怎麼樣?看到沒有?諸位,我小武曲諸葛天這副體格哪兒來的?嘿,就是那堆東西,大力丸,大力膏,少林正宗秘方。”
“他也叫做小武曲?”司馬玉龍心底一笑:“真是有趣極了。”
“今天帶的東西不多,要買的趁早!”黑小子喊著,可是喊了一遍又一遍,一個買的人也沒有,於是黑小子氣憤地吼道:“好,不買再耍,看看少林寺的玩藝可是假的!”
只見他,一個轉身,猛然拔起那把春秋大刀,一抖手,一招“飛天斬月”開了式,接著前後左右,上盤下旋,橫劈豎砍地舞動起來。那麼沉重的一把大刀,到了他手裡,真比燈草還輕,招式雖無出奇之處,那股蠻力卻頗驚人。
司馬玉龍奇怪道:“什麼時候聽人說過少林寺的弟子會舞春秋刀?”
一會兒,一趟刀法使完,黑小子停刀收式,果然是面不紅,氣不喘,司馬玉龍佩服那小子的氣力,首先高喊了一聲好,接著,所有的人都鼓起掌來。
黑小子意態洋洋地重新將刀插好,一面轉身大聲道:“也許有人要問,少林絕學只聽說過羅漢拳,你小子怎地耍起春秋大刀來了?”
司馬玉龍暗道:“對,你倒說來聽聽。”
“嘿嘿嘿!”小子一陣冷笑,然後正容大聲道:“諸位可別看在下年輕,在下見到的,聽到的,可卻不能算少!諸位可知道,當今武林有幾派?哪一派有哪些能人?嘿嘿嘿,你們是行外人,當然不知道!”
司馬玉龍皺眉暗道:“這小子江湖氣好重,哪像是少林弟子?”
“少林,武當,崑崙,衡山,華山,北邙!”黑小子一氣念出,然後大笑著道:“你們知道嗎?嘿,你們當然不知道!北邙掌門天龍老人,華山掌門華山梅叟,衡山掌門一瓢大師,崑崙掌門駝跛二仙翁,武當掌門上清道長,少林掌門正果禪師,區區不才便是正果禪師的心愛弟子,得意傳人!”
四周鴉雀無聲,看的人都有點肅然起敬。
司馬玉龍心想:“這傢伙越來越不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