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聖上賜婚 (1)
「不知您打算怎麽殺了我這個眼中釘, 肉中刺?」
三公主冷笑道:「本宮想要殺你何須親自動手。」
「您所指可是立大皇子爲太子的那幫人?」
三公主臉色驟變, 冷冷道:「你……你都知道些什麽?」
「倘若我還是小小的校尉, 您殺我倒是易如反掌,」魏廷茂大步向前走到她旁邊與其平起平坐,冷笑道:「往日您仗著皇室身份,隨意操縱旁人的生死以及隨心所欲的活著, 可從聖上立下太子那一日起,您注定是個輸家!」
「輸?有些言之過早吧!」三公主冷笑道:「這世間本就沒有公平可言, 有的人出身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有的人只能如同螻蟻一般任人欺淩, 遂即便你心有怨氣,也只能怪上天不公。」
「您倒是很會將責任推卸出去。」
三公主冷笑:「世道本就不公,何來推卸一說, 倘若易地而處, 你焉能不隨心所欲的活著。」
「便是您恣意妄爲, 也不該搶奪人夫?」
「遇到好東西,人的本性自然表露無疑,」三公主似笑非笑道:「搶這個詞用的倒是很恰當!」
「好個無耻之人!」
三公主猛地抬手,厲聲道:「放肆!你可知本宮是誰?」
魏廷茂冷笑兩聲,不置可否。
「本宮是先皇的三公主, 是當今聖上的妹妹, 是寧遠將軍府的主母,本宮想要捏死你如同捏死一隻螞蟻,之前念在你父親的情分上, 對你稍加隱忍,未料你不過小有所成,便得寸進尺,」三公主嘴角微微上翹,把玩著桌上的一隻茶杯,輕聲道:「本宮從小在宮中長大,那種吃人的地方隻教會本宮一個道理,你知道是什麽嗎?」話音一落,將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魏廷茂臉色瞬間沉如水,陰冷道:「您好大的脾氣。」
三公主拿起絲帕擦拭手尖,漫不經心道:「寧爲玉碎,不爲瓦全,本宮得不到的東西,即便親手將他毀了,旁人也休想得到。」
「原來如此。」
「本宮可以容忍你放肆兩日,却不能容忍你一再挑釁本宮的威嚴!」
只聽魏廷茂慢慢咀嚼這幾個字:「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當真符合我現下的心情,只是不知您與我到底誰會笑到最後。」
三公主挑了挑眉:「如此說來,你决意跟本宮作對到底?」
「畢竟咱們之間的賬要慢慢算才有意思。」
「當你是稚兒時,本宮想要抹殺你,易如反掌,不過本宮爲了你爹心軟了,如今你只是微微羽翼豐滿,便以爲本宮奈何不了你,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三公主拿起絲帕又慢慢擦拭手尖,淡淡道:「既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本宮就讓你嘗嘗我的手段,到時且看,誰會笑到最後?」
「此話倒與我不謀而合,咱們不妨試試,到底鹿死誰手,」魏廷茂輕笑道:「我娘,我大哥乃至我,咱們之間這筆爛帳也只能由我爲他們伸冤了。」
三公主像是聽到什麽玩笑話,忍俊不禁道:「本宮真真怕最後連你也搭進去,到時你爹……」
「無需擔心……」魏廷茂垂下頭,冷冷道:「他是你的夫君,是三弟的父親,是寧遠將軍府的主公,又何曾將我這個庶子的生死看在眼裡。」
三公主譏諷道:「若讓老爺聽到此話,真不知他是該懊惱還是悲哀?」
「現下的您是不是追悔莫及,當年若是將我弄死,也不會出這麽多心煩之事。」
「本宮進來到現在,總算聽到你說出讓本宮順耳之言。」
