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明嘲暗諷(捉蟲)
太太周氏育有一子二女,大少爺劉嘉翊十六歲,十三歲時考過童生,今年秋試後,如願成了舉子,這是最令太太引以爲傲自豪的喜事,大姐劉珍婉十七歲,嫁給安國公府嫡長子爲妻,已育有一子,還有一女便是坐在上首的三姐劉玫婉,今年剛滿十三歲,刁蠻任性中略帶一絲天真。
大姨娘李氏原是太太貼身侍女,太太自從生了大姐後,便給她開臉讓其服侍劉仲修,直到後來太太生了大少爺,方停了她的避子湯,這才有了二少爺劉嘉仁和四姐劉玉婉,李姨娘即便升了妾氏,却還是同以前一樣,盡心盡力地服侍著太太。
太太待她也很親厚,把她生的二少爺同大少爺放在身邊一同教養,兩人同吃同睡,情分自是不一般,四姐却不似其母那般木訥待板,反而能說會道,頗得太太歡喜。
二姨娘文氏則是自小伺候劉仲修貼身侍女,也是劉仲修成人後第一個女人,只不過在生二姐時,難産而亡,且二姐劉佳婉越大容貌越相似其姨娘,遂劉仲修看到年幼喪母的二姐,總是忍不住多憐惜她,但其心思却易於常人般惡毒,時常挑撥衆姐妹吵架,自己則笑意盈盈的站在一旁觀戰。
三姨娘張氏乃是良家女子,長得眉清目秀,一雙眼睛甚是勾人,一次偶然機會入了劉仲修的眼,被劉仲修帶回府裡,據說那時二人已珠胎暗結,太太雖憤恨不已,但還是允她入府爲妾,後育有一子一女,三少爺劉嘉明十四歲,成日不務正業,調戲丫鬟,五姐劉思婉十二歲,是個炮灰,心思單一,總是時不時被二姐挑唆,胡亂攀咬人。
四姨娘趙氏乃是上峰所賜,幷不受寵,育有一女,排行第七,劉芸婉剛滿十歲,比劉湘婉小兩月,被四姨娘教導的膽小如鼠,唯唯諾諾不敢隨意搭話。
五姨娘黃氏是劉湘琬的生母,原是罪臣官宦之女,所有姨娘中才情容顔居首,甚得劉仲修喜愛,太太只是偶見一面,便隱隱察覺此女日後有可能威脅她的地位,遂成婚以來,第一次不顧老爺的顔面,執意反對,最後竟鬧的夫妻反目,夫妻情分險些一度支離破碎,最後還是心腹王媽媽爲她分析得利,迫於老爺的顔面與壓力,她終是點頭,劉仲修覓得佳人甚是開心,爲了補償太太一連半月睡在她房中,如今徘徊在生死之間的便是黃姨娘,也不知她能不能熬過去……
六姨娘沈式乃是太太所賜,隻爲與黃姨娘打擂臺,分薄老爺對她的寵愛,如今隻育有四少爺劉嘉軒,年初滿五歲,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
七姨娘田氏乃是清官,被劉仲修贖出納入府中,不過在青樓爲妓時被媽媽灌了絕子藥,這輩子生不出孩子,得知原由後,太太十分痛快的點頭讓她入府,對她而言,田姨娘只不過是一件玩物,聽話時賞她三瓜兩棗,忤逆時敲打她兩下,讓她曉得輕重。
大約過了半刻,就見簾子一晃,一個穿著藏藍色棉紗襖的嬤嬤扶著一位身材高挑,面容端莊婦人走了出來,且她們身後跟著兩個丫鬟,那面容和藹的嬤嬤便是打理太太日常生活的王媽媽。
「娘……」三姐笑著迎過去,扶住婦人的另一個手臂,嬌聲嬌氣的撒嬌。
「你個潑猴,身子可還好些,若不舒服便不用過來,娘可以過去看你。」太太愛憐般輕拍女兒的手,一臉的寵溺喜愛。
「娘,別聽丫鬟們瞎說,女兒不過昨晚兒看雜書晚睡了些,不小心著凉罷了,喝點湯藥就沒事了。」
