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
第二十二章
賈姑娘沉默了,她來回走動,久久不語。
嚴四忍不住道:“芳駕不是要告訴我”
賈姑娘忽然停了步。兩道霜刃般目光直逼嚴四:“對,我要告訴你,我告訴你有個叫燕霞的女子,跟一個叫李書的孩子在什麼地方,你也不離京去找他們。”
嚴四一陣激動,身軀都為之發抖:“聽芳駕的口氣,顯然他們並不在京裡。”
“對,他們不在京城。”
“這麼多年我都等了,我不急在這一時,我可以等以後再去打他們。”
“他們是你的親人啊,尤其是那個叫李書的孩子,他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一母同胞親手足,在這個世上,沒有人能比他跟你更親了。”
“芳駕對我,知道的倒是不少。”
“你是西郊李家後人,當年闖賊殺人滅李家,只有你們兄弟兩個在李家兩個好友的衛護下脫逃,倖免於難。
你原叫李豪,後又化名嚴四,是兩兄弟中的哥哥李詩,取‘詩’字‘言寺’諧音為‘嚴四’”
嚴四震動道:“芳駕知道的真不少”
“所以你該相信我確知燕霞跟令弟在什麼地方,我不說,你永遠不可能知道,我願意拿這個做為條件,換取你離京。”
“芳駕,我還是辦不到。”
“難道你真能不顧親情。”
“那倒不是,而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懷疑芳駕所知道的一切,是我恩叔告訴芳駕的。”
“你恩叔,怎麼會?”
“我記得我恩叔曾經把芳駕誤認做我恩姨燕霞,或許在那個時候,他告訴了芳駕找李家的一些事。”
“我明白了,你不相信我?”
“芳駕要是真知道我恩姨跟我弟弟書兒的所在,為什麼那時候不告訴我恩叔。”
“我為什麼要告訴他。”
“因為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基於這種惻隱之心,人都願意幫助別人故友重逢,親人團圓。”
賈姑娘身軀微顫,臉上也閃過了一絲抽搐:“說的好,要是我有苦衷不能說呢?”
“芳駕有什麼苦衷?”
賈姑娘突然淚水奪眶,悲叫道:“少主,我就是燕霞啊。”
嚴四倒是很平靜:“怎麼說,芳駕就是恩姨燕霞?”
賈姑娘悲叫道:“分別這麼多年,我又委身做他人婦,叫我有什麼臉跟雲秋承認啊!”
嚴四心頭一震:“恩姨已委身做他人婦—”
“肅親王,我只是他—個沒有名份的女人,因為我是個漢家女子,尤其是個江湖女子。”
嚴四又激動了,他恨不得一把抓住賈姑娘,他道:“恩姨,為什麼?恩叔等了你這麼多年,也思念了你這麼多年—一一”
賈姑娘哭著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對不起他,所以我沒有臉對他承認”
嚴四吸了一口氣,道:“芳駕,恕我再問一句,你真是我恩姨燕姨?”
賈姑娘哭叫:“少主,要怎麼樣你才能相信,叫雲秋來認,對了,叫雲秋來認”
產四黯然道:“恩叔已經走了。”
賈姑娘一怔:“怎麼說,雲秋已經走了。”
嚴四點頭未語。
“他上那兒去了?”
“不知道。”
“怎麼會?”
“恩叔不滿意我認識那麼多女孩子,尤其是翠格格,思念恩姨,白叔之死,也都讓他痛心。”
賈姑娘又哭了:“我對不起他,也對不起白大哥。”
嚴四突然一把抓住了賈姑娘:“恩姨,書兒呢?還在麼?”
賈姑娘抬淚眼:“少主,紀玉就是書兒。”
嚴四心頭狂震,震得他都抓不住賈姑娘了:“怎麼說,玉貝勒就是”
賈姑娘點了點頭。
嚴四站立不穩,身子一晃,往後退了兩步,他叫道:“怎麼會,怎麼會。”
賈姑娘道:“少主啊!當年我帶書兒逃出了關外,我們兩個都病倒了,困頓得眼看不保,正好吳三桂借清兵入關,肅王爺救了我們,那時候他的福晉剛死,紀翠嗷嗷待哺,為了書兒,我只有跟了他。
他也正需要個女人,我跟他條件交換,把書兒當成他的兒子,繼承他的一切,好在這麼多年,他也一直拿書兒當親生,成為‘肅王府’的多羅貝勒,也讓紀翠以為他們是一母同胞親兄妹”
嚴四忍不住悲叫:“天”
賈姑娘哭道:“少主啊,我不得已啊”
“不,恩姨。”嚴四神情一肅:“不是恩姨,就沒有書兒,都是恩姨,保我李家根苗,全我骨肉手足,大恩不敢言謝!”
