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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道》第37章
三七

  第六章 五劍一朵梅

  司馬玉龍感到一陣悵然。他看出楊花仙子的本性還不太壞,只為後天環境惡劣,耳儒目染,既有桃面騷狐那種師父為榜作樣在先,現復身隱以淫樂縱慾為旨趣的天地幫,哪得不陷溺日深?

  他聽得出來,剛才那聲冷笑似為師叔玄清道長所發。據他猜測,師叔玄清道長可能早就躡蹤身後,大概是看出機密已得,而故意出聲引逗,以便他藉機脫出楊花仙子的糾纏。

  司馬玉龍起身仰頭一看,曉星三五,大如雀卵。早春之夜,酷寒侵人。他身上只穿有一套雙層裌襖,一件由紫裘染成的黑裘並未披出,他自勤習五行神功以來,雖然不能做到十成十的寒暑不侵,但因心情緊張,神志凝聚,以致氣血循行加速,區區寒涼,倒也未曾在意。

  楊花仙子也是意亂情迷,她假如能保持平日那份靈巧的心計,則司馬玉龍僅穿如許單薄的衣服,於寒夜中而無畏縮之態,就是一個絕大的破綻。

  司馬玉龍不敢放手施為由屋面上走,這兩天黃安城中的天地幫黨徒不在少數,讓他們發覺他的身手,多少是件麻煩事。萬一楊花仙子因追師叔玄清道長不及,循原路縱回而見到了他的真功夫可能立有肘腋之變。

  大街上踽踽而行著兩個瑟縮的更夫,要躲避這種人的視線當然簡單,司馬玉龍一路步行,也不過一盞熱茶光景,便已達客棧側院,他仍以一個笨拙的身形上了牆頭,站在牆頭上,四面約一打量,見無異狀方始輕輕跳落。

  跳落院心,司馬玉龍先至聞人鳳窗前稍稍駐足,見房裡無甚聲息,以為她正睡熟,便不再去驚動她。

  悄悄推開虛掩之廳門,踏入自己臥房,因為燈油已盡,燈光已滅,他從懷中摸出引火之具,點著紙捻,從壁上取下客棧中為旅客儲備的油壺,重新添油將燈點上。

  火焰搖曳中,司馬玉龍偶向案頭掃視,不禁大吃一驚。案頭上端端正正地放著一個小紙包兒,這是他出門時所沒有的。因為他出門時聞人鳳尚在對面屋中,而且事先已和她取得默契,所以他出門時連燈也沒有吹熄。依目前這種情形看起來,一定有人來過他的臥室了。他本想立即喊醒聞人鳳問上一問,但轉而一想,不妥,很顯然的,來人人屋聞人鳳定不知覺,喊醒她,除了增加她又一次羞愧外,何濟於事?一

  於是他想:我何不先把它拆開來看看?

  紙包被他小心地打開了。

  紙包打開,帶給司馬玉龍的,是一陣空前的惶惑和震駭。

  紙包內是些什麼東西呢?

  嘿,三張紙條,一塊竹牌。三張紙條有兩張是笑臉彌陀前兩次示警留下的,一張為銀牌二舵舵主在洛陽所留,那塊竹牌,不須交代得,當然就是那塊得自竹牌第一,刻有“銀牌五,銅牌五,竹牌不限數。金牌是幫主。”的符牌了,以上四件東西都是司馬玉龍於日間交給聞人鳳代為保管的,而現在完完整整的放回在他的案桌上,這是怎麼回事呢?

  第一個湧上他心頭的想法:是聞人鳳遭遇了意外?

  噢,不,不會的。

  能令聞人鳳發生意外的,只有天地幫的黨徒,假如天地幫黨徒在聞人鳳身上得了手,他們肯將這些物事留下來?尤其是這塊竹牌,一塊他們可能不惜以十倍黃金換去的信符,他們肯讓這塊失而復得的“寶貝”留下?

  第二個想法:聞人鳳走了。

  因為這是一個最近情理的推斷,司馬玉龍剛一想及,一顆心便即猛烈地狂跳不止。

  他匆匆將紙包綴起塞入懷中,擎起燈台,急急地越廳往聞人鳳的臥室走來。

  一點不錯,聞人鳳走了。

  房間內很凌亂,一切衣物均已不見。可見她走得很匆促。

  她為什麼要不辭而別呢?

