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三姐早産 (1)
老太爺聽到劉奎的禀告, 看了眼垂頭不語的六丫頭,打趣道:「還說他對你不上心。」
這回劉湘婉不再是裝的,而是真正的滿臉羞澀:「祖父……」
「青墨對你是真的很上心, 時刻怕你受委屈!」
劉湘婉低聲道:「孫女明白!」她們剛回府,魏廷茂便緊隨而至,可見其中意義!
此消息自然傳到大房二房耳裡,只聽大太太感慨道:「六丫頭這命是真好啊……」青墨如此看重她,爲了她不惜當著衆人的面與親爹對峙,更是毫不畏懼三公主的雷霆之怒,這份擔當不是誰都能抵抗住。
二太太聽到後,眸光瞥了眼身旁臉色冷峻的老爺,低聲道:「老爺……」
「現下知道後悔了!瞧你做下的那些愚蠢事, 倘若青墨知曉後,還不定如何揣測你。」
二太太臉色訕訕:「老爺,妾身……妾身當真是爲了六丫頭著想。」
「此時此刻,你還跟我打馬虎眼,」劉仲修狠狠拍著桌子,怒聲道:「適才在爹面前, 我給你留了臉面, 不然定當著他老人家的面狠狠訓斥你。」
只見二太太眼眶含泪,神色委屈:「如今六丫頭攀上高枝, 無論妾身做何事都會遭老爺的厭弃,歸根究底只因六丫頭是黃姨娘的女兒。」
「你……你……竟敢胡攪蠻纏!」
二太太拿起絲帕假意擦拭眼角的泪水,哽咽道:「老爺, 若是妾身有意爲難,不提點她便是,可老爺捫心自問,這些年妾身可有虧待過黃姨娘母女?」
「此事怎又扯到黃氏身上?」
「老爺心中如何想,當真以爲妾身不知?妾身不過是裝聾作啞罷了!」二太太低泣道:「這些年無論您寵幸誰,冷落誰,妾身可有置喙過一句,皆隨您的心意,今日不過說了六丫頭幾句,便惹得您這般惱羞成怒,說到底您不過是遷怒罷了!」
她……她……混淆是非!
劉仲修臉色鐵青,心中憋屈不已!
這年頭果然是講理的怕沒理的,沒理的怕混不講理!
「你……你……」劉仲修氣的站起來,指著她怒聲道:「好個大家閨秀,好個名門淑女,好個一府主母!」
二太太只是不住的低泣幷不辯解,如此這般竟生生將劉仲修氣走,方見她緩緩抬頭,眼裡焉有一絲泪水,隨即看向王媽媽,淡淡道:「給我倒杯茶。」說了半天話,她早已乾渴不已。
聞言,王媽媽躬身倒了杯茶,小心翼翼放在太太手邊,輕笑道:「您此舉甚是高明!」
二太太端起茶杯,慢慢酌飲,淡笑道:「多虧了玫兒!」
前幾日她去褚家看望玫兒,自打她懷孕後,無論在娘家還是婆家,總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不順她心意,便扯著帕子哇哇大哭,急的鑾哥手忙脚亂,滿頭大汗,再看玫兒這丫頭捂嘴偷笑,神情自得不已,每每這時她都恨不得提著她的耳朵耳提面命一番,可誰知玫兒鏗鏘有力道:「娘,您不懂,若想讓男人對你沒法子,就要哭給他看,要麽將他哭走,要麽將他哭怕。」
回程途中,大嫂對她說了各中原由,她便皺眉思索對策,後來靈機一動想到此舉,只要公爹不說甚,她就一點也不怕,至於老爺……誠如玫兒所說,就哭給他看,結果多合她心意,沒將他哭怕,反倒將他哭走,唯有這樣她耳根子方才清淨。