「你這孩子,這般大的人行事還不知輕重,要是……」眼神環顧四周,見其他人亭亭玉立站在廳裡,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三姐扶著她娘坐到上首,姐妹六人依次站好,行禮問安,太太笑意滿滿的點頭,回頭對身後的王媽媽道:「咱們府裡的姑娘真是一朵賽過一朵的嬌美,讓人看了真是欣喜不已。」話音一轉,嘆氣道:「一轉眼她們都這般大了,哎!再過幾年便會一個又一個出嫁,真捨不得將花一樣兒的她們嫁出去,想想便是在挖我的心頭肉。」
「都說閨女是娘的貼心小棉襖,太太這麽多的小棉襖,將來就不怕冷嘍……」王媽媽嘴裡滿是奉承。
「你這老婆子,說話還是這般不正經兒……」太太嘴上嗔怒,可眼裡全是笑意。
太太看到坐在下首文靜自得的六姐,眼光一閃,似是想到什麽,皺著眉頭問:「五丫頭,剛聽丫鬟說,你和六丫頭又吵嘴了?」
五姐臉色一變,手指有些僵硬,眼神閃躲:「母親,哪有這回事,也不知哪個不知死活的丫頭到您面前胡亂掰扯。」到底畏懼太太的手段,怕因此遭懲戒,轉頭扯著嘴角,木木道:「六妹,我們可有吵架?」
劉湘琬抬頭,嘴角淡笑:「母親,我和五姐只不過因女兒家的一些小事爭執兩句,都是些無傷大雅的瑣碎事,不打緊的。」
太太適才舒展眉心,頷首:「你們姐妹一場,本就該和睦相處,再過幾年你們年歲大了便會雙雙嫁人,這一出門便天南海北,天各一方,也不曉得今後還能不能再相見,遂不能因一些小事傷了姐妹之間的情分。」
話雖是對她們二人說,但其實是對屋中衆人說的,此時屋裡靜悄悄的,幾人既憧憬未來的夫君,又害怕遇人不淑,各自低下頭紅了臉頰,唯有劉湘婉惦記在生死攸關徘徊的黃姨娘,但爲了姨娘好,只能强忍著面容平靜的陪衆姐妹打趣。
就連依偎在太太懷裡的三姐也不禁低下頭紅了臉頰,太太摟著她,安撫般撫摸她的後背:「知道你們臉皮薄,可總有一日會嫁人,到得那時方明白只有當姑娘時才最是自在。」
想起往事,太太臉上浮現出一絲悵惘及懷念……
劉湘婉雖心中暗暗有著打算,但身體却像一根緊綳著的弦,眸光時刻注意周圍的動靜,尤其是太太臉上的語氣及神色,此時的她也不過才滿十歲,身體裡却藏著一枚成熟的靈魂,雖不知因何穿越到這個朝代,但既然回不去只能安穩的住在這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宅子裡,看太太與小妾們爭風吃醋,兄弟姐妹間的明嘲暗諷,全當是一出自家自導的紅樓夢。
「娘……娘……女兒才捨不得離開您……」想想她再過一年便滿十四歲,及笈後便到了許人的年齡,三姐扭捏著身子,臉色通紅的鑽進太太懷裡。
二姐在一旁神色不免焦急,畢竟她比三妹還要大上一歲,按理太太也該帶她出門見見世面,給各家太太相看一二,可太太却始終不見任何動靜,無奈之下唯有在閨房裡乾著急,每每提及三妹的婚事,太太總是故意轉移話題,因此心裡越發怨恨太太有私心。
在看到六妹一臉淡笑的看著太太與三妹親昵,心裡那股邪火更是憋得無處可發,語氣既生硬又尖銳,咄咄逼人道:「母親,女兒聽說黃姨娘今兒早不小心摔倒了一跤,也不知嚴重不嚴重?」
此言一出,屋裡靜的似掉顆針都能聽到,太太眼神淡淡瞥向她,冷著臉寒聲道:「怎麽?二丫頭有什麽想法嗎?」