魏廷茂冷笑道:「可斬草不除根,終究會釀成大禍,遂終有一日……」
「如何?」
魏廷茂直直的盯著她,陰冷道:「自然是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呵呵……本宮且等著!」三公主起身,眸光瞥見地上破碎的茶杯,輕笑道:「現下想想,有時候這人的命就跟這茶杯一樣脆弱……」
「誰說不是呢?可在不堪一擊的東西,一不小心也會被它劃傷手指,您說是與不是?」
三公主手指痙攣下,沉著臉陰翳的看著他。
魏廷茂冷笑道:「慢走,不送!」
只見三公主拳手緊握成全,甩袖而走。
又過一日,魏廷茂下朝後直接去了寒山寺,到了後山一處院落,只聽裡面傳來陣陣木魚聲,一位小和尚立在門外,見他身著官服,嚇得臉色發白,身子瑟瑟發抖,却也雙手合十對其揖禮,低聲道:「您可是魏施主?」
魏廷茂淡淡點頭:「慧源大師可在屋中?」
「師傅一直在等您!」小和尚輕聲道:「貧僧這就帶您進去。」
魏廷茂嘴角不自覺露出一個笑容,不過七八歲的稚兒竟自稱『貧僧』,真是滑稽的很。
小和尚推門進去,只聽裡面的木魚聲應聲而停,小和尚輕聲道:「師傅,魏施主來了。」
「讓他進來吧!」慧源大師蒼老的聲音從門內傳出來。
魏廷茂緩緩走進去,撩開衣袍對其恭恭敬敬的磕了一頭,低聲道:「小子魏廷茂拜見慧源大師。」
「魏施主不必多禮,快快起來!」
魏廷茂起身後緩緩走至他面前,只見慧源大師容貌比之三年前要蒼老些許,以往灰黑色的眉毛已變的斑白,唯一不變的還是身上那件灰色的僧袍以及手邊不遠處那被敲打光滑的木魚。
慧源大師輕輕放下犍稚,將手中的佛珠挽在手腕處,起身走至他身邊,只見其手指指著外面,輕聲道:「今日微風和煦,我們不如去外面飲茶。」
魏廷茂含笑道:「小子榮幸之至。」
二人一前一後走到外面的石桌旁坐下,不一會兒小和尚顫悠悠的端著木案過來,輕手輕脚爲他們斟茶,魏廷茂見他倒茶的手微微發抖,含笑道:「此處無需你伺候。」
「師傅?」小和尚身子一僵,轉頭看向慧源大師。
「無事,你下去吧。」
小和點了點頭,躬著身對其雙手合十,方應聲退下。
「大師,您何時收了這麽個小童?」
慧源大師含笑道:「貧僧下山化緣時,路經一個村莊見他一人啃著不知從哪裡得來的餿饅頭,餓得似琵琶骨,眼神却炯炯有神,貧僧心下不忍便將他帶了回來。」
「小子見他額頭幷未點了戒疤,可是……」
「他年歲尚小,還未領會這世間的貪、嗔、痴,又如何能放下一切遁入佛門。」
「大師說的是。」
慧源大師端起茶杯抿了抿,輕笑道:「不知魏施主今日爲何而來?」
魏廷茂臉色微紅,從懷裡取出一份庚帖,低聲道:「小子即將定親,此乃我與未婚妻的生辰八字,煩請您看看明年哪一日最好。」
「如此,貧僧要恭喜魏施主。」
魏廷茂低聲道:「大師,煩請您選個明年初最近的好日子。」他想早點將人娶到手,這樣煮沸的鴨子便再也飛不了。
慧源大師拿過庚帖,看到雙方的生辰八字,只見其手指不住的推敲,半響後,低笑道:「此門親事乃是大吉,此女乃旺夫命,在娘家時運道尚且一般,但嫁人後便極爲興夫家,同你成婚後更是兒女雙全,還可幫你趨吉避凶,當真是門不可多得的好親事。」
「旺不旺夫,小子倒無所謂,只要小子有能耐自會爲她遮風擋雨,小子不過是想跟她白頭偕老罷了!」
慧源大師輕聲道:「魏施主放心,你二人成婚後定會伉儷情深,白頭偕老。」
魏廷茂心下一陣激動,不由道:「不知明年什麽日子最宜成親。」
「四月初八!」
魏廷茂臉色一僵,苦笑道:「再往前還有好日子嗎?」
「想不到魏施主如此心急。」
「大師切莫打趣小子,爲了娶她,小子可謂是費盡心機,自是想將她快些娶進門。」
慧源大師淡笑道:「按你二人的生辰八字,唯有這一日乃百年一遇的好日子。」
百年難遇!