「若您早這般想開就好了!」
二太太冷哼道:「倘若翊哥回來,且看我如何對付老爺!」提及翊哥,她神色頽廢,喃喃道:「適才三公主所說,若不是礙於六丫頭及老太爺,我是真想應下來。」
王媽媽臉色一白,忙道:「太太,此事您沒答應就對了!」在院門口,太太敲打六姑娘不過是小事,可真應了三公主的話,別說老爺便是老太爺都不會輕易饒過太太。
「可我的翊哥到底何時才能回來……」
王媽媽勸慰道:「快了!快了!您在耐心等等……」
魏廷茂來府,瞥了眼門房,見其眼神閃躲,不由心下一沉,待主僕二人行過一段路,駐停脚步看向豆包,淡淡道:「你去打聽下,府中可是出了何事?」
豆包心中詫异,神色鄭重的點了點頭。
魏廷茂去了老太爺的院子,進到書房後對其躬身揖禮,歉然道:「老太爺,今兒都是小輩的不是,讓六妹妹受委屈了。」
老太爺含笑道:「怎能這麽說?她們此去你家,發生何事老夫已然聽說。」
「您……」
「六丫頭遲早要跟你成親,早些領教三公主的手段也好,」老太爺眉眼帶笑,指著一旁的凳子,輕聲道:「坐下說話吧!」
魏廷茂點了點頭,應聲而坐:「不知六妹妹可有嚇到?」
「倘若這點事嚇破她的膽子,日後嫁進魏家她豈不是談虎色變,終日提心吊膽。」
「可是……」
老太爺出聲打斷他:「今兒的事可有鬧得你們父子結仇?」
魏廷茂垂下頭,淡淡道:「我與父親隨著生母離世,有的不過是怨恨罷了!」
「唉!你們父子之間的事,我等外人插手不了,却不能因此牽扯六丫頭!」
「小輩明白您的擔憂。」
「你們魏家的事,老夫心知肚明,遂十分理解你,也方敢將孫女嫁與你,自是希望你對她珍之重之。」
「您放心,日後小輩定待六妹妹如珠如寶,决不讓其受一絲委屈。」
老太爺含笑點頭:「好!好!這樣老夫就放心了,」轉頭看向屏風那處,淡淡道:「出來吧!別在藏著躲著!」
聞言,躲在屏風後面的劉湘婉臉色泛紅的走出來,對魏廷茂福了福身,低聲道:「魏大哥。」
魏廷茂眼睛一亮,輕聲道:「六妹妹……」
這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樣,老太爺是過來人焉能不懂,不由揮手道:「六丫頭,你陪青墨去逛逛園子!」
劉湘婉耳根泛紅,低聲道:「是。」
二人一前一後出去,行至半路,只聽魏廷茂輕聲道:「六妹妹,今兒可有將你嚇到?」
「你家人倒是沒有嚇到我,可你的舉動却是驚到我。」
魏廷茂眸光一轉,低聲道:「今兒之事是我莽撞了,日後我絕不會對你疾言厲色。」
劉湘婉嘴角含笑,淡淡道:「我們走後,你與伯父可有吵架?」
「你們走後,我幷未逞口舌之快,不過他們夫婦……」誰知道呢?
「如此說來,你這是禍水東引。」
「還是六妹妹懂我,」話音一落,魏廷茂低嘆一聲:「因著他們,我與三弟他們注定不能和睦相處……」
「魏大哥……」
「畢竟是血肉之情,焉能無一絲感覺,可……礙著前塵往事,這輩子注定與他們不死不休。」
「可是他們與你說了何話?」
魏廷茂低笑道:「六妹妹不必在意!待你我成親後,自會有屬我的至親之人。」他的子嗣,他的兒女,他的至親之人!