二姐身子顫了顫,硬著頭皮道:「母親,女兒只是替黃姨娘擔心而已……」說著拿起手帕點了點眼角:「也不曉得六妹爲何如此鎮定,臉上不見絲毫急色不說還與我等說笑打鬧,要知黃姨娘此刻正在給她生弟弟,也不曉得能否母子均安……」
「我倒是從不知我們二丫頭如此有心,」眼神一厲,訓斥道:「但你可知却是犯了口舌之爭,這是閨閣大忌。」
太太肅容地看著她,直到她頂不住,身子瑟瑟發抖,方轉頭對劉湘婉道:「六丫頭,不用太擔心,我已讓管家去請了蘇州最好的接生婆過來。」
劉湘婉一直僵硬的後背慢慢的放鬆,心頭壓著的一塊大石頭終是落下,只見其神色難掩激動,上前一步下跪道:「女兒替姨娘謝過母親。」
太太看一旁站著的二丫頭臉色發白,眼眶含泪身子更是搖搖欲墜,覺得給她的教訓差不多,便喚她上前伸出食指點了點她的額頭,嗔怒道:「就你能幹!在我面前也敢排揎你妹妹!還好你尚未出閣,傳不出什麽瞎話,若到了婆家說這般無理的話,定會認爲我們劉府家教不嚴,疏於管束子女的言行舉止。」
話裡帶著些許放縱的親昵,雖不把太太的話當真,但二姐緊綳的心弦却是一鬆,語氣親昵的扯著太太的胳膊,撒嬌道:「母親,我就知您是心疼女兒的,」轉頭看向劉湘婉,皺眉道:「六妹,方才二姐不是那個意思,萬不可因此誤會我?」
好像剛才發生的事全是一場誤會,雲淡風輕的飄過,劉湘婉不答,只是掩袖而笑。
見此,二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四姐向來在衆姐妹中左右逢源,能說會道,同樣上前挽著太太的胳膊,眨眨眼睛,撒嬌道:「母親,您與女兒們說了這麽長時間的體己話,是不是有些口渴?」
「壞丫頭,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四姐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嘿嘿一笑:「知女莫若母,其實女兒惦記您私藏的信陽毛尖許久,也不知母親能否割愛,讓女兒過過嘴癮。」說著咽了咽下喉嚨,做出一副惦記許久却始終沒喝到的嘴饞模樣。
太太被她孩子氣的話逗笑,拍拍她的手讓其坐在左手邊:「好,好,既然我們四丫頭嘴饞,我這做母親的唯有忍痛割愛。」吩咐大丫鬟菱香:「用前幾日清晨收集的露水泡茶給這隻饞猫嘗嘗。」
四姐喜不自禁的眯了眯眼,又說了幾個笑話與太太聽,逗的她笑意不斷,不多會兒,菱香領著小丫鬟端茶進來,四姐起身端起一杯茶,放在鼻尖聞了聞,輕聲道:「母親,此茶的香味甚濃,一看就是茶中極品,女兒雖貪嘴,但好東西還得由您先品嘗……」話音一轉:「誰讓您這般端莊美麗,溫柔和善,嗯……爲了日後能大飽口福,女兒須得常來您這蹭吃蹭喝,不過母親萬可不能因此討厭女兒……」
太太笑意盈盈的哼哼兩聲,接過她的茶輕輕抿了抿。
四姐又從菱香手中端過一杯遞與三姐:「三姐,喝茶!」
三姐淡笑接了。
四姐依次將茶杯遞與衆人,方端起自己的那杯茶,輕抿了一口,果然香氣撲鼻,清新中帶著一股醇香:「果然是好茶,茶香入口後一直在嘴裡回味不散。」說罷,又小心翼翼飲了幾口,茶杯剛見底,便迫不及待又續了一杯。
活像偷著香油的老鼠,看的滿屋子人捂嘴偷笑。