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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閨中記事》第88章
第88章 連番對峙

  劉仲修輕輕推開她, 緩緩站起來, 悵然道:「人生自古多憾事, 餘有贖意爲時晚,如今木已成舟,將來之路只有你自己走了……」是好是壞,且看她自己吧!

  「爹爹, 您當真不管女兒了嗎?」

  「二丫頭,我如棋盤上的棋子,你已將我變成廢棋,時至今日爲父已無力在爲你籌謀。」

  二姐神色凄苦:「爹爹……」

  雖恨鐵不成鋼,但到底是自小疼愛過的女兒, 日後回京,山長水遠, 他們父女怕是再難見面,遂抬脚走到案桌前, 抬眼看她道:「若你覺得爲父的話有道理,日後如何行事心中自有章程?若你依然故我, 一意孤行,隻圖一時暢快,爲父即便說的再多, 你聽不進去仍是無用。」

  如今的她已變成衆叛親離,孤家寡人了嗎?

  二姐慘笑道:「爹爹……」

  劉仲修不顧二丫頭哀求,輕緩道:「劉鐵?」

  門外的劉鐵推門而入,躬著腰輕聲道:「老爺?」

  「送二姑娘回去。」

  劉鐵低聲應諾。

  二姐神色呆滯的看著她爹, 她爹已然下了决定,那麽她說再多也改變不了他的想法,遂木楞楞的站起來,身體僵硬的往外走。

  劉鐵見二姑娘失魂落魄的走出去,慢慢跟在她身後,不久後二姐狀似低語道:「這一切難道都是我咎由自取嗎?」

  劉鐵低下頭將腦袋埋在胸口上,裝作什麽也沒聽到。

  行至半路,招娣從厨房拎著膳盒回院子,見二姑娘及其身後跟著的劉鐵忙低頭福了福身,誰料二姑娘面色蒼白的徑直從她身邊經過,竟是連眼角都未瞥她一下,倒是劉管事笑著對她揮了揮手。

  見此,脚步微頓的招娣歪著頭疑惑不解,誰料此時冷風一吹,生生讓她打了哆嗦,跺跺脚哈著氣趕緊回到院子。

  大約一刻鐘後,劉鐵推門輕聲進來,只見老爺坐在案桌前一動不動,手中拿著毛筆低頭沉思,遂低聲道:「老爺,奴才已將二姑娘送回去了?」

  「親眼看到她回院子了嗎?」

  劉鐵躬著腰,低聲道:「是。」

  又是半盞茶功夫,只聽劉仲修淡淡問:「你可會覺得我處事不公?」

  劉鐵躊躇片刻,低聲道:「老爺,奴才不敢妄言?」

  劉仲修抬頭看他,不容反駁道:「但說無妨。」

  劉鐵飛快抬頭,瞥了老爺臉上的神色,又見案桌上雪白的宣紙被些許墨汁沾暈了,忙低下頭,謹慎道:「旁人如何猜想,奴才不知,但奴才自小跟在老爺身邊,沒人比奴才更瞭解您,」耳邊沒聽到老爺喘著聲,便知他沒生氣,繼續道:「奴才覺得老爺處事十分公正,您看著對二姑娘懲罰最輕,實則却是字字句句直戳中她的心窩,讓她在出嫁前惶恐不安,戰戰兢兢,這便是您給她最大的懲罰,你雖禁足太太,與她而言實則懲罰最輕,畢竟從古至今皆是,妻爲父綱,在正房太太多次出言頂撞您,却是亂了家規,不符禮法。」

  劉仲修望著他低嘆一聲:「若她們能如你這般想,我便覺得此生足矣!」

  劉鐵老臉一紅,寬慰道:「老爺,恕奴才直言,奴才作爲旁觀者較之太太與二姑娘要看的清楚,但她們身在局中,哪能立時懂得您的良苦用心,如太太,不如等您氣消了,便去正房與她道明白這裡面的個中原由。」

  劉仲修搖了搖頭:「我不期盼她們懂我,只要在二丫頭出嫁前,府中衆人彼此各行其是,互不干擾即可。」

  「老爺……」

  劉仲修揮了揮手,悵然若失道:「算了,便是爲他們千般考慮也只會覺得我行事有失偏頗。」

  「老爺,待時間長了,太太及二姑娘自會明白您的苦心。」

  「她們明不明白已然無關要緊,我要的是在二丫頭出嫁前,府中所有人皆相安無事……」

  身後立著的劉鐵心裡暗暗嘆氣:內宅本就是是非之地,老爺這想法是不是太過天真了!