「你這人……這般情境下,還敢胡言亂語。」
「六妹妹,我乃有感而發,你莫要生我的氣。」
劉湘婉瞪了他一眼,怒聲道:「你……」
魏廷茂覷了覷她的臉色,低聲道:「不知爲何,每次來府見你,若你對我笑意盈盈,我心下歡愉不已,可但凡你對我疾言厲色,我便心下浮躁,回軍營後便狠狠操練手下的將士!」自是弄得他們怨聲載道。
「莫不是在威脅我?」
魏廷茂淡笑道:「直至此時此刻,我才敢肯定,六妹妹確實沒有被嚇到。」
劉湘婉身子一僵,緩緩道:「魏大哥,你我成親後,在遇到今兒這般的事,莫要替我出頭。」
「爲何?」
「你能爲我挺身而出,我心下自是欣喜不已,可他們到底是長輩,爲了一時激憤對其出言無狀,到底留下把柄與人手中,這樣於你仕途不利。」
「六妹妹放心,我敢這麽做自是心有計較。」魏家好不容易出了他這麽一個將軍,他爹怎會讓人輕易毀了他。
「魏大哥,不管你們之間有多少糾葛,他始終是你的父親,倘若真因你之言有個好歹,這不孝的帽子是鐵定扣在你身上,且一輩子也摘不掉,這不是稱了那人的心,遂了那人的意。」
半響後,魏廷茂低沉的笑聲緩緩傳入她的耳裡:「六妹妹,許是你不知,如今的你對我越發在意了。」
劉湘婉臉色微紅,恨聲道:「我就不能對你有所期待!」
話音一落,大步離開,魏廷茂自然緊隨其後,他二人慢慢往前走,未料碰到黃姨娘帶著兩個兒子在不遠處玩耍,雙方皆是一楞,時隔三年,黃姨娘再次見到魏廷茂,眼神不由自主的打量他,只見其用木簪子束髮,棱角分明的輪廓上帶著一道疤痕,斜飛的英挺劍眉下帶著一絲淩厲,大步走來時帶著正氣凜然之勢,却是個可以依靠終生的人。
這般境地下,劉湘婉很想帶著魏廷茂往回走,幷非因生母地位卑微而故意閃躲,而是見不得旁人對姨娘有所輕視,即便那人是魏廷茂。
魏廷茂大步走去,行至黃姨娘對面時對其恭恭敬敬揖了一禮,鄭重道:「小侄魏廷茂拜見姨娘。」
黃姨娘神色慌張,忙側身避過,焦急道:「魏少爺,這可使不得!」
魏廷茂站直身子,擲地有聲道:「姨娘,您是長輩,我乃小輩,給您行禮問安乃是人之常情。」
黃姨娘眼眶泛紅,低聲道:「魏少爺,有心了!」
「姨娘,小侄姓魏名廷茂,字青墨,日後您喚我青墨即可。」
黃姨娘喃喃道:「青墨……」長短作新語,墨紙似鴉濃,月側金盆墮水,雁回醉墨書空。
劉湘婉未料他對姨娘行如此大禮,雖是她姨娘,可在旁人眼中,姨娘不過是個妾室,更甚至是府中的一個奴才,而適才他所行所言,讓劉湘婉心下甚是熨燙,嘴角含笑的走上前,福了福身,輕聲道:「姨娘……」
「好……好……」黃姨娘看著面前這對小人,一高一矮,一剛一柔,真真是天賜的一對,越看神色越滿意,嘴角更是止不住的帶笑。
「姨娘,您這是……」劉湘婉話還未說完,就見宴哥與祉哥飛快跑過來,衝到魏廷茂身邊狠狠捶打他。
宴哥更是大喊:「你是個壞人!又來搶我的姐姐!」
「壞人!哥哥打!狠狠的打!將他打跑!」
黃姨娘臉色一變,冷冷道:「宴哥,祉哥,不可無禮!」
宴哥、祉哥身子一僵,憤憤不平道:「姨娘,他要搶走姐姐。」
上次魏廷茂對他們所做之事,讓他們記憶猶新,儘管事後姨娘狠狠訓斥他們,小哥倆雖嘴上應承,心底却是記恨上他。
見此,魏廷茂不由苦笑:看樣子,他們很是記仇!