魏廷茂眸光發亮,輕聲道:「既然大師如此說,小子便選這一日吧!」左右等了好幾載,也不差這兩三個月。
「施主放心,此女與你乃是天注定,不會出現任何波折之事。」
此話一出,魏廷茂心下微舒,含笑道:「多謝大師解惑。」
「無妨!舉手之勞罷了!」
「三載未見,不知大師身子可還好?」
「出家之人早將生死看得極淡,」慧源大師見他眉眼間仍帶戾氣,輕聲道:「魏施主,多年不見,你心中怨氣竟不减反增?」
「大師心中自是有一片淨土,似我這般的凡夫俗子焉能參透善惡、生死以及因果。」
慧源大師親自爲他斟了一杯茶,低聲道:「魏施主,人生最怕什麽事都要計較,最後却什麽也抓不牢,失去的風景,離開的人,等不來的欲念,全都在緣分的盡頭,所以你又何必太過執著,該來的自然來,會走的留不住,放下執念,隨緣方是最好,不是他們弃了你,是你選擇活在當下,若你心中沒有淨土,不如靜心,未能如願,不如釋懷一切。」
「大師,有些事您說得對,可小子這些年的艱辛與苦難,累積成心中的執拗,親娘的枉死,大哥的驅離,夜深人靜時歷歷在目,揮不去,散不了,忘不掉。」
「所謂人生苦短,行走在這時間,匆匆而又忙忙,跌跌而又撞撞,奔波而又小心,勞累而又費心,忙碌一生留下什麽,又得到什麽,回顧前塵往事,方知人活著,盡力就好,別讓自己活得太累,想開、看淡、釋懷,人切記不可太過執拗,否則累人、累己、累心。」
魏廷茂垂下頭,苦笑道:「也許只有除去我心中的執拗,方能體會大師所說。」
「老天是公平的,它讓施主前半生坎坷別離,失去至親,後半生幸福美滿,兒女雙全,何嘗不是在補償你。」
「倘若當真如此,唯有到得那時,小子心中便再無憤恨吧!」
慧源大師低笑道:「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雖是這般說,却又有誰能真正悟道,遂有些東西莫要强求,注定與你無緣,你再强求,最終還是會離你而去,有些人,只是你生命中的過客,你再挽留,到頭來還是一場空罷了,大千世界,莽莽蒼蒼,不要讓無止盡的欲求埋葬原本的你。」
「大師的戒言,小輩明白。」
二人直至說到日落西山,魏廷茂方起身告辭,低聲道:「待大師閒暇時,小子在過來給您請安。」
「順其自然吧!」
「大師,這是何意?」
「魏施主,貧僧早料到你會來,遂有今日一場緣分,他日再見時,貧僧在不在這人世尚且未知……一切皆是順應天理!」
「大師……」
「太陽已落西山,魏施主還是早早離開吧!」
魏廷茂心神一摒,對其恭恭敬敬揖了一禮,鄭重道:「大師,小子告辭。」
慧源大師含笑的看著他身影漸漸消失,這時,小和尚縮頭縮脚的走出來,低聲道:「師傅,適才那人可是很大的官?」
「爲何這般問?」
「弟子也不知爲甚,只要那位魏施主看我,弟子便止不住的發抖。」
慧源大師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腦袋,含笑道:「他乃戰場上赫赫有名的大將軍!你所畏懼的乃是他身上不怒而威的氣勢吧!」
「師傅……」
「無須在意,我們回屋吧!到了誦經念佛的時辰。」
主僕二人騎馬回去,只聽魏廷茂淡淡道:「讓你準備的大雁,可有尋到?」
豆包低聲道:「少爺放心,奴才已將大雁圈進在籠子裡。」
「勢必保證明日所有事,都要萬無一失。」
豆包輕快道:「少爺放心。」
魏廷茂來府提親已震的鎮國將軍府衆人神色大變,如今二房應了親事更是驚的衆人心驚肉跳,只見身在綉房綉嫁衣的五姐,頓了頓手中的綉花針,扶額低嘆:「一會兒姨娘又該來鬧了!」