  正房,香菱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臉色蒼白的解釋:「太太,奴婢看見老爺那一瞬間,便要開口提醒您,誰料那劉鐵眼疾手快竟一掌敲暈了奴婢,之後的事奴婢什麽也不知道了?」

  待她揉著脖子從旁邊的耳房出來,問了下院中打掃的小丫頭方知太太生病之事,前後一對應瞬間明白老爺的意思,遂慘白著臉,哆嗦著身子來到內室,進屋便噗通跪下。

  太太揉著太陽穴,惱怒道:「那迎香呢?」

  迎香同樣瑟瑟發抖,小聲道:「奴婢見太太早膳沒食幾口膳食,便去厨房吩咐她們做些滋養身體的湯……」

  這時王媽媽插嘴道:「迎香去厨房老奴也是知曉的?」

  「那其他人呢?」

  菱香瑟瑟開口:「二姑娘進來後,奴婢就將她們遣出去,獨自守在門外。」

  太太氣憤的指著她們怒駡:「你們……我要你們一個個有何用,關鍵時候一個也派不上用途?」

  王媽媽上前一步,扶著她坐下,嘆氣道:「事已至此,您便是在惱怒又有何用,還不如早些同老爺賠了不是,到時老爺一心軟,自然而然解了您的禁足。」

  太太猛地坐直身體,瞪著她:「讓我賠不是,且死了這條心吧!」越說聲音越大,恨不得透過正房傳到老爺處。

  「太太……」王媽媽嚇得臉色難掩焦急,恨不得立時捂住她的嘴,太太怎這時候犯了倔勁,難道不怕老爺知曉後,怒急而起送她回京嗎?全家奉旨回京與太太孤零零被遣送回京,這裡面說頭大了去,難道她不明白此事中蘊含的深意嗎?

  「怕什麽?如今府中又有誰在意我的感受?」便是一個小小的庶女都能欺負她!

  「您當真不聽老奴勸阻嗎?」

  聞言,太太呲笑一聲,諷刺道:「府中衆人都覺得在對我做低伏小,誰能知曉我這一輩子也在做低伏小,嫁人後怕相公不喜,妯娌爲難,兒女不成材,每每裝大度裝賢惠含笑的看著老爺一個又一個納新人戳我心窩子,你們說……我這輩子過的容易嗎?」越說眼眶中的泪水越多,低泣道:「如今老爺爲了一個庶女竟這般苛責嫡妻,就不怕被人嗤笑嗎?」

  王媽媽『哎呦』一聲,焦急的額頭冒了些許薄汗,扯著她的衣袖道:「我的太太,您魔怔了不成,怎能說出如此妄言,當心隔墻有耳。」

  太太陰冷的眸光一掃,冷冷道:「便是我如今失勢,這正房還是我的地盤,但凡有人將我之言透露給外人,我必將其賣入最低賤的娼竂館子裡,讓其千人枕萬人睡,直至生了花柳病被留在亂葬崗,方解我心頭之恨。」

  屋中三人深深打了個冷顫,太太已然怒氣衝天,禁足這段時日還是謹言慎行,小心服侍爲好。

  既然勸不了,王媽媽便道:「若不然老奴伺候您小憩一會兒。」

  太太冷眼一橫:「你覺得如今的我還有心思小憩嗎?」

  「太太……這夫妻倆吵架向來都是床頭吵架床尾和,您想想老爺往日待您的好,如今他將您禁足,其因也是您與他爭鋒相對,讓他下不來台,雖說此事因二姑娘而起,但她到底年後便要出嫁,您與她置氣犯不上,待您回京後,日子只會越來越好,反觀二姑娘呢?尋了那家人,日後身在良莠不齊,魚龍混雜之地,以她一個小小的庶女如何鬥得過滿腹心計的商賈,這天與地的差別,您犯不著同她較真。」

  太太嗤笑道:「你們道我生二丫頭的氣,却不知我心底唯一在乎的便是老爺,結髮夫妻,恩愛兩不疑,可是老爺是如何待我的?」心底竟起了休妻及遣送她回京之念頭,如此傷人之語從老爺口中說出,焉能不讓她傷心。