黃姨娘生怕宴哥惹魏少爺生氣,輕聲道:「姑娘,你陪魏少爺繼續逛園子,姨娘帶你弟弟們先回去。」黃姨娘時刻謹記她的身份,不肯逾越本分,生怕爲姑娘惹來一絲閒言碎語。
魏廷茂低聲道:「姨娘,您不必……」
誰料,宴哥與祉哥打斷他的話,异口同聲道:「姨娘,我們不回去!我們要守著姐姐!」
黃姨娘冷下臉:「你們越發造次了!」
劉湘婉淡笑道:「姨娘,讓弟弟們留下就是。」
魏廷茂頷了頷首,輕聲道:「說來上次也是小侄的不是,本是想帶弟弟們玩耍,未料弄巧成拙。」
黃姨娘眉眼帶笑,輕聲道:「魏少爺,莫要這般說,兩個哥兒仗著府中衆人對他們的寵愛便極爲任性,倘若做了惹你生氣之事,還妄你莫要同他們計較。」
「姨娘,萬不可這麽說,六妹妹與我定了親,她的弟弟自然也是我的親弟,小侄自是要對他們好。」
「有魏少爺這句話,妾心下便已十分感激!」
宴哥與祉哥分別牽著姐姐的手,焦急道:「姐姐,咱們走,咱們走!」
黃姨娘瞥了他二人一眼,輕聲道:「既如此,妾先告辭了!」
「姨娘……」
劉湘婉見姨娘神色堅定,方無奈的點點頭,姨娘定是覺得以她妾室的身份留在此處,容易讓魏大哥尷尬。
只見魏廷茂又對其揖禮,恭敬道:「小侄恭送姨娘!」」
黃姨娘含笑點頭,方帶著綠衣緩緩離開。
劉湘婉被小哥倆扯著往前走,不由堪堪回頭:「姨娘,一會兒女兒過去尋您。」
魏廷茂抬脚追上,垂頭看向小哥倆,輕聲道:「你們就這般不待見我?」
宴哥恨聲道:「你是壞人!我們討厭你!」
魏廷茂輕聲道:「聽說你們欽佩威風赫赫的大將軍,不巧我剛從戰場打了勝仗,凱旋而歸,」指了指臉上的疤痕,淡淡道:「這便是我的戰功,倘若我們能握手言和,他日我帶你們去騎馬如何?」
小哥倆脚步一停,眼睛發亮的看著他,不用說便知他們心中的想法。
「魏大哥,你怎可不過問我,便冒然應諾他們此事?」騎馬乃多危險的事,宴哥他們才幾歲,這要是出了何事,讓她跟姨娘如何是好。
魏廷茂淡笑道:「六妹妹放心,剛生下來的小馬駒脾性很是溫順。」
「即便這樣,你也不可隨意答應他們?」
「届時我讓子淵陪同,我二人分別照看他們,定不會出何事,若你擔心伯母不允,」魏廷茂含笑道:「此事我既敢說,自是能辦到。」
宴哥年歲小,到底忍不住,激動道:「當真?」
「男子漢頂天立地,自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此話一出,宴哥立馬鬆開姐姐的手,跑過去牽著他的手,脆聲道:「魏大哥,你真厲害!」
祉哥一直是宴哥的小尾巴,自是有模有樣的跟著哥哥學,遂跑過去說同樣的話。
劉湘婉看著空落落的手心,扶額低嘆:適才他們義正言辭的守護她!如今却……好個見异思遷!
魏廷茂對她挑了挑眉,神色滿意的摸了摸他們的頭,輕聲道:「我一定會帶你們去騎馬。」
宴哥止不住的問:「那咱們什麽時候去!」
「今兒我未有所準備,待我回去後處置好,讓子淵帶你們過去,可好?」
宴哥緊緊握住他的手,炯炯有神道:「你可不能忘了……」
劉湘婉咳了咳,輕聲道:「你們出來玩,夫子交代的功課可有做完?」
「姐姐真笨,若不做完,姨娘焉能陪我們出來。」
「就是!就是,姐姐真笨!」
「不過一點小恩小惠就將你們賄賂,」劉湘婉故意背過身:「哼!日後姐姐再也不搭理你們!」
本以爲這倆臭小子肯定會跑過來哄他,未料她走了大半的路,也未見他們追上來,不由回頭一看,這倆臭小子圍著魏廷茂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不由氣憤道:「兩個沒良心的小壞蛋!」
招娣輕笑道:「姑娘,不如奴婢陪您去凉亭坐坐。」
「走吧!」既然沒人搭理她,她便去凉亭處納凉,趁機欣賞院中的風景。
大約一盞茶功夫,宴哥顛顛跑來,眉眼帶笑道:「姐姐,魏大哥說明日來府,給我們帶小糖人!」
劉湘婉拿絲帕擦拭他額頭的汗水,輕聲道:「這麽快就喜歡他!」
「姐姐不懂,我們是男子漢,自是很容易親近!」
劉湘婉哭笑不得:「此話誰跟你說的?」
「二哥……」宴哥掰著手指,徐徐道:「二哥跟我們說,身爲男子漢要大氣,不能太過錙銖必究。」
「適才你看見他,爲何那般惱羞成怒?」
宴哥羞澀了垂下頭,低聲道:「二哥跟我們說,只要我們假裝惱怒,不管我們提何要求,魏大哥定會有求必應。」
劉湘婉驚嚇道:「你……你……」
好!好!好個二哥!