在書房作畫的七姐晃了個神,毫筆上的墨汁一不小心落在雪白的宣紙上,只見她挑了挑眉,淡笑道:「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大太太却是不住地嘆息:「二弟妹這命怎就如此好!」無論兒子還是女兒,所娶所嫁皆是人中龍鳳。
郭媽媽低聲道:「太太,咱們也得趕快爲二少爺張羅親事。」
「這是自然!」大太太神色一頓,恨聲道:「這個臭小子,早知曉這一切却故意瞞著我,當真可恨至極!」怪不得青墨時常來府,怪不得他總是討好二弟,現下想來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二太太冷著臉,惱怒道:「青墨這是什麽意思?」
王媽媽勸慰道:「太太,事已至此,您在生氣也是無濟於事,還不如順了他的心,畢竟咱們少爺一直以來甚是疼愛六姑娘,因著這層關係,待我們少爺回京述職後,私下底魏少爺定會照拂我們少爺。」
二太太雖心下微緩,却還是猶不解恨,氣憤道:「不過一介庶女竟值得青墨如此重視。」
「太太,有時候捧得越高摔得越狠!」
「因著六丫頭的親事,我娘將我也埋怨上,早知如此,當初我就該越過老爺,直接將這門親事定下,且看他們能如何。」
「太太,您忘了老太爺不成?」
二太太脖頸一梗,惱怒道:「就是有公爹給六丫頭撑腰,方讓她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太太,明日魏少爺便會來府,咱們還是想想明日的事吧!」
二太太冷哼:「不就是定親嗎?」昨兒她派人却寺廟爲他二人合生辰八字,未料竟是大吉之相,沒想到六丫頭這命如此好。
「太太,明日不僅老太爺會出來,府中主子們皆會出席,遂明日的定親萬不能出一絲差錯,不然……」
「吩咐你的事準備的如何?」
「您放心,老奴早讓厨房預備好膳食。」
府中衆人皆騷動不安,除了神色自若的劉湘婉待在黃姨娘的院子,陪她說話,便再無平心靜氣之人,只見黃姨娘拉著她的手,輕聲道:「如今親事也成,姨娘只盼成親後,魏少爺對姑娘百般呵護。」
「姨娘,您放心,女兒是他費盡心機想要娶到手的媳婦,焉能不一心一意待女兒。」
黃姨娘點了點她的鼻子,起身走到床邊,從枕頭裡取出一卷東西,低聲道:「此乃這些年老爺偷偷給我的體己,姨娘已將銀子一分爲三,這個便是姨娘給姑娘的壓箱錢。」
劉湘婉見姨娘如此鄭重,輕輕開口:「姨娘,這些銀子您且留給弟弟們,如今女兒手中富足的很。」
此言一出,黃姨娘緊皺眉頭,輕聲道:「日後你乃內宅主母,手中萬萬缺不得銀子,若不然下人容易瞧不起你。」
聞言,劉湘婉失笑不已,將銀票放在姨娘手中,對其輕聲耳語,只見黃姨娘神色大震,不可置信道:「老爺……」
「遂這些銀子姨娘還是爲弟弟們攢著,以備日後不時之需。」
未料黃姨娘說甚也不同意,低聲道:「姑娘的銀子乃是老爺給予,與姨娘幷無關係,但這些銀子却是姨娘爲姑娘準備,這些年姨娘從未曾爲姑娘做過什麽,都是姑娘爲姨娘與你弟弟們遮風擋雨,爲我們暗中謀劃,遂這不是銀子乃是姨娘對你的虧欠。」
「姨娘……」
「雖銀子是老爺私下給的,却也是姨娘爲你們姐弟攢著,只盼日後你們成親嫁人,姨娘能盡一份綿薄之力。」
話到此處,劉湘婉便知再不收下,姨娘心下定會自責不已,遂含笑的將銀票卷起來放在袖子裡,輕聲道:「既姨娘這麽說,女兒便收下。」待弟弟們長大成人,成親時爲他們準備一份厚重的聘禮就是。
黃姨娘喜極而泣,摸著姑娘的頭,輕聲道:「本應姑娘成親前給你,可姨娘想姑娘心性沉穩,便是早些給你也不會出胡亂花出去。」
「姨娘放心,女兒不似那種恣意妄爲之人。」
黃姨娘想了想,又道:「定親之後,姑娘閒暇時便著手綉嫁衣吧!」