  太太如鑽到牛角尖,一時間王媽媽竟不知如何勸她。

  相比正房那邊打的火熱,劉湘婉的院子倒是十分清凉,歡快。

  招娣拎著膳盒回到院子,見招銀陪著姑娘堆雪人,氣憤道:「姑娘,奴婢前脚走,您後脚帶著招銀姐姐堆雪人。」

  這時趙媽媽從屋裡走出來,臉色不虞道:「姑娘,您在外面玩耍了將近半個時辰,下過雪的天尤其冷,您身子又弱還是趕緊進屋吧!」到了冬日,府中姑娘們不再似以往天天去秦夫子處上課,而是改成兩天一去。

  倒是成全了劉湘婉這般懶散的人,遂她拍了拍凍得通紅的雙手,哆嗦道:「好……好……我這就回屋。」

  招銀扔掉手中的雪團,搓著手哈著氣道:「姑娘,我們進屋吧!」

  劉湘婉看著院中堆了一半的雪人,摸摸鼻子苦笑道:「先這樣吧,剩下的腦袋待明日我們在給它安上。」

  招娣看著沒有腦袋的雪人及它肥胖的肚子,咽了咽喉嚨,乾巴巴道:「姑娘,您堆的這雪人腦袋最後是圓還是扁。」

  此時的劉湘婉縮著脖子站在雪人面前,凍得拳頭般的食指點了點嘴唇,思忖道:「方的!」

  此言一出,其餘三人皆怪物般眼神看著她。

  趙媽媽嗔怒道:「趕快進屋吧,我的小祖宗。」真要凍壞她,第一個心疼她的便是自己。

  劉湘婉頷首,天太冷了,凍得雙脚都有些邁不開步伐,走到門口前跺了跺脚,將鞋上沾的雪沫跺掉方進屋,一進屋,頓時覺得熱氣撲臉,趙媽媽先將手爐遞給她暖手,又端了杯熱茶遞到她面前,心疼道:「姑娘趕緊喝點茶水去去身上的寒氣。」轉頭看著同樣凍得身子僵硬的招銀招娣,指了指桌上已然斟滿的茶杯:「你們倆也是,趕緊喝點茶水暖暖身子。」

  一主二僕按著她的吩咐,小心的端著茶杯撮著裡面的茶水,直至身子漸漸緩和,就聽招娣冷不丁道:「姑娘,剛才奴婢回來時遇到二姑娘了,瞧著失魂落魄的,而且身後還跟著老爺的隨從劉鐵,他……他還對奴婢笑了,嚇得奴婢打了個冷顫,飛快的跑回來。」那笑容比大冬天被冷風吹還冷。

  劉湘婉放下茶杯,手中握著手爐,挑眉道:「劉鐵?怕是爹爹喚二姐過去說話?」

  二姐的婚事在府中幾乎是大家避而不談的話題,生怕被太太或老爺聽到後火冒三丈,也不知二姐那麽聰明的一個人,怎會選擇那樣一個夫婿,唉!

  只能說時勢逼人啊!

  趙媽媽小聲問:「您說老爺喚二姑娘說什麽呢?」

  劉湘婉淡淡道:「無外乎有關二姐的婚事。」

  招娣迫不及待問:「您就不好奇?」

  「在這深宅大院裡好奇會讓你屍骨無存?」

  招娣嚇得身子一顫:「姑娘,您別嚇唬奴婢。」

  「我們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就是,旁人的事少管。」

  趙媽媽點頭附和:「姑娘說的是。」眼神看向招娣二人,告誡道:「日後其他主子的事你們不許私下底嘀咕。」

  招娣撅著嘴,心裡嘀咕道:還不是媽媽您起的頭,如今收尾不好反倒賴奴婢。

  劉湘婉看著桌上的膳盒,笑著說:「趕緊把甜湯端出來,要不一會兒該凉了。」

  一聽到吃的,招娣立馬來了精神,眼神焦急的望向食盒:「哎……姑娘若不說,奴婢險些忘了?」

  趙媽媽瞪了她一眼:「貪吃鬼!」說完親自給姑娘盛了一碗。

  劉湘婉抿了一口,含笑道:「今日的甜湯有些膩人,不如你們各自盛一碗將它喝了!」

  「不行!這可是厨房爲姑娘準備的,怎能隨便讓我等奴僕喝了?」

  招娣眼神垂涎的望著桌上的甜湯,畏懼趙媽媽的威嚴,到底沒敢開口,見此,劉湘婉笑著說:「媽媽,這麽多我又喝不了,再說再放一會兒便凉了,到時我們都喝不了。」

  招娣搖著趙媽媽的胳膊,撒嬌道:「媽媽,姑娘說的甚是有理。」

  招銀至始至終含笑在一旁看著。

  趙媽媽被她搖的沒了脾氣,哼聲道:「就屬姑娘慣著你,讓你越發沒大沒小。」說歸這般說,還是親自爲她二人盛了兩碗。

  招娣也不是那等不識好歹的貨,扯著笑臉馬屁道:「媽媽先喝,喝完奴婢在喝。」

  就這樣主僕四人將一大碗暖和的甜湯都光了。

  這時,趙媽媽狀似無意道:「姑娘,老奴聽下面的婢女說,府中新來了一位教養嬤嬤。」

  好像確實有這麽一回事!