原來他留了這麽一手!
真真是士隔三日,當刮目相看!
魏廷茂牽著祉哥的手緩緩走進來,祉哥鬆開他的手,跑到姐姐身邊,脆聲道:「姐姐,你可是生我與哥哥的氣?」
劉湘婉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道:「祉哥這麽聽話,姐姐爲何要生你們的氣。」
聞言,祉哥笑的別提多歡快,扯著她的胳膊,撒嬌道:「姐姐,我們出去玩吧!」
劉湘婉對其搖搖頭:「姐姐累了,容姐姐坐會兒可好?」
祉哥點了點頭,走到哥哥身邊,與他嘀嘀咕咕,不時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總之哥倆沒個安穩的時候。
魏廷茂坐在一旁,低聲道:「他們可真有意思。」
劉湘婉低嘆:「他們淘氣時,指不定讓人多抓狂!」
「六妹妹,日後我定將他們看做親弟弟。」
劉湘婉對其笑彎了眉眼:「魏大哥,你能如此說,小妹心下很是欣喜。」
「這是第一次,六妹妹對我露出如此親昵的笑容。」
「他們是我的弟弟,你是我日後的相公,我自是希望你能將他們看作家人,而他們也能將你看作至親之人。」
魏廷茂神色一怔,低聲道:「六妹妹……」
劉湘婉帶兩個弟弟回到姨娘的院子,只見黃姨娘坐在矮榻上,眉眼竟是從未有過的開懷,詫异道:「姨娘,發生何欣喜之事?」
黃姨娘讓綠衣帶兩個哥兒去洗漱,而她親自過去拉著姑娘的手坐在一旁,輕聲道:「姑娘,魏少爺當真是個好兒郎,你能嫁給她,姨娘心中甚是滿足。」
劉湘婉哭笑不得:「姨娘,您不過見魏大哥一面而已,爲何這般肯定?」
「看一個人對你是否上心,看他的眼睛便能瞧出來,」黃姨娘嘴角含笑:「魏少爺與姨娘說話時,眼睛雖看著姨娘,可眸光却時刻注意姑娘的一顰一笑。」
「姨娘……」
「只是未料魏少爺會對姨娘行如此重禮,姨娘既欣喜又止不住的擔憂。」
「擔憂什麽?」
「因著姨娘的身份,讓姑娘在婆家抬不起頭。」
劉湘婉含笑道:「姨娘,即便沒您,魏大哥與他家人已是水火不相容之勢。」
此話一出,黃姨娘忙問:「今兒去魏家,可是發生何事?」自打太太回府,她便隱約猜到有事發生,不由心下擔心。
「不過是魏家人鬧內訌而已。」
「姑娘此話是何意?」
見姨娘神色擔憂,劉湘婉便將此事慢慢說與她聽,只見她臉色發白,顫聲道:「魏少爺雖是好意,可這麽做却是在爲你樹敵。」
「女兒焉能不知,」劉湘婉嘴角含笑,輕聲道:「可大庭廣衆之下,魏大哥挺身而出護著我,此舉讓女兒心中很是熨燙!」
「姑娘……」
「姨娘,無論魏家人如何待我,女兒皆不怕,只要他向著我,女兒便永遠是勝利的一方。」
黃姨娘皺眉:「姑娘,萬一……萬一……」
「姨娘,您怕什麽?」
「我……」
「怕女兒吃虧?」劉湘婉神色一頓,輕笑道:「從小到大,女兒何曾吃過虧,即便吃虧也不過是女兒故意爲之,只是爲了收斂身上的銳氣。」
「姑娘,那人畢竟是皇家的公主而不是御史家的太太?」
「在劉家,您與弟弟們是女兒的軟肋,太太可用你們威脅女兒,可……三公主呢?她如何能威脅到女兒?」劉湘婉垂下頭,輕聲道:「可她却不一樣,她的軟肋從來都是一清二楚,倘若她一意與女兒爲敵,女兒焉會俱之。」
黃姨娘低聲道:「姑娘果然比姨娘活的明白!」
「姨娘,如今弟弟們尚小,羽翼尚未豐滿,您且做小伏低,待弟弟們長大,有所成就,你又何須瞻仰他人的鼻息過活。」
黃姨娘輕聲道:「姑娘,人不能不服命!妾室永遠只能是妾室,不會有超越正室的一日,姨娘從不敢奢求,只想守著你與哥兒們平安順心的過一輩子,於姨娘而言,已是心滿意足。」