他拜了下去。
賈姑娘一驚要扶:“少主”
嚴四已經站了起來:“恩姨又何止該受我一拜。”
賈姑娘又哭了,痛哭:“少主啊!你要是真念我一點好,你就聽我的。”
嚴四道:“恩姨”
“少主,你還能說什麼?手足能相殘麼?”
“恩姨,你告訴書兒”
“我不能,這條件一旦外洩,‘肅王府’就是欺君大罪,我怎麼能恩將仇報,我更不能毀了書兒。”
“這麼說,不能讓書兒知道。”
“不能。”
“我們兄弟也不能相認?”
“恐怕也不能。”
“那要到什麼時候才能”
“少主,這誰也不敢說啊!”
嚴四沉默了,他兩眼之中閃現了淚光,身軀也泛起了輕顫。
賈姑娘悲叫:“少主”
“好吧!”嚴四說了話:“我還是嚴四,他還是‘肅王府’的玉貝勒”
分散多年,尤其是一家人就剩這麼兄弟倆,卻是在這種情形下相逢,而且不能相認,甚至不知道到什麼時候才能相認,讓人情何以堪?“少主什麼時候離京?”
“恩姨,我沒說要離京,我也不能離京。”
“少主”
“恩姨,就是因為玉貝勒是書兒,是我一母同胞親手足,我才更不能離京。”“為什麼?”
“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毀自己,毀‘肅王府’。”
“怎麼會?”
“怎麼不會,恩姨,落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落個罵名千古,那不是毀他自己,毀‘肅王府’是什麼?”
“那少主是打算”
“恩姨,代我約他,一個月後,天亮時分,我跟他在‘萬壽山’上碰面,只我跟他。”
賈姑娘驚道:“少主要幹什麼?”
嚴四肅穆道:“我跟他比試比試,我勝他,他聽我的,不要管鰲拜的事,他勝我,我聽他的,即刻離京,從此不再過問皇家事。”
賈姑娘大驚:“那怎麼行,那不還是兩虎相爭”
“不,恩姨,我會跟他事先說好,點到為止,分出勝負就收手。”
“他怎麼會聽少主的!”
“他會聽,他認為他能趕走我。”
賈姑娘目先一凝:“難道少主認為他趕不走少主?”
“那倒不是,我只是希望他趕不走我,否則,我這個手足兄弟就完了。”
“不,少主。”賈姑娘忙搖頭:“我認為不妥”
“恩姨,不會聽我的,我不會聽他的,而我們兄弟之間非有一個退讓的不可,恩姨有更好的辦法麼?”
賈姑娘忽然又哭了:“少主,書兒能有今天不容易啊!”
“我知道。”嚴四啞聲道:“人間之極榮華寶貴,李家是沒有辦法給他的,也就是因為這,我要救他,因為我是他哥哥。”
“可是”
“恩姨啊,也就是因為我是他哥哥,我才不能聽他的啊!”
“可是他不知道真像,他會逼少主離京,甚至不擇手段。”
“不要緊,我會避著他。”
“少主”
“恩姨,請放心,我保證,我不會傷到他,他也傷不到我,這您還信不過麼?”
“我不是信不過,只是為什麼要等一個月以後。”
“因為我有要事要辦,約莫需要一個月的工夫。”
“少主不能離京?”
“恩姨想想看,我能不能撒手不管。”
“非得這樣不可麼?”
“除非恩姨有更好的辦好。”
賈姑娘沉默了一下,隨即毅然點頭:“好吧,就這樣,我代少主約他”
一頓,接問:“我想問個別的事”
“恩姨只管問就是。”
“少主對紀翠打算怎麼辦?”
嚴四神色微黯:“紀翠是個好姑娘,她給了我很多,只是,她不適合我,我也不適合她。”
“那我就知道了,可惜她生長在那麼一個家裡,我只擔心”
她沒說下去。
“恩姨擔心什麼?”
“沒什麼。”
“其實我這一問問得多餘,恩姨就是不說我也知道,紀翠很痴,我也擔心將來,只是,我也無能為力,沒有辦法,希望恩姨得機會能勸勸她。”
“我知道,少主放心,我會的。”
“恩姨也勸勸書兒,讓他對紀翠好一點兒。”
“他會的,他一直認為跟紀翠是一母同胞親兄妹,只是紀翠有時候做的的確讓他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