  劉湘婉到是一臉的無所謂,淡淡道:「怕是母親爲三姐尋來的。」

  趙媽媽皺眉:「太太不會如此厚此薄彼吧!」

  「媽媽爲何這般說?」

  「太太既請了教養嬤嬤,怎能獨自教導三姑娘?」

  「這有何?我本就不愛學規矩,如今府中來了一位教養嬤嬤,成日教導我們言行舉止,閨閣禮儀,想想都甚是無聊。」

  「我的姑娘,都這時候您還這般不思進取,再過幾個月咱們便要回京,京中的規矩若您什麽也不知曉,萬一行差踏錯,豈不是被人笑話嗎?」

  劉湘婉有些驚呼於她的大驚小怪,揮揮手不甚在意道:「我一個庶女,本就沒多少人在意,又何必行事樣樣周全呢?」

  趙媽媽恨不得錘她兩下:姑娘也太不爭氣了!

  聽人說京城裡的規矩大的很,雖她沒去過,但也曉得那寸土寸金的地方有多少達官貴人,皇親貴胄,姑娘非但不著急還是如此的懶散怠慢。

  趙媽媽不由道:「姑娘,您想法也太异想天開了,待日後咱們回到京城,您雖是庶出,可隨著老爺如日中天的高升,您的身份自然比之如今要尊貴不少,日後嫁人定也是官宦人家的當家主母,比這蘇州府不知好多少。」

  京城那可是人才輩出的地方,隨便拎出一個兒郎,定也比蘇州城內的兒郎要有學問,日後高中榜首的機會也比旁人大。

  若是劉湘婉聽到趙媽媽心底的話,怕是會反問她,您以爲好兒郎是菜筐裡的大蘿蔔,隨你挑揀嗎?

  這時,招銀也附和道:「姑娘,奴婢也贊同媽媽的話,若新來的嬤嬤能教導您規矩,日後回京城咱們也不怕被人笑話了。」

  「你們的打算我都明白,可是有些事不是我想如何就如何?難道這些年你們還不懂嗎?此事得看太太,若她有此念頭,又怎會厚此薄彼,若她沒這想法,我們便是厚顔去求,反而會招她記恨,何苦來哉!」

  話音一落,其餘三人低頭不語,半響後,招娣抬頭,切切道:「我們姑娘無論樣貌還是才智在這院中皆是頂呱呱,却礙於……」

  聞言,趙媽媽狠狠捶了她一下。

  劉湘婉却是無所謂,笑著說:「你可是想說樣樣好,却唯獨出身不好?」

  招娣訕訕的低下頭,喏喏道:「姑娘,奴婢錯了。」

  「這有何錯?我本就是庶女,難道捂住衆人的嘴就能改變我庶出的身份,再說我幷不覺庶出有什麽不好。」

  從古至今,無論是現代還是古代,小妾小三在正室眼裡都不是好人,因爲她們生下的孩子會同正室的孩子分得遺産,更會分得老爺的疼愛,遂投生在這個朝代,這個府裡,雖她有時免不了算計一二,但從未被太太逼得害過人命,所以說她雖身爲庶女,但能活的如此安穩,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即便她如衆人所想,與三姐爭個高低,結果又能如何?自古嫡庶有別,身爲庶女便是你樣樣力拔頭籌,又能如何?別人只會認爲你家風敗壞,寵妾滅妻,弄得嫡庶不分,何苦?