劉湘婉緊緊握住她的手,擲地有聲道:「姨娘,從小到大,女兒從未讓您操過心,從前如此,今後亦如此。」
「有姑娘這句話,姨娘就放心了!」
日子便這般雲淡風輕的過去,一轉眼,到了七妹及笄的日子,待衆人走後,劉湘婉故意落後一步,從衣袖中拿出一枝金步搖送與她。
見此,七姐忙推辭,對其搖頭道:「六姐,你有這份心,妹妹已是欣喜,可這東西太貴重,你還是拿回去吧!」
劉湘婉執意與她,輕聲道:「七妹安心收著便是!」
「六姐……」
「你乃祉哥的親姐,又是我的妹妹,今日你及笄,姐姐焉能不有所表示。」
「可姐姐已送過我荷包。」
「不必多想,七妹收著便是。」
七姐仍推拒不收,輕聲道:「六姐,你拿回去吧!」
見此,劉湘婉低嘆一聲,方緩緩道:「實話與妹妹說吧,這枝金步搖乃我姨娘托我送與你,趙姨娘已然過世,祉哥又被姨娘自小養大,你乃他親姐,姨娘自是將你看作她的孩兒,今兒你及笄,她礙於身份未能過來,便借我的名頭送來。」
這些年劉仲修私底下沒少貼補黃姨娘,遂她手中富足的很,待趙媽媽有了月假出府時,讓其去首飾鋪裡花重金打了一枝樣式別致的金步搖。
七姐垂下頭,眼眶泛紅,低聲道:「六姐,黃姨娘有心了,煩請你替我謝謝她。」
「六妹放心,姐姐會的!」劉湘婉將金步搖放在她的手中,這次她幷未推拒。
今日七姐及笄,家中姐妹除了三姐月份大了未來,却也派孫嬤嬤送來一枚金簪子,大姐更是特意從莊子過來,送了她一隻和田玉的鐲子,五姐與劉湘婉分別送與她荷包,荷包裡俱放了六個小金猪。
七姐拿起絲帕擦拭眼角的泪水,低聲道:「六姐,祉哥由黃姨娘教導,妹妹在放心不過。」及笄後,爹爹便會爲她張羅親事,明年六姐出嫁後,接下來便會是她,到時祉哥唯有托付給黃姨娘,她方才放心,且這些年她冷眼旁觀,祉哥早將黃姨娘看作生母,而黃姨娘待他更是視如己出。
劉湘婉拍拍她的手,輕聲道:「七妹,你心思莫要太重!」
「六姐,我姨娘過世不久,妹妹且一門心思想要日後嫁的好,這樣嫁人後方會對祉哥有所幫助,可隨著年歲越大,方知女子出嫁後,婆家之事都顧及不過來,焉有心插手娘家之事,小妹生怕倒是鞭長莫及,遂祉哥交給黃姨娘,妹妹方能安心出嫁。」
「七妹,你與祉哥乃親姐弟,爲何一直躲著他,避著他。」
「便是如實相告又如何?在他心中已有至親之人,現下說出來,不過是徒增他的紛擾,不如讓他一直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長大吧!」
「七妹,你讓姐姐說什麽好……」
七姐輕聲道:「若六姐心疼妹妹,不如將這份心疼轉到祉哥身上,如此妹妹已是感激不盡。」
劉湘婉從七妹院子出去後,心下止不住的嘆息:倘若易地而處,她也不會告訴祉哥這件事,畢竟他年歲尚小,貿然說出來定會承受不住,更甚至與他們産生隔閡,可七妹談及祉哥時,神情落寞,眉眼孤寂,心下又止不住心疼她。
「姑娘,您怎麽了?」
劉湘婉感慨道:「人活一世,老天不會讓你事事稱心如意。」
「姑娘……」
就這樣又過了兩日,褚家派人來府,神色焦急的跑到二房院子,大喊道:「二太太,三姑娘要生了,三姑娘要生了……」
聞言,二太太腦袋一懵,雙眼一閉竟暈了過去,王媽媽嚇得臉色蒼白,抖著身子扶著她的身子,咬了咬牙,伸出大拇指狠狠按著太太的人中,只見其慢慢轉醒,方顫聲道:「太太,您可醒了?如今姑娘正在生子,這時候您定要挺住,姑娘還等著您過去呢?」
二太太靠在她懷裡,臉色慘白,虛弱道:「來人可有說……可有說玫兒爲何提前生子?」
王媽媽低聲道:「據說姑娘晨起後吃了半個肘子,然後打個飽嗝就動了胎氣……」
肘子!打嗝!