「姨娘可是擔心女兒似五姐般臨時抱佛脚,急的抓耳撓腮。」
黃姨娘搖了搖頭,輕聲道:「女兒家出嫁乃一輩子的大事,鳳冠霞帔自是要慢慢綉制,且隨著你的用心,慢慢的你也會對那人上心了……」
「會嗎?」劉湘婉神色極爲詫异。
黃姨娘摸著她的手,輕聲道:「此話姨娘也是聽我娘提及過……」
「姨娘……」
「姑娘無需擔憂,不過是前塵往事,如今姨娘身邊有你及兩個哥兒,哪有胡思亂想的功夫。」
翌日一早,魏廷茂便帶著媒婆過來,除了魏廷茂便再無其他魏家之人,鎮國將軍府衆人自是知曉原由,遂對此也是視而不見。
未料,他們剛說話,宮中便派人過來,於是廳中衆人立馬起身,進來後,老太監躬著身子對他們揖禮問好,隨後挺直身子從旁邊小太監手中接過聖旨,脆聲道:「鎮國將軍府衆人接旨!」
衆人忙跪下廳中,只聽老太監輕聲道:「誰是劉氏湘婉!」
今日的劉湘婉爲了定親也算精心打扮,身穿淡金底綉葱綠柿蒂紋的妝花錦衣,頭綰雙環望仙髻,輕攏慢拈的雲鬢裡插著金絲點翠蝴蝶步搖,膚如凝脂的手上戴著一琉璃翠鐲子,脚上穿的梅花月牙緞鞋子,整個人既雅致又清麗,只聽她聲音清脆道:「回大人,小女乃劉氏湘婉。」
安公公眯了眯眼睛,嘴角含笑,却是個容貌清秀的閨中千金,嘴角笑容一斂,緩緩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賜鎮國將軍府六女劉氏湘婉與懷化大將軍爲妻,明年四月初八二人完婚,欽賜!」
鎮國將軍府衆人神色呆愣,這……這……聖上怎會如此空閒,連日子都替他們定好,老太爺咳了咳,低聲道:「六丫頭,楞著作甚,還不快接諭旨。」
劉湘婉緩過神,低聲道:「劉氏湘婉叩謝主隆恩。」
安公公緩緩走上前將聖旨放在她手心處,低笑道:「恭喜劉姑娘嫁得有情郎。」
劉湘婉起身,對其福了福身,訕笑道:「多謝您的吉言。」
老太監眉眼微眯,輕聲道:「劉姑娘真真是個機靈人!」一般他老人家去傳聖旨,大家都喚他安公公,每每聽到此稱呼,他臉上雖笑意盈盈,心裡却憋著一股火,若不是小時家裡窮,焉能割了子孫根進宮當太監。
劉湘婉含笑道:「當不得您的誇獎。」
另一個小太監端著案板走上前,安公公輕輕掀開蓋在上面的紅綢,低聲道:「此乃皇后娘娘爲六姑娘準備的鳳釵,望您和懷遠將軍白頭偕老,如膠似漆。」
劉湘婉忙跪下,對著鳳釵磕頭,恭敬道:「小女多謝皇后娘娘的美意。」
「六姑娘放心,雜家定會將您的心意轉達給皇后娘娘。」
老太爺由著劉奎走上前,含笑道:「多年未見,你這身子骨還是很硬朗啊……」
「拖您的福。」安公公對其躬身揖禮,輕聲道:「您老身子可還好?」
「托福,托福。」
劉仲修上前兩步,輕聲道:「今日勞煩安公公走一趟,小女不過是定親,未料竟惹得聖上如此重視。」
安公公含笑道:「劉大人休要客氣,此乃懷化將軍求得聖上的恩典,聖上極爲器重將軍,自是爲其達成所願。」轉頭看向魏廷茂,對其揖禮:「將軍,雜家恭喜您喜得美嬌娘。」
魏廷茂回以揖禮:「多謝您。」
安公公眸光瞥過衆人,低笑道:「雜家還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這就告辭了!」
劉仲修親自送其出去,分別時自是送上面額不菲的銀票。
老太爺坐在上首,看著魏廷茂很是欣慰,輕笑道:「青墨,你有心了!」
魏廷茂恭敬道:「既是小輩允諾之事,自是言出必行。」
唯有二太太臉色僵硬,心道:六丫頭這到底是什麽命!
老太爺含笑道:「如今,儀式開始吧……」
只見豆包躬身進來,手中拎著一個籠子,裡面裝著一隻活雁,睿哥驚呼一聲:「青墨,你好大的手筆!」這年頭活雁極不好打!