  再說太太雖有些小心思,作爲當家主母却已實屬不易,畢竟她有兒有女,還要管著老爺與她人生的兒女,雖心底恨的咬牙切齒,却幷未對他們這些庶出有所動作。

  老爺在官場上斷案無數,却不懂後宅女人間的勾心鬥角,總是滿腔熱血化作了無妄之灾。

  所以身爲庶出的她從不與任何人結怨,但凡姐妹們遇到麻煩事,能幫一把的她會竭盡全力,畢竟彼此身體裡留著相同的血脉,她可以容忍別人算計她,因爲她同樣會以彼之道還治彼身,只要不觸碰她的底綫,她依然笑著與衆人打鬧,但若有人謀害她嫡親之人,那她也不會坐視不理,直至將那人打到深淵裡再也爬不出來。

  趙媽媽低嘆道:「姑娘,都是老奴不好,沒事提這個作甚。」

  「本就不是什麽大事,再說我們聚在一起也不過是話些家常而已。」劉湘婉抬頭看看時辰,不由道:「本打算明日教招銀招娣讀書識字,如今也無甚事,不如我們去書房,媽媽在旁爲我等泡茶,我教她們溫習往日的文字,如何?」

  三人皆忙不迭點頭。

  待招銀招娣收拾好桌上的碗筷,劉湘婉方帶著她們去書房,拿了兩本書與她們道:「這是三字經,百家姓,你們先看看,待我謄寫完秦夫子要求的功課,便教你們寫字。」

  二人喜不自禁的點頭。

  趙媽媽爲三人沏好茶水,方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拿起針綫筐裡的針綫爲姑娘縫製貼身小衣。

  就這般過了一個時辰,只聽門外傳來急匆匆的脚步聲,三姐呼著寒氣,臉色緋紅的推門而進,直奔案桌前,抓著她的手,焦急道:「六妹,我娘……我娘生病了。」

  招銀招娣忙放下手中的書,對其福了福身,脚步輕移的退至姑娘身後。

  趙媽媽也放下手中的針綫筐,忙道:「三姑娘莫急,外面冷,老奴給您倒溫茶水,您暖暖身子再說也不遲……」

  三姐搖搖頭:「趙媽媽的好意,我心領了,此事事關我娘,我心急的很。」

  隨後跟來的梅蘭竹菊喘著粗氣進來,待看見房中的情形,眼裡止不住羡慕,六姑娘竟親手授業招銀招娣讀書識字。

  劉湘婉放下手中的毛筆,皺眉道:「母親生病了?」早晨請安時看著臉色尚好,這才過了多長時間竟病倒了,著實引人遐想。

  「是啊,剛才我去正房想同娘親近一番,誰料到了門口,守門的丫鬟與我道:太太生病了,不容許任何人探望,便是她親生女兒也不能進去。」

  劉湘婉腦中猛地閃過一個念想,招娣回來時偶遇失魂落魄的二姐及護送她回來的劉鐵,太太突然生病莫不是與二姐有關?

  回了回神,劉湘婉又道:「你可有問出母親生的何病?嚴不嚴重?可有請大夫過府看診?」

  三姐搖搖頭:「我問守門的丫鬟,她却是一問三不知。」

  「那王媽媽?菱香迎香呢?」

  「沒看到……」三姐慌了神,拽著她的胳膊,眼眶泛紅道;「你說我娘是不是出了什麽事?若不然她不會不見我?」從小到大,除了她不聽從管教或者忤逆娘親,她才會故意冷著她,但却從來不會閉門不見她。

  「此事三姐不如告訴爹爹?」

  三姐神色一愣,木木道:「對啊,還有爹爹,我這就去告訴爹爹,爹爹定有法子治好娘的病。」話音一落,不等身後的梅蘭竹菊,如風一般跑了出去。

  梅蘭緊跟在姑娘身後,冷不丁回頭望瞭望六姑娘的書房,招銀招娣滿臉笑容的圍著六姑娘讀書,反觀她們這些伺候三姑娘的人,雖吃的好穿的好,出去轉一圈府中不知多少人羡慕她們,可各種苦楚唯有自己清楚,哪能如招銀招娣這般悠哉自在,六姑娘如此寬待下人,日後出嫁,似招銀招娣這般識文斷字的貼身婢女,管家娘子的身份却是少不了的。

  待三姐離開後,趙媽媽走到門口關上門,神色擔憂的看向姑娘:「太太不會真出什麽事吧?」

  劉湘婉不語,低頭看著雪白宣紙上那兩滴墨水,低低道:「到是瞎了這張宣紙……」轉頭對招娣道:「適才我們說到,蘇老泉,二十七。始發憤,讀書籍。彼既老,猶悔遲。爾小生,宜早思。若梁灝,八十二。對大廷,魁多士。彼既成,衆稱异。爾小生,宜立志。瑩八歲,能咏詩。泌七歲,能賦棋,其實這句話是在告誡你們,便是年歲大又如何,只要虛心向學,一樣能識文斷字。」