二太太又是氣又是急,恨聲道:「她怎就這麽饞!」好不容易板了口腹之欲,就因她貪嘴,吃下半個肘子就撑得動了胎氣,提前生子,這……這……說出去真真是丟死人!
「發動多長時間?」
「大約兩個時辰!」
「怎才來禀告?」
王媽媽躊躇道:「三姑娘不讓……」其原由根本不用猜!
二太太磨了磨牙,氣憤道:「她還知曉丟人!」
「太太……」
「楞著作甚,趕緊扶我過去!」二太太厲聲道,眼下她渾身無力,全憑王媽媽的支撑方能走出去。
待劉家衆人聽到此話時皆是無語的很!
這得有多餓!一口氣吃了大半個肘子,撑得打了個飽嗝便動了胎氣!
劉湘婉聽到後,既擔憂不已又忍俊不禁,這可真像三姐能做出來的事!
三姐懷的是雙胎,又是頭次生子,定然艱難的很,未料二太太雙脚剛踏進褚家大門,就聽到裡面大喊:「生了!生了!大奶奶生了!」
二太太驚的膝蓋又是一軟,緊緊抓住王媽媽的手,迫不及待道:「你聽到沒有?聽到沒有?」
王媽媽滿臉喜意:「老奴聽到了,咱們姑娘生了!生了!」
二太太壓抑滿腔的喜意,緩緩道:「生了個什麽?」想想又不對,忙改口:「是哥兒還是姑娘?」
抱月聽到丫鬟的禀告,忙跑出來恭迎太太,見其站在大門口忙福了福身,含笑道:「太太,咱們姑娘生了,生了兩個小少爺!」
二太太瞪大了眼睛,身體一下子有了力氣,一把推開王媽媽的手快步走去,走到抱月身邊,不住搖晃她的胳膊,激動道:「當真?」
抱月喜極而泣,哽咽道:「太太,咱們姑娘平安誕下兩個哥兒……」
「好!好!好!」她姑娘肚皮真爭氣,一生便是兩個帶把的,這下別說在褚家挺直腰板,便是橫著走也沒人敢說她。
抱月傻笑道:「太太,奴婢這就帶您過去。」
二太太迫不及待的點頭,此時的她不用旁人攙扶,跟在抱月身後,脚步飛快的走到産房,再看身後的王媽媽乃是小跑跟過去。
剛進産房,就見褚夫人看著搖籃裡包裹著的小人,笑的很不攏嘴,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嘴裡不住的喊著:「祖母的乖孫啊……祖母的乖孫……」
這時的褚夫人哪還有往日的清高姿態,笑的眉眼俱是喜意,待看到二太太過來,忙握住她的手,激動道:「親家,此次玫兒立下大功,是我們褚家的大功臣……」
二太太勉强壓下嘴角的笑意,輕聲道:「玫兒既嫁入褚家,自該爲鑾哥繁衍子嗣,以繼香火,遂親家夫人不必太過誇她……」
褚夫人忙搖頭:「親家,無需自謙,滿京城再也找不到比玫兒更好的兒媳婦。」一胎雙生且都是兒子,滿京城唯有他們褚家開此先例,遂玫兒真真是褚家的大功臣。
二太太堪堪點頭,輕聲道:「親家,我想進去看看玫兒……」
「看我欣喜的忘乎所有,」褚夫人忙道:「親家擔憂玫兒乃是情理之中,您趕快進去吧……」
二太太點了點頭,跟隨抱月進到內室,只見躺在床上的玫兒臉色蒼白,額頭布滿汗水,虛弱無力的躺在床上,待衆人福了福身,低聲道:「奴婢們給太太請安。」