「昏禮下達,納採用雁,」魏廷茂緩緩道:「事關六妹妹的終生大事,輕忽不得!」
「好!好!」老太爺心中滿意不已,無論聖上的賜婚還是求親時携活雁爲禮,青墨行事真真是面面俱到。
魏廷茂不顧衆人的臉色,繼續道:「老太爺,聘禮清單,小輩已送至伯母手中,且聖旨以下,明年四月初八乃良辰吉日,届時成親前小輩會派人將聘禮送到府上。」
「好!好!」
今日青墨來府,老太爺本意欲讓他們『文定』,却未料聖上下了諭旨,如此一來,此門親事乃金口玉言,遂根本不用行『文定』之禮,含笑道:「日後你就是我鎮國將軍府劉家的姑爺,再來府中無需這般拘謹約束。」
「祖父說的是!」魏廷茂心思一轉,附和道。
睿哥瞠目結舌,這厮心想事成之後,當真臉皮如城墻厚!
衆人說了一會兒話,只聽老太爺輕聲道:「散了吧,該幹什麽幹什麽去!」眸光看向劉湘婉,淡笑道:「六丫頭,你陪青墨說會兒話。」
「是。」劉湘婉對趙媽媽使個眼神,趙媽媽頷了頷首,小心翼翼端著木案離開,招娣則留下來陪在姑娘身邊,臉色却止不住的發白:姑娘真真要嫁給魏少爺,倘若日後他欺負姑娘,可如何是好……
一行人行至凉亭處,魏廷茂輕笑道:「六妹妹,今日這般光景你可曾想過?」
「魏大哥有心了,爲了娶我不僅煞費苦心還討得聖上下旨,小妹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興師動衆。」
「你總以爲我娶你乃有所圖謀,遂一直避我如蛇蝎。」
劉湘婉對其搖搖頭,輕聲道:「魏大哥錯矣,一直以來小妹皆認爲我們身份如雲泥之別,不可逾越之,遂從不敢想也從未想過。」
「如今呢?」
「你我二人親事已成定局,成親後自是與魏大哥舉案投眉。」
聞言,魏廷茂眉眼帶著喜色,低聲道:「不知爲何聽到你這句話,我竟如毛頭小子心下止不住的歡喜。」
劉湘婉愕然:他年歲也不過二十,不是毛頭小子是甚?又猛地想起,似他這般年歲,大部分人早已娶妻生子。
「魏大哥,小妹心有不解,既你可讓聖上爲你賜婚,爲何還要折騰這麽多事?」
二人坐下後,魏廷茂親自爲她斟茶,低聲道:「倘若不做這些事,六妹妹可能知曉我的真心實意,總認爲我所說不過是一句玩笑。」
確實!
做與不做,差別很大!
爲了娶她爲妻,他謀劃許多事,時至今日,焉能不讓她有所觸動!
「魏大哥,你當真能爲了我不納妾室通房?」這才是劉湘婉最在意之事,倘若此人對她一心一意,甘願一輩子只守著她一人過活,她不是冷血無情之人,自是會待他上心,與其好好過日子
「事到如今,六妹妹還信不過我?」
劉湘婉端起茶杯抿了抿,低聲道:「不是我信不過你,而是承諾最禁不起歲月的考驗,今日的承諾到了日後變成了空談,也不是沒有過。」
魏廷茂指了指臉上的疤痕,低笑道:「知道這個嗎?」
「它怎麽了?」
「爲了娶你,爲了讓鎮國將軍府衆人信服,爲了讓其他人不得插手我的親事,我不惜……」魏廷茂頓了頓,輕笑道:「裝作毀容!」
此話一出,劉湘婉驚的手中茶杯灑了好幾滴,驚呼道:「你……你……」跟他待一處,總能聽到許多驚愕之言,嚇得她心臟差點沒跳出來,適才她以爲此人會說爲了娶她,不惜『故意』毀容!
