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八
於是,庭院中一時間便顯得異常沉寂起來。
片刻之後,少婦再度抬頭,臉色蒼白得很,彷彿在剎那間老了十歲,她向司馬玉龍點點頭,有氣無力地道:“本來……算了……少俠……您,請便吧!”
少婦的憂鬱似乎有一種感染性,雖然司馬玉龍並不能確切地明白對方突然消沉起來的真正原因,他仍然在心底感到一陣難過。他向少婦躬身為禮,少婦還了一禮。然後,少婦偏開身軀讓路,司馬玉龍開始茫然地舉起了腳步。
司馬玉龍走向門口。
手已碰及門閂,司馬玉龍這才猛然憶及了他此行的目的。
於是,他重新轉過身來,走向呆立於院心的南海一枝花。
南海一枝花怔然無語地呆立著,司馬玉龍雖已走近,她卻仍舊渾似未覺。這種情形,頗令司馬玉龍驚訝,他不敢去擾動她的沉思,只好伴在她的身邊,靜靜地立著。就在這時候,南海一枝花的身軀雖沒動,但那充滿濃重憂鬱氣味的聲音卻響了:“孩子,你又日來做什麼?”
“老前輩,晚輩可否帶著聞人女俠一道離開?”
“聞人女俠?”南海一枝花轉過身來道:“少俠是指慕容卿那個孫女兒麼?”
“是的,老前輩。”
“你們……唔……好的,橫豎老身想法已變,唉,紫姝,去把聞人小妹妹喊來。”
南海一枝花說完這幾句話,似乎費去不少氣力。同時,臉上的神情也變化得很厲害,某一個剎那,幾令司馬玉龍約覺到他是正在跟一個雞皮鶴髮的龍鍾老婆子對話,但當他定下神來,他所看到的,仍是一位風華絕代的少婦。
有一點令司馬玉龍安心的便是,從南海一枝花的語氣裡,他知道聞人鳳在這兒並沒有受到苛待。
片刻之後,兩條嬌巧身形,翩翩然,跳落院心。
來的兩人,一個是紫姝,另一個,便是聞人鳳。
聞人鳳,仍是那副淘氣的老樣子,只是神色略顯憔悴。她朝庭院裡幾個人分別看了一眼,然後掉臉向紫姝問道:“誰找我,大姊?”
紫姝抿嘴笑道:“除了你一天到晚念不離口的那個……嘻……你想還會有誰?”
聞人鳳脫口道:“大姊,你是說我那玉龍哥哥來了麼?”
話出口,臉已緋紅。……不知是何原故,紫姝的臉色竟也跟著紅了起來。……不過,她很快的就將頭別向身後,所以誰也沒有注意到。
聞人鳳為了掩羞,跳跨一步,偎在南海一枝花身邊,不依地道:“婆婆……您老做主……大姊,她,她騙我!”
少婦撫著聞人鳳的秀髮,柔聲道:“大姊她沒有騙你呢。孩子。”
聞人鳳仰臉急切地道:“那麼,他在哪裡呢?婆婆?”
這種情形看到司馬玉龍的眼裡,心頭感到一陣說不出的甜蜜感覺。
他想:他並沒有生我的氣,可見得,她仍然愛著我呢!不過,他又想,等會兒上了路,到了沒人的地方,我也該好好地解釋一番才對。
這時,少婦含笑一指司馬玉龍道:“孩子,難道連你也認不出他是誰麼?”
聞人鳳瞪大了眼睛,倒退一步,朝司馬玉龍冷冷地道:“你,你是誰?”
司馬玉龍笑得一笑,旋即半低著頭,低聲道:“鳳妹,前夜在桃花魂……你……你誤會了!”
聞人鳳傾神聽畢,突然一變臉色,恨恨地道:“我又不像人家是個掌門人……你來找我做什麼?”
話落人起,宛若穿簾乳燕,其迅無比地倒縱而起,這一舉動頗出各人意外,南海一枝花微一錯步,方待出手攔阻之際!忽然又似想及什麼似地縮回腳步。她輕嘆一聲,微微搖頭,自語道:“這孩子……就像老身當年一樣……太……太任性。”
司馬玉龍則礙著在長輩之前,不便失儀。
就此一遲疑,聞人鳳業已走了個無影無蹤!
於是,少婦轉身安慰司馬玉龍道:“由她去吧,孩子,她不會有甚意外的……看樣子,你們之間好像有了一點誤會,孩子,聽我說,別讓誤會生根……她很愛你,誰都看得出來,但是,孩子,你該知道,可怕就可怕在這種地方……唉。”
少婦說到這裡,微喟一聲,沒有再說下去。
司馬玉龍感激地點點頭。片刻之後,司馬玉龍突然毅然地抬頭道:“老前輩,晚輩能問您老人家幾句話麼?”
“問吧,孩子。”
“天地幫的所行所為,以及天地幫主的出身……您老知道麼?”
“知道的,孩子。”
“那麼,您老……您老可知道,您已為武林中帶來多少困擾?”
“這個,老身也知道,”南海一枝花微喟道:“孩子,別再問下去了……這些事,絕不是你們這一代的年輕人所能瞭解的呢!”
“我知道,老前輩。”
“你,你知道?”南海一枝花詫異道:“你知道什麼?”
“老前輩這樣做,是不是為了……為了一位仇老前輩?”
“咦,你聽誰說的?”
“北邙韋老前輩。”
“哦哦!”南海一枝花恍然地道:“是他,老身想起來了……唉,孩子,你以為你已經知道很多很多了是不是?”
“晚輩能否知道得再多一點?”
“以後,也許有一天,你會知道得更多,”南海一枝花苦笑著,微微地搖著頭道:“但老身目前心情異常惡劣,可無法告訴你什麼。”
“您老是否就為了再見仇老前輩一面。”
“是的,另外還要問他一件事。”
“假如他老死不肯出面呢?”
“不會的,孩子!”南海一枝花突然以一種難以捉摸的聲調微笑起來:“他的脾氣老身很清楚,只要他仍活著,老身翼護著天地幫,他一定看不順眼的。”
“老前輩怎知仇老前輩仍在人世?”
“以他在內功上的成就,他決不會死在老身的前頭。”
“哦?”司馬玉龍想了很久,最後,驀然抬頭肅容道:“老前輩,假如仇老前輩仍在人世,司馬玉龍決盡一己之力將他老人家敦勸出世,向您老解釋一切。那時候,老前輩肯否置身事外?”
“謝謝你,孩子。你的好意,老身很感激,但是,孩子,你找不到他的!”
“為什麼?”
“他就是和你面對面,你也不會認識他呢!”
“為什麼?”
“他叫仇志,這世上,除了他自己,只有老身一人知道。”
“他老人家沒有任何特徵麼?”
“有。”
“什麼?”
“一種特異的武功。”
“什麼武功?”
“先天太極式!”
司馬玉龍失聲輕啊,現在,他才明白剛才南海一枝花逼問他的師承的原因。但,仍有一點他不清楚,於是,他又問道:“先天太極式的原圖不是最近才給華山梅叟他老人家發現的麼?”
南海一枝花點點頭道:“是的……但他的先天太極式,系自副冊習得。”
“這就難了,”司馬玉龍喃喃地道:“玉龍怎能逢人就逼得人家動手呢?再說,他老人家如果始終不將這種武學施出,那又怎辦?”
南海一枝花微微笑道:“是呀,老身不是說過你對此事無能為力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