  冠冕堂皇的鼓勵她二人兩句,劉湘婉分別拍了拍她們的肩旁,嘴角又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次不僅招娣,便是招銀也耐不住開口問:「姑娘,爲什麽您每每教會我們一個句子,便會露出自得不已的神色。」

  劉湘婉嘴角的笑容一僵,扯扯嘴角,木木問:「有嗎?」

  招銀招娣一同點頭,不由開口道:「姑娘,您笑的特別賊?」

  劉湘婉扶額,長嘆道:「我承認授你們讀書識字是有私心的?」

  招銀招娣對視一眼,皆在彼此眼中露出同一意思:看吧!就說姑娘此舉有猫膩。

  劉湘婉放下手中的三字經,揉了揉僵硬的脖頸坐在案桌前的矮凳上,呲著白牙道:「你們說過會一輩子跟在我身邊?可有此事?」

  招銀招娣不由點頭:「自然,姑娘去哪,奴婢們就去哪?」

  「那我且問你們,若我日後嫁人,你們也跟著我嗎?」

  「當然!」

  「既然說到這,我便與你們掏心窩子說些話,我是不會讓貼身婢女爲妾的。」

  招銀招娣猛地看向姑娘。

  劉湘婉見她二人神色大恫,皺眉道:「難道你們存著這個心,將來想當侍妾?」

  招銀招娣忙搖頭,招娣忍不住開口:「姑娘,奴婢們也不想爲妾,可是……可若到了您身子不舒服時,那……那只能讓貼身婢女去伺候老爺,到得那時,您還會在意奴婢們的感受嗎?」

  這次換劉湘婉大嚇,猛地站起來看著她們,驚恐道:「你們莫不是以爲日後我會讓你們去……去……伺候那人?」

  招銀招娣紅著臉點頭:「姑娘,奴婢們對您忠心不二,更見不得別人踩著您的臉爭寵,若到了那一日,用的到奴婢們,奴婢們萬死不辭。」

  這回劉湘婉真的滿臉黑綫了!

  還萬死不辭!

  這都什麽和什麽!

  劉湘婉著實聽不下去,揮手打斷她們:「停!停!你們都在胡思亂想什麽!」

  招銀招娣低下頭紅了臉頰,自覺羞愧難當,誰讓姑娘每次教她們讀書寫字後,露出那樣滲人的笑容,見此,她二人不免私底下竊竊私語,最後得出這麽個晴天霹靂的結果。

  「你們且放心,我從未有過讓你們侍妾的心思?」

  果然,此話一出,招銀招娣臉上皆是滿臉喜色。

  「你們心底定是有所疑惑,爲甚教你們讀書識字?」

  哪知招娣二人,心思早已飛了別處,只聽招娣喜滋滋道:「我就說姑娘不會讓我們作侍妾?」

  招銀紅著臉,福了福身,歉意道:「姑娘,是奴婢魔怔了,想歪了。」

  「不是你們想歪了,是把我小瞧了。」

  「姑娘……」二人一左一右拽著姑娘的胳膊,撒嬌著。

  劉湘婉低低道:「這世上女子活的本就不易,若不是到了難處,女人又何必爲難女人,若我嫁人後,自會爲你們尋得良人,讓他們只守著你們過一輩子。」以她如今的身份即便嫁到小門小戶,那人又怎會守著她過一輩子,勢必左擁右抱,良辰美景,她既得不到始終如一的感情,不如成全她們,只要她在一天,必保得她們的日子美滿幸福。