「可是心下感動?」
劉湘婉瞪大眼睛,惱羞成怒:「你?」
魏廷茂就喜看她這副氣鼓鼓的樣子,含笑道:「六妹妹,你終於是我的人了!」
劉湘婉身子一僵,臉色微紅,低聲道:「你這人怎什麽話都敢說?」
「我這人執拗,對於心悅之人自是想盡法子將其納在羽翼之下,而你是我失去至親之後,最想納在羽翼之下的人!」
誰料,劉湘婉幷未接話,而是話音一轉:「今日你我定親,寧遠將軍未來,可是對我的出身不滿意?」
魏廷茂嘴角的笑容一斂,淡淡道:「我的親事由我做主,若他們真心替我欣喜,自是會過來,反之亦然。」
「這麽說……」
「他們怎麽想是他們的事,待我們成親後會搬到新的府邸,與他們再無一絲瓜葛。」
「可是因爲三公主?」
這還是劉湘婉初次提及魏廷茂的家事,可把他欣喜壞了,只有上心才會在乎,只有在乎才會詢問,含笑道:「可是怕她欺負你?」
劉湘婉點了點頭:「畢竟是皇家公主,金枝玉葉,哪是我一個小小的庶女所能對付之人,遂還是先打聽出她的喜好,免得日後觸了她的逆鱗,遭了無妄之灾。」
「無需多此一舉!」魏廷茂臉色微冷,又怕嚇到她,臉色微緩,輕聲道:「我與她已是勢不兩立,日後定會鬧得魚死網破,遂你無需討好她。」
劉湘婉斜了他一眼,淡淡道:「明年四月初八前,你可能解决她?」
魏廷茂身子僵了僵,苦笑道:「不能!」
劉湘婉對其翻了個白眼:「自古孝大於天,你與她不合雖是衆人皆知之事,但畢竟未曾撕破臉,而我身爲……咳咳……自是要討好她。」
只見魏廷茂眼睛發亮,不住的問:「你身爲什麽?」
這人真是蹬鼻子上臉!
給點笑臉就不知如何是好!
劉湘婉磨了磨牙,恨聲道:「日後立在你牌位旁邊的那人。」
聞言,魏廷茂噗呲笑出聲:「你果然……果然不按常理出牌!」
「日後休得這般說話!」
魏廷茂輕輕點頭:「你我成婚後,自是你說什麽我做什麽!」
劉湘婉噎了下,緩緩道:「魏大哥,親事已如你所願,還妄你日後莫要在算計我,」神色一頓,輕聲道:「那日你跟我坦誠前塵往事,若說心中沒有觸動,那是假的!近日我不住的思索你我之事,親事既木已成舟,小妹也不再遮掩心中所想。」
「六妹妹,但說無妨……」
劉湘婉看著不遠處的景致,輕聲道:「每個人都厭煩算計,你是我也是,但身處不同的位置,容不得我們不算計,只因你不算計他,他便會算計你,」隨即低嘆一聲,緩緩道:「之前魏大哥所謀種種,不過是爲了娶我爲妻,遂小妹希望日後我們之間不要再有算計,若你想要知道之事,但凡你問,我定會說與你聽,若我不想說也會道出原由,可好?」
「六妹妹,我會費盡心機的算計你,算計老太爺,更甚至算計劉家衆人,却也是因我真心實意的想要娶你,遂你說不想再被我算計,我便答應你,此生絕不再算計你。」
劉湘婉神色動容,感動道:「魏大哥……」
「前提必須是六妹妹打從心底心儀我。」
「我……」
「倘若成親後,你對我還是心有顧忌,而我爲了讓你對我上心,必會用盡一切法子,除非你如我一般,將我放在你的心坎處,便是至親之人也比不過我……」
「魏大哥,此言有點强人所難,你我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之人,爹娘對我有養育之恩,兄弟姐妹對我有關懷之心,下人忠僕對我有盡忠之義,我焉能置他們於不顧?」
只見魏廷茂嘴角含笑,輕聲道:「六妹妹,你且少說一樣?」
「是何?」
「你對所生子嗣的舔犢之情。」
「魏大哥……」劉湘婉猛地站起來,臉色漲紅,低斥道:「魏大哥,我們雖定了親,但你也不可說如此造次之言。」
魏廷茂怕她負氣離開,忙道:「六妹妹,我錯了,不該一時欣喜的昏了頭腦,說出不知分寸之言。」
「你再不許這般肆無忌憚,否則日後我定不會單獨見你。」