  司馬玉龍知道,理由很簡單,當他追蹤楊花仙子之際,聞人鳳一定緊隨在後,她可能藏身很遠,以致只看到他和楊花仙子貼身而坐,並頸私語,而沒有聽到談話內容,因而起了誤會。

  司馬玉龍懊惱地想,既然如此,聞人鳳決不會中途引退,她回客棧,一定在師叔玄清道長發聲引走楊花仙子之後,設若如此,實在怪他自己不好,和楊花仙子貼身並頸是不得已的事,但事完之後,他假如能夠毫不遲疑地抄捷徑疾行,雖不能攔在聞人鳳前頭抵達,聞人鳳既然經過一番收拾,至少也可以在她離開客棧之前遇上,只要將詳情婉轉解釋一番,又何難誤解冰消。

  聞人鳳沒有留下片言隻語,他不知道她往哪裡去了,要追也無從追起。

  司馬玉龍頹然返回自己臥室,迷迷糊糊地將息到天亮,梳洗畢,算清房租,走出客棧。他沒有使用兵刃,兩件換洗的衣襪裝在一隻輕便的書箱裡,如此而已。至於從洛陽騎來的那兩匹馬,已在抵達黃安的當日賤價售去。有馬隨身,跑長路固然方便,但信步由韁,則是一種累贅。

  他走出西城門,徑奔河口。河口是黃安西北的一個小鎮,是他師叔玄清道長和他們約定晤面的地方。

  進得河口鎮,他訪得鎮內果有一間柳神廟,找到那間柳神廟,師叔玄清道長已在廟內殿上含笑等他。司馬玉龍進門之後,道長向他招招手,意思是要他不必拘札,就在他的身邊坐下。司馬玉龍坐定之後,道長首先回臉微笑說道:“這間廟,除了鎮上有甚祭典,或者為了祈求還願,很少有人前來。至於昨夜的種種,你也不必再複述了。那時候,聞人女俠潛在你們身左,師叔則在你們身右,我比聞人女俠靠得近,你們的談話,十之八九我已聽清,只不過我已看清你們三個,而你們沒有注意到我罷了。”

  司馬玉龍赧然道:“玉龍真是不濟……”

  立清道長微微一笑道:“那種情形之下,可也怪你不得。”

  玄清道長的意思是說司馬玉龍那時候的心情過分緊張,當然無暇旁顧。這本是一句為他這位師侄解窘的寬慰之語,豈料司馬玉龍是個驚弓之鳥,聞人鳳誤解於前,心神尚未安定之際,就不免聽音弦外了。這正是解窘窘更窘,司馬玉龍的臉色越發紅紫起來。

  玄清道長知道他的師侄兒誤解他的意思,連忙正色道:“賢侄誤會了,愚叔修辭欠妥,實是不該。至於聞人女俠悄然出走,賢侄不必心煩,聞人女俠冰雪聰明,糊塗只在一時,她為了胞兄之仇,也不會遠去的,賢侄日後不難以事實證明你和楊花仙子之間的關係,何況尚有愚叔為你作證哩。”

  司馬玉龍內心甚感安慰,師叔玄清道長這樣說話,無異於默認了他和聞人鳳的交往,有了師叔玄清道長做主,他是什麼也不愁了。

  叔侄二人正在計議著下一步將採取何種行動之際,頭頂上的殿脊上,突然有人哈哈大笑道:“好個大膽的羽衣諸葛,居然敢和勢將橫掃武林各門各派的天地幫作對,莫非是活得不耐煩了?哈哈哈……來來,大羅掌到底有什麼奧妙之處,老夫先來討教,看看你們叔侄的這番雄心是否是種罪過?”

  話聲渾雄蒼勁,聽來甚為陌生。

  玄清道長臉色遽然一變。

  司馬玉龍霍然起立,挫腰便欲往外縱出。玄清道長伸手一攔,同時自背上取下鋼柄拂塵,凝神注視著院心,神色至為嚴肅。

  這時候,一陣勁風過去,已在哈哈長笑中自殿脊飛落一人。

  只見來人約摸六十來歲,身材魁梧,雙目精光如電,身穿一套藍布襖,板帶束腰,雙絛飄懸,蒜鼻闊嘴,須蓬髮結,神態粗曠豪邁,透著一種凜凜然的威武氣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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