  二人羞答答道:「姑娘……」

  劉湘婉噗呲笑出聲,打趣道:「你們啊……成日裡總想些亂八七糟的事,我教你們讀書識字,也確實爲了自己打算。」

  招銀招娣楞楞的看著姑娘,不明所以。

  「你們道我平日疏懶嗎?」

  這次不光她二人,便是趙媽媽也跟著點頭。

  「教你們讀書識字,自然是將你們看過管家娘子培養,待日後我嫁人,爲你們配得出息的管事,爲我打理府中一切事宜。」

  趙媽媽咳了咳,問道:「那姑娘呢?」

  劉湘婉嬉笑兩聲:「自然是懶漢一伸腰,太陽走三遭。」

  「姑娘……」屋中三人同時沒有立起來,嗔怒道。

  **……**

  **……**

  書房,劉鐵在門外輕聲道:「老爺,三姑娘求見。」

  「不見!」劉仲修坐在案桌前,手中拿著一本公文細細思索,待聽到劉鐵邁到三步路的時候,低嘆一聲:「讓她進來吧!」

  劉鐵頓了頓身子,低聲道:「是。」

  不一會兒,三姐帶著哭音進來,慌張大叫:「爹爹,娘生病了……」

  再過兩年便要及笄,行事還如此莽撞,劉仲修冷著臉,訓斥道:「你的規矩學到狗肚子裡不成?」

  三姐臉上的神色一頓,難堪的低下頭,瑟瑟的福了福身。

  「便是你娘真的如何?你也不該如此沒有規矩。」

  若三姐有劉湘婉般的聰慧,自然聽出他爹話裡的含義,『真如何』其意不就是說爹爹已知曉太太的病情或及其病因。

  三姐再抬頭,眼眶泛紅,低泣道:「爹爹,娘生病了,女兒去看她,她竟連我也不見,莫不是娘生了很重的病。」

  人常道: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劉仲修看著對面哭的慘兮兮的三丫頭,低頭嘆息,也不知今日脾氣怎這般暴躁,自與二丫頭談論一番,心中便一直憋著氣,如今見三姐哭哭啼啼的樣子更是頭大如鬥,怒氣漸長。

  同是他與太太所生,翊哥才高八鬥,文采非凡,大姐聰慧靈氣,蕙質蘭心,到了三丫頭這却如此愚笨不堪,愚不可及。

  「你放心吧!爲父已去看過你娘,她只是偶感風寒,怕因此傳染給你,遂吩咐人阻了你進去。」

  「爹爹,您莫騙女兒?以往娘親又不是沒生過病,還不是照樣讓女兒進去探望,如今却這般阻攔,定是娘親生了很重的病。」

  若是聰明人,便能明白他話裡的含義!

  誰料三丫頭如此愚笨不堪!

  劉仲修猛地拍向桌子,怒聲道:「三丫頭,你能不能長點腦子……」從她進來便一直哭嚷著不停,吵的他頭疼。

  「爹爹?」三姐嚇得身子一顫,泪水順著眼角滑下,好似受了好大的委屈,若不是擔憂她娘,她也不至於亂了分寸,如今反倒惹得爹爹不喜。

  劉鐵在旁,低聲勸道:「老爺,您消消氣,三姑娘也是太過擔憂太太,畢竟母女連心,著實可以體諒。」

  劉仲修緩緩舒了口氣,這二丫頭和三丫頭真是他前世造的孽,今生來向他討債的,一個自私自利只顧自己,一個傻頭傻腦不知分寸,她二人真是南北兩個極端,也不知三丫頭的婚事會如何折騰他。

  三姐感激的看向劉鐵,低泣道:「爹爹,女兒著實太過擔憂娘親,若娘有個好歹,女兒可如何是好?」

  劉仲修憋著氣道:「你娘沒事,只是犯了一點錯,我讓她在屋裡好好反思幾日。」既然說不通,不如實話告之她,看她如何表現。

  本以爲這話說了,三姐能止住泪水,誰料她驚了片刻,噗通跪在地上,悲戚戚道:「爹爹,女兒不知娘親犯了什麽錯惹您如此大怒,求您看在女兒面上饒了她,若您覺得女兒面子薄,女兒可喚大哥過來,與他一同求您。」

  劉仲修緩緩閉上眼睛,此子當真是他的孩子嗎?

  怎如此不堪造就!

  立在一旁的劉鐵也深深感嘆於三姑娘的愚笨,怎……此話一出,老爺不是更氣嗎?

  劉仲修低嘆一聲:「三丫頭?」

  三姐泪眼婆娑的抬頭,眼中帶著驚喜:「爹爹,您可是答應女兒了?」

  「你可知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然玉之爲物,有不變之常德;雖不琢以爲器,而猶不害爲玉也。人之性,因物而遷。」

  這與禁足她娘有何關係?