「六妹妹,我錯了,日後再不敢了!」
劉湘婉一點也不信這厮的話,遂垂下頭,低聲道:「倘若我們成親後,我當真生不出兒子,你寧肯終生無子也不會納妾嗎?」
「自然!」魏廷茂心中淡笑,幸虧昨兒去了慧源大師處,而他道出六妹妹乃旺夫之命,他們成親後定會兒女雙全,子孫滿堂,遂咳了咳,正色道:「此生我唯有你一人,即便你我終生未有子嗣,那也只能說我魏廷茂在戰場上殺人無數,血腥過重,老天爺懲罰我,讓我斷子絕孫,與你又有何關係。」
「魏大哥……」
魏廷茂輕聲道:「六妹妹,你不必擔憂這些事,你就你,我想娶的至始至終都是你,無論你好與壞,美與醜,我所中意的唯你一人,再無旁人撩動我的心弦。」
此時此景下,魏廷茂如此表白心迹,如何讓她不感動!往日他所行之事,所說之謬論,乃登徒子的舉動,如今却不一樣,他二人乃聖上御賜的親事,一年後她便會嫁與此人,遂現下他這番表白,却是讓她心中很是熨燙。
只見劉湘婉從懷中拿出一個荷包,低聲道:「猶記三載前,魏大哥跟我要過荷包?」
「你……」
劉湘婉將翠綠色的荷包放在桌面上,低聲道:「當年未能允諾你的事,如今却可光明正大與你。」
魏廷茂不可置信道:「六妹妹,你還記得此事?」
劉湘婉耳根泛紅,惱羞的跺了跺脚,嗔怒道:「我乃內宅女子,唯遇到你這麽個登徒子,焉能忘記你行徑惡劣之事。」
「那時……我只是想在你心底留下印象,即便你惱怒我,怨恨我,畏懼我也無關係,畢竟我戎武一走便是三載,深怕你被旁人窺覷去。」
劉湘婉撫了撫額,低嘆道:「日後若你無事多看看雜文散記吧!」
「又不是沒看過……」魏廷茂臉色訕然,低喃道:「最後還不是被你嘲笑……」
「你說甚?」
魏廷茂對其搖搖頭,輕聲道:「六妹妹,可曾記得當年我送與你的摺扇上所寫的那首詩,今朝寂寞琴做伴,昨夜相思夢隨風,明日相逢何處是,烟雨朦朧泪重濃。」
劉湘婉眸光一閃,低聲道:「灼灼桃花妖嬈開,濃濃春意撲面來,相逢未必成相識,日日盼君携香來。」話音一落,轉身匆匆離開,好似後面有人追她似的。
魏廷茂先是呆愣下,待緩過神兒,只見其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最後竟抑制不住大笑出聲:「老天終是不負有心人,哈哈……」
緊隨其後,跟著姑娘跑出來的招娣不明所以,低聲道:「姑娘,您跑什麽?」
劉湘婉瞪了她一眼:「趕緊走就是!」
她不是羞澀而跑,而是怕遮掩不住心神,日後他們總歸會成親,焉能與他一直對著幹,降住一個男人的心,就要在他出其不意時,給他一點點甜頭,看……從他開懷的笑聲便能聽出他心中有多欣喜。
「姑娘,您耳根怎麽紅了?」
劉湘婉壓下心底的惱意,恨聲道:「你看錯了?」
「姑娘,您不止耳根泛紅,連脖子也跟著紅了!」
她……她……她就是個棒槌!
非要刨根問底,問個清楚!
劉湘婉無奈之下,惱怒道:「天熱曬的!」
無論穿越前還是穿越後,她都是千年鐵樹不開花,如今好不容易開了一朵奇葩花,好歹也是花,總得好好珍惜!畢竟他們要過一輩子,怎麽也得將這朵奇葩花擺正位置,讓她這株鐵樹看著順眼點。
豆包走上前,低聲道:「少爺,六姑娘說了何話讓你笑的這般開懷?」這麽多年還是頭次見少爺笑的這般恣意快活,無所顧忌。
「好一個相逢未必成相識,日日盼君携香來。」魏廷茂將石桌上的荷包拿在手中,放在鼻翼處輕聞,輕聲道:「她心中果然還是有我……」也不枉他費盡心思要娶她。
「少爺……」
魏廷茂將荷包小心翼翼放在胸口處,緩緩道:「走!我們去尋子淵!」這樁親事能成,有他一半的功勞,遂須當面對他道謝。
豆包躬身應道,跟隨少爺的脚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