話音一落,就見三姐閉眼假寐,二太太走上前,見她這幅模樣自是難掩心疼,輕聲道:「別裝了,爲娘知道你醒著!」
「娘……」三姐訕訕道:「您來了?可有看過您的外孫們?」
二太太點了點頭,拿起絲帕擦拭她額頭的虛汗,低聲道:「我兒受罪了!」
三姐感慨道:「娘,老天爺很是善待女兒,讓女兒平安生下兒子們……」
「不光老天爺善待你,你也善待你自己,」二太太聲音一頓,恨聲道:「若不是你逞口腹之欲,吃了半個肘子,焉能有這麽大的力氣平安生下孩子們。」
三姐臉色一紅:「娘……」
二太太低嘆道:「自打你懷孕,爲娘便夜不能寐,生怕你生産時有個萬一,如今爲娘提著的心總算放下,」頓了頓又道:「我兒不僅平安生子,還一胎二子,待爲娘回去後,定好好酬謝各路神仙!」
只見三姐咬了咬嘴唇,目光中帶著一絲期翼:「娘,女兒因何生産,家裡不知曉原由吧?」
二太太臉色一僵,訕笑道:「你剛生産完,需要靜心養身子!」
此話一出,三姐還有何不明白,只見其瞪大眼睛,怒聲道:「娘,您怎能這樣?」一不小心扯痛下面的傷口,疼的她齜牙咧嘴。
嚇得二太太臉色一白,忙道:「此事真不怨爲娘,一聽說你動了胎氣提前生子,爲娘嚇得三魂丟了七魄,焉能不著急,自是要細細盤問,我兒爲何提前生子?」
三姐臉色漲紅,惱怒道:「娘,女兒這輩子的名聲算是被您給毀了!」
二太太嗔怒道:「還不是你貪嘴惹的禍。」
這時,梅蘭端著鶏湯進來,輕聲道:「姑娘,這是夫人吩咐厨房燉的當歸人參老母鶏湯。」
三姐一口氣生下兩個孩兒,可見用了多大的力氣,現下早已虛弱無力,輕聲道:「快喂給我喝兩口。」
二太太似想起什麽,皺眉道:「姑爺呢?」
三姐臉色一僵,梅蘭覷了覷姑娘的臉色,低聲道:「回太太,姑爺嚇暈了!」
二太太頓時無語,這夫婦二人一個因吃了半個肘子,撑得打了個飽嗝,動了胎氣提前生子,一個媳婦生子時,嚇得暈了過去!
真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奇葩!
礙於相公顔面,三姐咳了咳,爲其辯解兩句:「娘,相公也是擔心女兒。」
「是!是!你們夫婦恩愛,情比金堅!」
「這倒是!」半盞茶功夫,三姐喝光一碗鶏湯,不由眼皮發沉,呢喃道:「娘,您先別走,多陪女兒待會兒。」
「你安心睡吧!爲娘在旁守著你。」二太太拉著她的手,輕聲道。
三姐點了點頭,再也抑制不住眼裡的困意,緩緩進入夢鄉。
二太太拿著絲帕替她擦拭額頭的虛汗,眼角却無聲的滑下泪水,玫兒總算有驚無險的生下孩子們,往後的日子定會過得越發順心,轉頭看向孫嬤嬤,輕聲道:「你是宮裡出來的老人,我就不多交代什麽,日後還妄你多多照拂玫兒。」
孫嬤嬤對其福了福身,低聲道:「太太放心,老身定會盡心盡力照顧三姑娘及兩位小少爺。」
聞言,二太太臉色舒緩,嘴角露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