  三姐木木的點頭。

  劉仲修緩緩道:「玉不雕琢,就不能製成器物;人不學習,也就不會懂得道理,然而玉這種東西,有它永恒不變的特徵,即使不磨製作成器物,但也還是玉,不會受到損傷,而人的本性,受到外來的影響就會發生變化。」頓了頓又道:「你可懂爹爹話裡的含義?」

  三姐似懂非懂的搖頭。

  劉仲修低嘆一聲:「人如果不學習,就會失去君子高尚的品德從而變成品行惡劣的小人,你且看你呢?爲甚會覺得在爲父面前沒有翊哥得寵?若想求得爹爹解禁你娘,爲何不靠自己反而要靠翊哥,難道他能在背後跟著你一輩子不成。」

  「爹爹,女兒不是這個意思?是……女兒……」三姐急的嘴唇呶動,却又支支吾吾道:「娘生了我們兄妹三人,如今她被禁足,大姐外嫁,自然我與哥哥一同肯求爹爹方爲好。」

  「有何好?有何不好?」

  三姐不知如何回答,兩鬢眉毛皺在一處,思索會兒方道:「哥哥文采出衆,胸有溝壑,自然比女兒能言善道,從中勸阻爹爹,而女兒嘴笨不堪,深怕哪句說的不得體,忍得您生氣。」

  劉仲修又道:「你又不是爲父,焉知爲父心裡所想?」

  三姐低聲道:「爹爹雖喜愛女兒,却不如疼二姐那般疼愛我,女兒懂得您是因文姨娘早逝,心疼二姐,遂行事間難免有所偏頗。」抬頭飛快瞥了爹爹一眼,繼續道:「女兒只要有娘親,兄姐疼愛即可,再多怕招人恨,惹人嫉,所以女兒也只是偶爾在母親面前與您嬌聲打趣。」

  此話震的劉仲修神色木楞,沒想到三丫頭竟說出這等話,讓他不由換了神色看她,三姐垂下頭遮住眼底的失望,低聲道:「爹爹疼愛二姐是打骨子裡疼愛,疼愛女兒却只是舔犢之情的親近,女兒心裡都知曉,二姐與我一同長大,她本就羡慕嫉妒我嫡出的身份及有母親照料,而她除了爹爹却什麽也沒有,所以女兒從不跟二姐爭奪您的寵愛。」

  「三丫頭……」

  「就似方才,女兒確實心急了亂了分寸,若爹爹真心疼女兒,又怎會在那時怒斥女兒,而不是上前低聲安撫。」

  劉仲修看著她看似委屈隱忍的訴苦,實則咄咄逼人的質問,不禁感嘆:還好三丫頭不是光長個頭不長腦子,有些事情倒是清楚的很。

  見此,劉仲修低聲道:「方才你之言,雖說著不委屈,不吃醋,但話裡話外皆在敲打爲父,如何魚目混珠,錯疼她人。」

  三姐白著臉,搖頭道:「爹爹,女兒不是這個意思?」

  劉仲修繼續道:「人之至親,莫過於父子兄弟,如今你却覺得,爲父不堪成爲你的至親,你的至親唯有夫人及其你的嫡親兄姐,是嗎?」

  「爹爹,你爲何如此會意女兒?女兒明明不是這個意思?」

  「若不然我禁足你娘,爲何你不像我求情,反而想去找你哥哥一同商量對策。」

  三姐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水,沙啞道:「女兒不知爹爹在何處受氣,却要女兒平白承受您的怒火,女兒便是再不討您喜歡,您也不能這般污蔑女兒,難道您真的想讓女兒與您生了嫌隙不成?」

  劉鐵在旁跟著著急,老爺這是在二姑娘那憋著火,趕巧三姑娘過來,說話行事間又沒有分寸,一不小心勾起老爺隱秘的怒火,唉……這可如何是好?老爺適才同太太鬧了矛盾,若再同三姑娘生了嫌隙,這家怕是要再起波瀾,永無寧日。

  門外站著的梅蘭一見事不好,忙撒腿子往六姑娘處跑,如今太太禁了足,遠水解不了近渴,還是去六姑娘那搬救兵吧!

  說不得六姑娘在中間說和一二,老爺及三姑娘不至於鬧得這般僵硬。

  梅蘭跑的飛快,可剛下過雪的地面又滑的厲害,這不一路跑來也不知摔了多少個跟頭,只見她跑到六姑娘的院子,身上及臉上皆是雪片子,喘著粗氣大喊:「六碌碌……求你咕咕……我家碌碌……」

  書房,劉湘婉手中的毛筆啪的落在地上,猛地看向趙媽媽,不可置信道;「媽媽可有聽到鬼哭狼嚎的聲音。」

  實在是梅蘭跑的太快,摔的太狠,身上既冷又熱又喘著粗氣,臉頰更是凍得僵硬,說出的話更是木僵僵的,也難怪劉湘婉沒聽出來,只覺鬼哭狼嚎之音。

  劉湘婉抬脚便往外走,臉色凝重道:「定是出了什麽事?」

  難道是姨娘那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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